想想也是，众所周知他和那个小凤凰不对头，见面不超三句话就是要打起来的，现在他要下凡去历劫，她不找个地方偷笑都是好的，怎么可能来送他呢？

龙潜自嘲地勾勾嘴角，不再迟疑地跳下了转生台。却不知那个家伙哪里是去偷笑，根本就是搞破坏去了。

一阵天晕地转，眼前白光乱闪，刺得人睁不开眼，龙潜闭上眼睛，意识一点点模糊起来……

韩月安在村里是一个特殊的孩子，村人一看到他就会露出怪异的表情，然后在他身后窃窃私语。

而这个衣衫破旧的孩子总是低着头走路，默默地承受着背后的议论。他知道自己是个不祥的孩子，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外面还惊雷闪电，狂风暴雨，幸好有一位叫月芜的神仙出手相救，他才得以平安降生，父亲为感激那位神仙，又希望他一世平安，所以给他取名叫月安。

按说有神仙救过，他应该是个有福气的才对，可偏偏事实是，母亲虽然熬过难产，却落下了病根，缠绵病榻，在他三岁的时候撒手去了。而父亲为了养活他，不得不进深山打猎，结果遇上了老虎，最终重伤不治。

可怜他当时只有五岁，一夕之间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村里人都说他命硬，克死了自己的父母，虽同情他年幼失怙，却都敬而远之，只是偷偷地在他家门前放上一些吃食，毕竟人心还是良善的多。

他没有家人，没有玩伴，只好对着落在院子里的小鸟说话。有一只黑色的小鸟站在一根树枝上，安静地听着这个小屁孩用稚嫩的声音唠唠叨叨的，不时翻个白眼，低头啄啄羽毛。

韩月安很惊奇，他能觉察出这只小鸟有点不耐烦，却一直没有飞走，就像刻意在陪他一样。（夜羽：我倒想走，凤王陛下不扒了我的皮？）

于是这只有着黑色羽毛，金色爪喙的小鸟成了韩月安童年唯一的朋友，他给它取名叫小黑。（夜羽默默地吐了口血。）

韩月安在村人的施舍下饥一顿饱一顿地成长，身体却出乎意料的强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小黑鸟经常叼着一种红色的果子来送给他吃，每次都是直接丢到他头上，然后看着他吓一跳的样子发出嘲笑的叫声。

那种红果子甜甜的，吃到嘴里满颊生香，然后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力气。为了报答村里人的食物，韩月安经常上山砍柴然后挨家挨户送去，小小的人能扛一大捆柴回来，看得村里人目瞪口呆。

日子一天天过去，韩月安渐渐长成了一个魁梧的青年，他再不用等村人的施舍，上山打猎，下河摸鱼，换到的粮食足够养活自己。

小黑鸟一直默默地跟着他，却从不吃他喂的东西，甚至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让他觉得十分有趣。他觉得，这只小鸟是有灵性的，而且可以听得懂他讲话。

那日夏夜，天气闷热，韩月安打了一桶井水，赤着精瘦健壮的身体在院中冲凉。忽听到翅膀拍动的声音，就回头笑道：“小黑，你回来了？”

夜色中，一个皮肤黝黑，身材超棒的男人没穿衣服，还冲着你笑……小黑鸟僵在墙头上，然后觉得鼻子一热，扑通掉了下去。

从那以后，小黑鸟看到韩月安就躲躲闪闪的，样子十分别扭。韩月安有些奇怪，却没往深处想。

此时天下大乱，南越北辰两个大国打得死去活来的，其他小国要么归附，要么被灭，但最苦的还是百姓，各种苛捐杂税，征召募集，百姓苦不堪言，仿佛置身水火之中。

韩月安所在的村子也难逃命运，被各种散兵流寇骚扰抢掠，那次又有几个亡命之徒闯进村来，抢完所剩无几的粮食不够还想糟蹋村里的姑娘，韩月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大吼一声冲了上去，一把抢过那匪徒手里的刀插进了匪徒的胸膛，滚烫的血喷了他一头一脸，没来得及震惊，就看到其他几个贼人举着刀向他冲过来，心中一横，拔出刀来一刀一个将他们全送去地府团聚了。

全身是血的他犹如地狱而来的恶鬼，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微微颤抖的双手，心中却蓦地一阵痛快，他仰头哈哈大笑，大步走出了村子，那个血色的背影，是他留给村人最后的回忆。

从此，韩月安踏上了一条荆棘血路，他参加了一支军队，凭着骁勇善战，他很快成了一个小头目，慢慢培养了自己的一批亲信，然后日益壮大自己的势力，最后揭竿起义，自称身受天命，来安定天下，清明人间，他的军队被人们称作安定军。

韩月安意外的是，小黑鸟依然不离不弃地跟着他，他怕自己现在的生活太危险，几次赶它离开，小黑鸟却送他一个白眼，自顾自地抖抖毛睡觉。

安定军的名头越来越响亮，许多散兵游勇，小股军队前来投靠，韩月安制定了严格的军规，赏罚分明，对于心怀不轨的人直接斩杀，韩阎王的称号不胫而走。

最后，天下势力被规整成三股，南越北辰还有安定军，南越北辰不约而同地停止了交战，转而对付虎视眈眈的安定军。

各种暗杀色诱接踵而来，韩月安那日不察，喝了一杯侍女送来的茶水竟中了毒，那侍女当场被他一剑刺死，他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腹中好像有火在烧，浑噩中，他看到很多凌乱的画面，一片祥光瑞气的云中，有一只玄色凤凰在穿行飞舞，墨色的羽毛，金色的爪喙，美丽的凤眼中金光闪耀，他一见心中就十分欢喜，口中却逆着自己心意说道：“好丑的乌鸦小凤凰。”

那墨凰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却不知为何，他觉得那眼神好熟悉。

画面一变，一个美艳的黑衣女子站在亭台之上，旁边围着几名英俊的男子，满脸倾慕地与她说着话。他心中一阵烦闷，扬声就喊：“小黑黑！”然后就看到那个女子脸色一变，怒气冲冲地瞪向他。那气红的脸蛋，水光盈盈满是怒意的明眸，让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爱。

韩月安迷迷糊糊地在梦境中沉浮着，耳边传来一个女子的抱怨声，那声音飘忽空灵，似真非真。

“混蛋龙潜，我不过离开了一会儿，你就给我出岔子，那送茶的美人是不是把你魂儿勾去了，毒茶你也敢喝！”

韩月安听不太真切，感觉到有冰冰凉凉的液体流进口中，顺着喉咙一路到达腹内，身体火烧火燎，如在炼狱的感觉顿时淡去了，他心中一松，沉入一片黑色真正睡去。

待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神清气爽，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旁边看护的大夫十分惊讶，喝下剧毒居然只是昏睡了几天就没事？他一再给韩月安把脉确认，得到的结论是没残留任何毒素，大夫再看向韩月安表情简直是惊悚了。

韩月安记得自己在梦中好像看到很多画面，现在回想起来却一片模糊，只有一张怒气勃勃的美丽脸庞无比清晰，他转头，看见一只黑色小鸟爱搭不理地站在窗台上打盹儿，他的心情却忽然明媚起来。

南越和北辰没有蹦哒多久，两国的连年交战让百姓疲惫不堪，安定军主张的天下和定才是民心所向，而安定军首领睿智果敢，宽厚善民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

最后连两国的将士都纷纷倒戈，两国皇帝穷途末路，只好递交了降书，韩月安终于一统天下，登基称帝，定国号为“玄”，史称玄高祖。

这位皇帝勤政爱民，英明神武，唯一让百官操心的是，皇上不近女色，别说册封皇后了，后宫除了宫女，干干净净一个妃嫔没有，不管百官怎么劝谏他都是摇头，后来干脆把以前收留的几个资质好的孤儿收为义子，一切按照真正皇子的规格教养。

小黑鸟看起来也有些疑惑不解，经常望着他发呆，它的样子一点也没变，韩月安转过头微微一笑，它果然不是普通的鸟呢。

玄朝开国二十五年，天下真正实现了太平盛世，韩月安也已经垂垂老矣，他一生孤寂，无妻无子，身边唯一长久陪伴的就是那只小黑鸟。小黑鸟一如他幼年第一次见到时，还是那么美丽活泼，它最近好像心情很好，整天眼睛发亮地盯着他。（夜羽：你丫终于快寿终正寝了，快点归位吧！）

韩月安摸摸它的头，看它依旧不情不愿地躲开，不由笑着咳嗽：“小黑……咳咳，如果我死了，你会带我走吗？”

小黑鸟一愣，那呆呆的样子让韩月安又一边大笑一边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冬天的第一场雪飘落，韩月安在暖阁中小寐，恍恍惚惚中，看见一个黑衣女子走来，对他招手道：“龙潜，时候到了，走吧。”

他只觉身体一轻，飘飘荡荡地就随她向天上飘去。

有一瞬间，他看清了她的样子，正是当年中毒在梦中看到的那张美丽脸庞，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从未忘记……

龙潜睁开眼睛，如同做了一场梦，他跳起身来，推开身边赶来恭贺的的众仙女飞奔而去。

老远看到那个黑衣的身影正在伸懒腰，嘴里嘟嘟囔囔地咒骂着，他放慢了脚步停下来，嘴角是止不住的笑容，他促狭地高声叫道：“小黑黑，我又回来了！”

（作者注：此篇中南越北辰的战争发生时间，距离断情篇中若锦公主嫁到北辰已是几十年后，若锦已经投胎转生去了，所以跟她没关系。）

编者注：本文为“月芜”系列文，欢迎点击《月芜》阅读更多精彩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