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怦怦地跳。她仰着头,视线落在他的薄唇上,想看着它会吐出什么样的字眼来回答她刚才的问题,可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他唇角微笑的弧度始终没有半分变动。“你们在干什么呀?”

沈蓉的声音突然响起,她走过来,狐疑地看着他们。舒曼回过神来:“噢,我忘了包厢号……”

三人回到包厢,舒曼发现里面多了一个女人,就坐在叙诚的旁边,长得并不算美,但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若她穿军装,一定英姿飒爽。舒曼回头看了眼沈蓉,没什么异样。饭局开始,四人都是旧识,聊得甚欢,话题差不多都是股市投资一类,舒曼不太感兴趣,脑海里自动回放着刚才的场景,她一直在自顾自地琢磨着猜想着,如果没有被打断,他的回答会是什么样的?

是冷硬地直接拒绝?还是委婉地提醒她别想太多了?

对面不知道谁,提问了一句:“对了,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舒曼猛地抬头,看过去,被提问的两个主角正含情脉脉地对视着。舒曼偏过头去看沈蓉,她单手撑着下巴,像是脑袋太沉的缘故,整个人微微晃动着,脸红红的。

舒曼眼皮一跳,伸手拿起她面前的空酒杯闻了闻,一股浓烈的酒味,又看到她右手边那瓶酒只剩一半,显然已经喝了不少。

舒曼和沈聿一起将她送回了公寓,沈聿将她抱到床上,开好空调盖上被子,沈蓉生性活泼,喝醉了倒是很乖巧,不说胡话,也不闹腾,只是安静地睡觉。沈聿退出房间,对站在门口的舒曼说道:“麻烦你照顾下她。”

她点头:“好,晚上我会看着她的。”

舒曼没喝过酒,也不知道喝醉的人会什么时候醒来,开电脑上网查了下,煮醒酒汤需要的东西这里似乎都没有,想着沈蓉醒来大概会口渴,她去烧了壶开水,倒了一杯,放在床头。

床是单人的,两个人没法挤,何况其中一个还是醉鬼。客厅有个榻榻米,舒曼将它搬到了房间里,就放在床边,等会儿半夜如果有什么状况,她能第一时间就知道。

她刚想再去找床薄毯子备着,手机突然响了,是付希安打来的。“睡了?”

一贯冷静自持的声音。

“没。”

“那下楼来。”

“啊?”

付希安:“你的包还在我车上,不要了?”

“哦哦。”

舒曼这才想起,她的背包留在了他后座,走的时候兵荒马乱的,根本没想到这事。舒曼拿了钥匙下楼,付希安的车就停在路边,走过去,隔着玻璃窗看到他正在打电话,她就站在车旁等。车窗突然降下来,他用口型说了两个字“上车”,舒曼有些疑惑,但还是绕过去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大约过了两分钟,他才收了电话。“那个……”

舒曼看到他看着自己,有些不太自在,“我来拿包……”

付希安略过这个问题,问道:“刚才有吃饱吗?”

舒曼微愣:“还好。”

刚才的饭局上,她不敢看他,几乎是埋头吃的状态,虽然中途就带着沈蓉回来了,但也算吃到六分饱。付希安:“系好安全带。”

舒曼:“沈蓉……我得回去看着她。”

付希安:“她在闹?”

舒曼:“没,睡着了……”

付希安:“等明天酒醒,她头会很痛。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回来的时候,你去药店给她买几支葡萄糖。”

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同意了,可手上还没动作,付希安微微挑眉,笑着问道:“要我帮你系?”

“呃……”

舒曼连忙拉过安全带,系好。停好车,舒曼下来就看到前方有个麦记,心思一动,追上去:“那个……我也不是很饿,就去买个汉堡吧。”

“嗯?”

付希安看了一眼前方,“你喜欢吃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语气里完全是赤|裸裸的嫌弃啊,舒曼慌忙掩饰加解释:“不是啦,这个最省时间了,我怕沈蓉一会儿醒,我没见过她喝醉的样子,不知道会不会有事。”

“就一个汉堡?”

“嗯嗯。”

付希安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走进店里,对着她说道:“去找个空位坐着等。”

舒曼点头。她扫视了一圈,因为是步行街附近的店,生意很旺,座无虚席,舒曼干脆就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等。付希安排在中间那条队伍里,鹤立鸡群,不一会儿旁边就有几个小女生偷偷地看他,窃窃私语着,舒曼站在那里,心底总有一种慌慌的感觉。没多久就买好了,除了汉堡还买了些别的,付希安完全是在不健康的食物里尽量挑稍微健康的买。车子停在马路对面,舒曼跟在他身后,走到斑马线等红绿灯时,对面电子屏上跳动着倒数的秒数,舒曼盯得出神,原本那颗慌乱的心,无端地更加躁动起来。

绿灯了。付希安刚抬脚,舒曼突然扯住了他衣袖。

“怎么了?”

“我……喜欢你。”

声音轻轻的,好似要被淹没在这车水马龙的喧闹里。身前的人,没有动。

舒曼抬起头,望着他:“很喜欢。”

眉眼间,皆是慎重。她心里,那么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付希安看着身前的小姑娘,眼睛里泛着熠熠的光,突然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说道:“曼曼……”

舒曼眨了眨眼。“我们先过马路好吗?”

舒曼拽紧他的手,那么用力,摇头,不要,不要过马路,不要再有停顿,想要知道答案,现在。

付希安突然倾身,凑到她眼前,低沉的声音揉碎在这盛夏的月夜里,笑道:“是想要我在这里亲你吗?”

付希安看着已经彻底愣怔在原地的小姑娘,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乖。跟着我走。”

信号灯绿了又红,等他们再转身时,恰好又是绿灯。回到车上,舒曼整个人还是蒙的,直到付希安发动车子,她才猛地醒过来:“那个……”

“嗯?”

“你刚才说的……”

“哪一句?”

“全部。”

付希安突然将车子熄了火,微微侧身,伸出手说道:“手机拿出来。”

她不明所以,但还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交到他手中。手机是翻盖的,付希安打开,手指动了几下,十秒钟后,还给她。屏幕亮着,停留在通讯录的页面,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的名字已经被改动了,舒曼盯着那三个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屏幕灭了,按亮。灭了,再按亮。反复三次,她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心底早已惊涛骇浪地翻滚着。那个号码的新名字是,男朋友。她的心怦怦直跳,心跳快得似要蹦出胸膛了。只见他递出自己的手机,说道:“现在,替我改我的。”

舒曼的思维已经停顿,脑力消化已然跟不上眼前的变化。付希安挑着眉,问了句:“不愿意?”

“……”

舒曼终于醒过来,将他的手机抢了过来。

回去的路上,舒曼的灵魂像是被完全抽离了出来,整个脑海里只剩六个字:付希安,男朋友。

舒曼握着手机,喃喃道:“付希安。”

“嗯。”

“付希安。”

“嗯?”

车多,路况一般,他随口应着,开出一小段路后,才将车停靠在路边,“想说什么?”

舒曼一怔:“怎么停车了?”

“刚刚想说什么?”

刚刚?噢,她似乎喊了几遍他的名字,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喊他的名字,像是……一种练习。

“没什么,我只是还没习惯……”

他的唇突然压了下来,猝不及防。

她有些惊慌,微微闪躲,他的手已经伸到她的脑后,往前压了压,唇与唇的碰撞,轻软的,温热的,带着悸动,合着心跳声,让那些原本潜藏在心底的欢喜,瞬间化了开来。

两个人隔着座位,姿势并不太好,唇齿间的纠缠还在继续,他的手突然往下移,搂住她的腰,往前带了带,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双手就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突然离开她的唇,移向她的耳后,轻声问:“这样……会不会习惯一点?”

舒曼有些发晕,听到他用低沉又似调笑般的语气问话,整个人埋在他的胸前,不敢抬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声。突然一阵嗡嗡的,像是手机振动的声音,从他的胸膛前传出来,付希安问道:“什么东西?”

舒曼也反应过来,抬起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只震得人发麻的东西,说道:“好像……是我的暑假作业。”

“嗯?”

舒曼一想到这个作业完全是被贺云岐无意间抓到才被派送的,就觉得特别委屈,解释道:“我的体能不合格,教官给我布置了强化训练。”

付希安问道:“耐力还是爆发力?”

舒曼的脸已经皱成一团了:“都……不怎么好。”

小姑娘的脸垮成了苦瓜,带点小委屈的模样,付希安看着,心忽然一动,说道:“我陪你练。”

舒曼抬头看着他,眼神太亮,付希安捏着她的手腕,来回摩挲了下,手指掠过手环屏幕,忽然它就停止了振动,他问道:“我们回去?”

小姑娘乖乖地点头:“嗯。”

车子到了小区楼下,舒曼拿好包,还有中途给沈蓉买的葡萄糖,磨磨蹭蹭地下车,车门开到一半又回转身,咬了咬唇,终于说道:“……我给你发过信息。”

“嗯?”

“……约你喝咖啡……”

舒曼的下巴抵在书包上,瓮声瓮气地道:“可你……说没空……”

付希安终于听懂她在说什么了,问道:“什么时候?”

“……”

付希安笑着解释:“我的手机,秘书有时候会帮我过滤信息。”

舒曼抬起头,思绪还没整理好,只听他继续说道:“所以,没有你担心的事。”

舒曼下车回到公寓,关上门靠着门板,脑海里都是今晚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幸福来得太突然,就会显得很不真实。舒曼狠狠地掐了下自己,想着或许是个梦呢,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付希安的声音依旧清冽好听,问道:“还没到家?”

舒曼:“到了。”

他问道:“怎么没开灯?”

舒曼伸手去摸开关,打开客厅的灯,突然想到什么,跑到阳台往下看,果然他的车还在,小区里的路灯有些昏暗,借着朦胧的月色,透过挡风玻璃,隐隐能看到他的身影,她说:“我到了,你也回去吧。”

“嗯,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

舒曼点了点头:“好。”

第二天,沈蓉和舒曼是被门铃声吵醒的。昨晚一个是宿醉,另一个是整夜睡不着,到了天微微亮的时候,睡不着的那个终于也开始困了,两个人一早上睡得昏天暗地。门铃声响了足足十分钟,才成功将宿醉的人吵醒,沈蓉从被窝里爬起来,头痛欲裂,跌跌撞撞地去开门。付希安进来的时候,沈蓉愣怔在了大门口,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糨糊糊住了一般,正不知道该怎么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时,舒曼突然睡眼惺忪地从卧室里走出来,嘴里还嘟囔了句:“谁呀?”

门口的两个人同时看向她。舒曼停在房门口,等揉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突然大叫了一声,转身就跑回了房间。沈蓉是从会走路起,就跟在付希安和沈聿屁股后头跑的小尾巴,根本不需要往他们心里硬塞形象这个东西,可舒曼不同。房里的人,呆呆地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沮丧着脸,短发凌乱地堆着,眼角似乎还挂着眼屎?简直是检验男票是否是真爱的最佳时刻,可没有哪个女生真的愿意用这种形象去检验。

舒曼迅速洗了脸,换了身衣服,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定了定心神,才推开房门。

门外是沈蓉的声音:“希安哥,您莅临寒舍,是我哥托你来的?”

“不是。”

“那……是我妈?”

人生难得几回借酒消愁,她哥那个闷葫芦不会那么快就回去告状吧?“不是。”

沈蓉长吁一口气,绞尽脑汁地思考,这个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并且还打包了份砂锅粥。付希安抬眼,正好看到推门而出的那道身影,他招了招手,说道:“过来吃早饭。”

舒曼闻言,乖乖地走过去。沈蓉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昨晚买的葡萄糖,给她了吗?”

“噢,忘了。”

舒曼转身走向客厅,去沙发上翻自己的背包,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被晾在一旁的沈蓉,问道:“头疼不疼?先喝这个吧。”

沈蓉的眼睛里分明打着两个大大的问号,舒曼正想着要如何组织语言,尽量在一句话以内解释清楚她和付希安现在的关系,旁边就传来他的声音:“别愣着,粥会冷,都过来吃。”

两人面对面落座,付希安也拉开椅子,就坐在舒曼旁边,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沈蓉瞪大了眼,手一滑,勺子“当”的一声撞到了碗边。付希安带来的是宝记的砂锅粥,这家店在城南,离这里半小时的车程,若遇上早高峰,来回起码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这个粥吃起来香滑绵软,是沈蓉的最爱。以前她馋的时候,每次都会求着沈聿给她跑腿去买,此刻,她却没半点想吃的心思。付希安今早完全是想着,两人既然是好朋友,饭菜的口味上应该是差不多的,此刻身旁的人,倒也吃得认真。付希安问道:“吃得惯吗?”

舒曼侧过头,“嗯”了一下,很正常的对话,她却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她想,这一定是因为沈蓉投射过来的探究的眼神太过热烈而导致的。

一顿早餐,吃得舒曼内心七上八下的,最后一口粥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沈蓉就随便扯了个理由,把舒曼拽进了房间。

刚关上门,沈蓉就摆出审讯的架势:“魏舒曼,你们暗、度、陈、仓?”

舒曼呵呵笑了下,回道:“看得出来?”

沈蓉翻了个白眼:“我也不问了,请主动向组织交代情况。”

舒曼想了想,说道:“那个……昨晚你打过一通电话还记得吗?”

“不要转移话题。”

“真的,你最好去看下手机的记录。”

沈蓉见她一脸郑重,半信半疑地去拿手机,十秒钟后,整个人都不好了,一脸惶恐地问道:“我……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骂人算吗?”

沈蓉直接扑倒在床上,将整个头埋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钻出头愤恨道:“你没有阻止我吗?!”

舒曼再一次确认:“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昨晚付希安走后,她确认沈蓉依旧睡得很安稳后才去洗澡,不过就是十五分钟的事情,等她拿着干毛巾擦着头发走进卧室时,发现醉鬼正在打电话。“我……到底说了什么?”

“大概就是……负心汉之类……”

舒曼进去的时候,电话已经进入尾声。“……”

沈蓉大约被自己打败了,埋在被子里,一声不吭。昨晚沈蓉挂了电话以后,就直接睡倒,舒曼以为她是在生气状态,没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她是真的睡着了,敢情打电话其实是在梦游?后来被挂断的电话,突然又响起,舒曼无奈,只好帮忙接听。舒曼坐到床上,戳了戳她后背:“其实还有一个半好半坏的消息……”

“哦?”

“昨晚接电话的,不是叙诚……”

沈蓉从床上跳起来,看着她。舒曼点头,继续说道:“你没想错,是他未婚妻接的。”

网球场。

昨晚说好的陪练,作为男朋友付希安第一天就尽职尽责地履行承诺,只是,两人的第一次约会,瞬间变成了三人行。

沈蓉的状态有些糟糕,舒曼不想留她一个人在家,便硬拽着她一起来。两个人对战付希安。沈蓉知道他的实力,热完身就做好了“抗战”的准备,结果开局下来,付希安完全在照顾舒曼的体能,打得柔情似水。原本郁结的心情,想着打球可以发泄一下,结果作为灯泡的某人被两人秀恩爱刷了一脸,然后直接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沈蓉简直在倾尽毕生所学,向付希安下手,站在对面的男人弯着腰眯了眯眼,到第三局,灯泡妹哭着给沈聿打电话申请,快将自己领走。场上终于只剩两个人。正值酷暑,这样的气温,光是在球场上站一会儿都能汗流浃背,何况还打了几场球,付希安看着小姑娘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将椅背上的毛巾递给她,问道:“还打吗?”

之前三局,几乎都是沈蓉在打,这会儿才是两人正式地单独对打,舒曼自然不想错过,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刚才他对沈蓉出手时的凶残,小声喊了一句:“付希安。”

“嗯?”

舒曼将桌上的矿泉水拿起,拧开,递给他:“喝水。”

付希安接过,喝了一口,看着她。

他背光站着,金色的光芒打到他身上,再从他周身散发出来,舒曼微微仰着头,眼睛眯着,眉眼唇角都噙着笑意,说道:“待会儿,请多多指教。”

烈日下半个多小时的运动量,已经让她的唇有些干燥,付希安盯着她,突然俯下身。舒曼只感觉到有人替她遮挡住了大片的光芒,下一个意识,便是唇齿在纠缠,她的和他的。付希安轻抬着她的下颚,舌尖按着她的唇形,描绘了一圈才离开,答道:“好。”

网球这项运动,舒曼并不擅长,付希安完全是像个教练一样引导着她打,两局下来,几乎是满场跑着打的人,终于累得喊停。

付希安将毛巾挂在她脖子上,帮她擦完额头上的汗,问道:“是在这里洗,还是回去洗?”

她下意识地问:“回哪里?”

问完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立马补了一句,“在这里洗吧。”

球馆内的浴室里,舒曼站在镜子前,才发现身上的运动服整个后背几乎湿透了,这些运动量对于念了三年警校的人来说,不算什么,但这是她生平的第一次约会啊。

虽然就目前来说,她没有任何约会的经验,但也道听途说过,正常路线不应该是化好妆选条漂亮的裙子美美地吃个饭看场电影吗?

现在,身上不但黏糊糊甚至似乎还有汗臭味?舒曼懊恼地洗完澡,走到大厅的时候,并没有找到付希安,倒是门口走进来一个老熟人。

贺云岐拎着个健身包进门,舒曼见他走过来,立马后退三步:“教官,你快假装没看见我。”

贺云岐看着她一副诚惶诚恐退避三舍的模样,笑道:“这是要我把自己当成瞎子?”

舒曼伸手挡住眼睛:“那换我变成瞎子好了,快走快走。”

贺云岐走上前,将她的手拿下来,问道:“你怕什么?”

她心想着,可不就是怕你再送我样好东西,突然有人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声音在耳畔响起:“头发怎么不吹干?”

舒曼侧过头,付希安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衬衣、西裤、皮鞋,一下子又恢复了精干的模样,他的手还留在她的后脑勺上,每次只要他一靠近,舒曼就莫名地紧张,心跳得厉害。

突然付希安皱了下眉,舒曼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贺云岐抓着,立马抽回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过头向他介绍道:“这是我们教官,贺云岐。”

付希安看过去,没说话,只是略略颔首。舒曼想了想,伸手挽住他的臂弯,才道:“贺教官,这是我男朋友。”

说完还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付希安等她头转回去,唇角才微微勾起,小姑娘这次很乖,没忘记给他一个正式的介绍。

“去把头发吹干,我在这里等你。”

舒曼小声辩解:“天热,不用。”

付希安的手移下去,捏了捏她软软的耳垂,声音放低放柔:“以后头会痛,快去。”

付希安的举止这么亲昵,舒曼根本受不住,何况贺云岐还站在眼前,最后只好听话地逃走。

吹好头发出来到车上,小姑娘一路都在观察他的脸色,付希安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舒曼心虚地笑了笑,赞美道:“其实,你穿运动服也很好看。”

付希安笑:“嗯,你也是。”

她今天不漂亮,这件事早已在心里定了型,这下被他这么一说,总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懊恼的情绪又翻腾了,她小声嘀咕:“我今天……不好看。”

小姑娘心里的那点事,全在脸上,他逗她:“你以为我看上的是你的美貌?”

舒曼抬头,惊讶:“啊?原来不是?”

付希安笑着看她,舒曼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双颊瞬间滚烫,一路上再也不肯说话。两人吃了午饭,快进电影院的时候,付希安突然接到沈聿打来的电话。

舒曼赶到仁禾的时候,沈蓉的左脚已经打好了石膏,正躺在病床上啃苹果。舒曼走上前,看着她的脚:“怎么回事?”

沈蓉偏过头,看了眼站在门口正和她哥说话的付希安,嘴里的苹果还没咽下去,口齿不清地问道:“没打扰你们约会吧?”

舒曼瞪她:“快说,你的脚怎么了?”

沈蓉:“就……摔了一跤,骨裂了一下……”

“走路?”

沈蓉呵呵干笑了两声,道:“是啊,厉害吧?”

舒曼伸手戳了下她的石膏:“不疼?还笑得出来?”

沈蓉龇牙咧嘴地抓住她的手,求饶道:“英雄,手下留情。”

舒曼还想问什么,沈聿突然走了过来,面有愠色,舒曼很自觉地退到一旁,付希安正好站在门边,将她一手拉了过去,揽在怀里,说道:“我们走。”

可是……沈蓉这半瘫痪的状态……她怎么走?付希安看了眼正被沈聿盯着缩着脑袋的病号,笑着在她耳边说道:“她啊,该受点惩罚。

“你先别管,等沈聿将她修理完了,会交给你照看的。”

身旁的人有对幽暗深邃的双眸,舒曼瞬间像是被勾了魂,突然觉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直接忽略了沈蓉的求救信号,跟着付希安扬长而去。

两人从医院出来以后,直奔电影院,重新买了票,还有可乐和爆米花,小厅、沙发|情侣座。他们进去得晚,已经在播片头广告了,舒曼捧着爆米花调整坐姿,侧过头,屏幕上的光影透过来,正好看见左前方有对小情侣在互相投喂。

舒曼收回目光,偷偷地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直觉上认为他是不喜欢吃这种东西的,她也无法想象每天西装革履的男人吃爆米花的样子,但还是抬了抬手,悄声问道:“这个……你吃吗?”

音响太响,付希安没听清,舒曼见他没回应,以为他是不要吃但又不好意思拒绝,于是抱着爆米花侧了侧身,说道:“那我一个人吃咯。”

左前方那对,已经换成嘴对嘴投喂了,舒曼惊得立马移开视线,付希安抬眼看过去,瞬间明白他刚刚没听清的话是什么,于是伸手拿了一颗,喂给身边的小姑娘。

爆米花这东西,他还真的不喜欢吃,无论是口感上的甜味还是行为上的幼稚,他都不喜欢,但是小姑娘回喂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张嘴了。

舒曼还是注意到他皱眉了,睁大着双眼问:“是不是……不喜欢吃?”

他很清楚,小姑娘是个收不到激励反馈就会退缩的人,就像上次那样,所以他直接低头吻住了她,原本黏黏甜甜的东西,吻着尝到却是另一番滋味,良久,他才松开她,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更喜欢……这么吃。”

舒曼轻微喘着气,低下头,脸大概已经红成番茄了,幸亏是在影院,谁也看不见。

光线明暗变化着,付希安看见她发丝有些乱,想帮她捋一下,舒曼以为他又要亲上来了,慌忙抓着他的手,几乎是低喃的声音,说道:“电影开始了……”

付希安换了个姿势,手搭在她的腰上:“好。”

到了傍晚,舒曼回公寓收拾了些衣物去医院,付希安将她送到门口,揉了揉她脑袋:“我就不进去了。”

舒曼点头:“嗯,你有事,快去忙,这几天我都在这里陪她。”

“如果睡不惯这儿的床,我让人另外安排房间。”

舒曼推他走,笑眯眯地道:“不用不用,你快走。”

这里又不是酒店,哪有来陪床还要另外开个房的。等付希安走了,舒曼才推门进去,沈蓉躺着不能动正百无聊赖,刚才门外的动静,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道:“你俩演《甜蜜蜜》呢?”

等舒曼走近,沈蓉更是瞪大了眼,“哇”的一声惊呼出来:“这么激烈?”

舒曼茫然地看着她。沈蓉问道:“没照过镜子?”

舒曼立即转身往洗手间走,站到镜子前才猛然发现自己的嘴唇有多红,还有些微微的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亲出来的,有些画面,就那么不可阻止地在脑海里回放起来。

舒曼捂着脸,哎,刚刚那一桶爆米花,几乎都是以某种方式吃完的,嘴巴会变成这样实属正常。

她拍了拍脸,让自己的思绪恢复正常,慢吞吞地走出来,问道:“你吃晚饭没?”

沈蓉耸肩:“正在等你投喂啊。”

舒曼一听“投喂”这个词,又不自觉地脸红了,假装拨拉头发,挡住沈蓉的视线,边说边往外走:“那我去给你买。”

等舒曼回来,沈蓉看着面前的饭盒,拿筷子拨了拨,问道:“这是什么?”

“鸡爪啊,这都看不出来?”

“你出去那么久,就给我买这个吃?”

舒曼坐在床边,手掌撑着下巴,靠在隔板上,笑眯眯地道:“当然不是。这是你哥给你买的,他说让你以形补形。”

沈蓉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你买的呢?”

“噢,他还说,让我看着你吃完……”

沈蓉拿起一只爪子,狠狠地咬了一口,愤恨道:“居然这么容易就被策反,枉我为了你,摔成植物人……”

“嗯?”

舒曼示意她说下去,“怎么个为了我呀?”

沈蓉将爪子往饭盒里一丢:“哼,我昨晚喝醉的事,也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今天中午我妈把我请了回去,试图让我做一段时间的深闺小姐……

“我想啊,要是没了我,这个暑假你可怎么过,所以为了你,我爬了出来……”

“墙?”

“No,窗户,纵身那么一跃……”

舒曼起身走过去抱抱她:“辛苦了。”

沈蓉回抱:“不客气,应该的。”

舒曼:“可以说实话了吗?”

沈蓉惊讶道:“不信?我胡扯的能力竟然这么差?”

舒曼挑了挑眉,看着她。“好吧,今天中午我偷听我妈和沈聿说话,主要是我妈说悄悄话竟然忘了关门,我恰好路过就凑上去听了,他们说,这礼拜叙诚要和那谁谁订婚,商量着怎么支开我……

“然后,我听完准备走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垃圾桶,我妈跑出来看见我,我一心虚就要逃,结果她老人家竟然以为我有勇气蓄谋去抢亲,要将我禁闭起来……”

沈蓉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哎,你说我现在这么惨的样子,要不要真去抢个亲,让自己受的伤来得名正言顺一点啊?”

舒曼:“不好吧?瘸成这样抢了也跑不远。”

沈蓉点头,附和道:“也是。以后要是你需要抢,我一定帮你好好策划一下。”

“谢谢,有劳费心了。”

“不用客气。能帮忙把爪子吃完吗?”

“……”

沈蓉是一周后出院的,随后窝在家里休养生息了将近一个月。整个七月,付希安都在不停地出差,舒曼和他见面的时间很少,而沈蓉只可静养,随时都需要她端茶倒水,于是这个暑假大部分时间里,两个人都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几乎补完了九十年代的港剧。

这种懒散的沉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医生宣布沈蓉痊愈的那天,为了表示庆贺,两人路过便利店的时候,顺便买了两罐啤酒。

两位同志拉开易拉环正准备干杯的时候,有人按响了门铃。舒曼去开门,第一口酒还没来得及咽下,等看清来人,神情从惊讶到开心,然后才意识到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不自觉地吞咽,那口酒流淌进胃里,那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门口半天没动静,沈蓉蜷在沙发上吼了一嗓子:“是快递吗?签收完快过来干杯。”

付希安跨步进门,顺手拿走舒曼手上的易拉罐,转进客厅,问道:“是在喊我?”

沈蓉吓得从沙发上跳起来,付希安将啤酒往餐桌上一放,问道:“谁买的?”

两人迅速对视了一眼,舒曼乖乖地从他身后走出来,仰起头,脸部表情调整到欢喜中带点委屈的状态,轻声问道:“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后天才结束吗?”

声音低低柔柔的,见他不说话,舒曼心里打鼓,只好再接再厉:“下飞机直接过来的吗?累不累呀?”

沈蓉上次醉酒闹了事后,被沈聿狠狠修理过,并且严令禁止她再碰这样东西,现在两个人都被当场抓包,舒曼想着,唯一的出路,大概就是收买自己的男朋友了。

沈蓉坐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完全是在努力让自己变成空气,眼角余光瞥见他们两个进了卧室,她恨不得跟上去亲自帮他们锁好门。

门刚关上,舒曼转过身伸出手,笑嘻嘻地道:“给我带了礼物没呀?”

付希安捏了捏她的脸,完全绕过她转移过去的话题,问道:“喝了酒想做什么?”

她眼皮跳了下,知道绕不过去了,低着头轻声说:“想……你……”

付希安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了一下,勾了勾唇,手捏住她的下巴,抬了抬,问道:“说什么?我没听清。”

两人距离上次见面,快有两个星期没见了,付希安习惯穿正装,白衬衣黑裤,可今天还打着领带,很明显是刚结束工作赶过来的。舒曼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帮他松了松领结,小手细长又白|嫩,付希安刚想去握,没想到身前的人轻轻一跳,随即双手抱上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说:“想你噢。”

她说完就要离开,付希安顺势一搂,将人按回了怀里,原来他的小姑娘,是这样撒娇的。

付希安还有公事要处理,很快便离开了。

付氏大厦二十四层,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凌玿从秘书台的转椅上滚下来,上前说道:“老爷子等你很久了。”

伦敦那边的项目还未结束,这次他是被急召回来的,今早下了飞机,还是先让司机拐去了舒曼那边,凌玿自己打车先回的公司。

付希安点点头,推门进去。办公桌前坐着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手里正拿着一份文件在翻阅,付希安走上前,道:“爷爷。”

付封只是略略点头,继续看手上的文件。

自从付希安接手公司以后,付封的权力就慢慢下放,虽还挂着董事长的名,但基本很少来公司,像这次急召他回来,亲自等在办公室的举动,倒还真是第一次。

付希安就坐在对面,也不催,气定神闲地等老人家开口。十分钟后,付封将手上的文件递过来,说道:“这份企划书,你看一下。”

付希安接过,认真翻阅起来,好一会儿才抬起头说道:“这份企划书做得很漂亮,只不过,方案不可行。”

付封盯着他的神色,说道:“哦?你说说看。”

“在洱海上开发水上娱乐城是个不错的想法,南平市政府也一直极力想把它打造成一个重点旅游项目,并且打算把东面的市区扩张之后形成商业带。只不过,它们中间的纽带地区同安街,那块地的卖家一直不肯出手。

“换句话说,如果同安街一直拿不下来,那么这个项目的商业价值就不会高,高投资低回报,企划案做得再好,也没有人会往这个上面砸钱。”

公司里不会有人绕过他直接向老爷子递这份东西,付希安正想问是谁做的,付封略略点了点头,说道:“关于这点,嘉琦那个丫头提过,她倒是说,那块地她有办法拿到。”

付希安眸光一闪,陆嘉琦是付封故交陆叶呈的孙女,舒城的名媛,陆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家业总要有人接,大家闺秀做起生意来倒也不含糊,以前陆叶呈还在世的时候,每到过年带着她来拜访,付封对她,都是夸赞。

“既然你也考虑过这个项目,嘉琦那个丫头说能做,你不妨和她多沟通下,说不定真的能成。”

付希安提了一口气,道:“爷爷……”

付封抬手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做生意怎么能怕亏?该合作的就不能错过。”

说完起身往门口走去,“我出去走走,你去忙吧。”

付封点到即止,但言语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最坚固的合作方式,无外乎一种,联姻。付希安自然听得出来。

凌玿亲自将付封送上车后才回办公室,刚坐下,付希安将桌上的那份资料扔给他,说道:“你去跟进下。”

凌玿翻了两页,疑惑道:“这个项目我们不是否决了吗?董事长把你召回来就为这个事?”

“企划书是陆嘉琦送过来的,你顺便盯下陆氏最近有什么动静。”

付希安没有多说,可凌玿是多聪明的人,就这点事老爷子还亲自出马,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嬉皮笑脸地问道:“太上皇给你指婚了?”

付希安斜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老大,你谈恋爱的事不会被老爷子发现了吧?”

虽然老大没有明说过,但身为秘书,有时候需要帮他过滤信息,几个月前他的手机上频繁出现一个叫舒曼的女生名字,后来某一天他突然严令禁止他翻看他的手机,这个节奏,不用想基本就是谈恋爱了。

付希安看了一眼他身上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语气淡淡地道:“明天开始,上班只许穿白衬衫。”

凌玿适时地闭了嘴,识相地不去触老虎须,摸了摸鼻子准备撤,身后的人突然开口问道:“城北的贺家是不是有个儿子?”

凌玿起身的动作一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个贺家,说:“确实有,不过好像在部队。”

“了解多少?”

一提到八卦,整个就戳到了凌玿的兴奋点,他坐下来跷着二郎腿继续说:“据说他是贺齐军结婚前的风流债,贺齐军有三个女儿,不过似乎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子,所以一直想将这个儿子认回来,可人家就偏不肯……”

听到这里,付希安就起身往外走了,凌玿追过去:“喂,要去哪啊?我还没说完呢。”

付希安脚步一顿,侧过身,指着他道:“明天上飞机前,记得去买件白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