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之人皆有运气，人人追求好运，皆想摆脱厄运。可有谁知，二者却为相辅相成，互相平衡。

1

一转眼，京城里的早春就过了大半。现在从城中穿过的风啊，都已经夹杂着些许热气了。连城里小贩热闹的叫卖声都变得微弱了不少。

桃夭身上的花也一日比一日掉落得多，现在她整天都窝在后院里捧着掉落的花哀叹不已。连我的花草也不愿好好照顾了，整日缠着我帮她想个法子，好不再让那些花掉了。

按她的话来说，便是“我身上最好看的就是这桃花了！若是花掉了，我这桃树又有何意义！”

正当我被她吵得不行的时候，却有件生意上门了。

吱呀——

门口站着一个不同寻常的客人，在这带着些热意的天气里还护着脖子，脸上也好好地挂着面纱，在腰间却挂了一个硕大无比的葫芦。

“姑娘请用茶。”自从她来到我这铺子里便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不时地摸摸身上的葫芦。

“姑娘，你大可把这葫芦放下。我这妆铺虽然简陋，可却从未丢过一件物什。”

“我……不是怕丢……”她一开口声音却嘶哑无比，仿佛一个迟暮老人一般。

还没说罢，桃夭吃力地搬进来一缸水“香掌柜，水我搬来了，你可别忘了帮我想法子啊！”

唉，这丫头。虽已然成精，可终究还是受自然影响的，岂能随自己的想法乱来。

“进去吧。”我指了一下水缸“你再不进去可能会缺水而死的。”

“这……”那女子惊异地看向我们，将葫芦里的水与缸里的混在一起，才化作原型跳了进去。

2

“娘亲娘亲！买给我尾鲤鱼好不好？”

一个年轻男子面前的许多小孩，好奇地看着男子面前的大缸，缠着自己的娘亲买一尾小鱼给他。

“一尾三文钱。”男子憨厚地朝他们笑笑，“要吗？挑一尾吧。”

“嗯……我要这尾！”小孩子指着一尾白色的鲤鱼，大声地叫喊着，可等捞上来后又撇撇嘴，“头上好大一块红斑，还是给我这个吧。”

“唉，你说你。”男子盯着那尾白色的鲤鱼，“怎么卖不出去呢？虽然有红斑，可是很好看的啊。”

男子每日还是蹲在城里卖他的鲤鱼，只是那白色鲤鱼却从来没有卖出去过。久而久之，男子虽仍把白鲤拿出去卖，每日回家后也与白鲤谈天论地。明知那白鲤不会说话，但总归有个可以倾吐的伴儿。

“所以？”我推开恨不得钻进缸里的桃夭，问那缸里的白鲤，“你本就不是这凡间的鲤鱼，修炼起来倒也极快。你来我这妆铺是要做甚？”

“我单名一个鲤字。”缸中的白鲤浮出水面，声音也不像先前那般哑“我……想请香妆师为我梳妆一次。”

说罢鲤便跳出水面，化作人形。年纪也就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满头青丝，朱唇微张，鹅蛋脸，肌肤也是吹弹可破。只是美中不足的是右脸上有块巴掌大的红斑。

“这本是我身上的花纹。”

“我在人间久了，知道这红斑在人间是会被人嫌弃的，所以想请香妆师为我遮掩一下。”

3

鲤本就不是凡间的鲤鱼，她是一尾集运鲤。谁得了这集运鲤便可以将好运聚集起来，可却很少有人知道要得到这集运鲤也是有代价的。

鲤本在离这里三百里的大山深处生活，本无心修炼，不过因为那池水极易吸收天地灵气，竟让生活在其中的鲤也误打误撞的开了灵智。

等鲤下定决心修炼的时候，却被杨浦捉了去卖。多亏了她已经开了灵智，加上本就不是凡品，这才能修炼出人形。

“我这红斑，一直被世人所嫌弃。”鲤苦笑着摇摇头，“所以我听说世上有香妆师这种奇人时就赶来了。”

“哦？”我笑眯眯地看着鲤，“你恐怕不是因为世人嫌弃才来找我的吧？

遮掩她脸上的红斑并非难事，只是准备原料就有一周之久。

“看看吧。”我把铜镜递给鲤。镜中的人儿，虽还是那双杏眼，还是那鹅蛋脸，可是脸上的红斑被香粉遮掩，双颊也不像先前那般苍白，也是一个可怜可爱的人儿。

给精怪用的妆品自然和人用的不同，特意为鲤磨的香粉，是用鲤的鳞片以及桃夭掉下的花，加上桃夭原型身上积攒了几天的露水和在一起，慢慢地，仔细地磨了。

桃夭发现我把她的花与鱼鳞一起磨成粉后不高兴地皱皱眉“香掌柜！我要的是花不再掉了！”

“这样不是正好？”我停下手上的动作，“花虽然掉了，可是没有散在泥土里。你也不会因抗拒自然而要历劫。”

4

“救命啊！救命啊！”在杨浦常常捕鱼的地方，今日却被他捕到了一个女子！杨浦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去，将女子带到了岸上。

剩下的便是与那市井小说一般了，鲤为了报恩嫁给了杨浦，两人一直恩爱有加。当我和桃夭以为这一切就这样结束的时候，不幸发生了。

话说杨浦的白鲤鱼前脚丢了，后脚便凭空多了一个媳妇。他娘子长得好生漂亮，街坊见了没有不夸的。杨浦发现自从这媳妇进门后，自己的运气便好得不像话！

于是杨浦抱着试试的心态跨进了赌场的门槛，没想到，只投了几文钱进去的杨浦却赚了几个碎银子！杨浦尝到甜头后便日日都泡在赌场之中，虽然没有大赚特赚，可也比每日卖鱼来钱来得多。

这日杨浦回到家后打算与鲤好好炫耀一番之时，却到处找不到鲤的身影。只见一个木桶上搭着鲤的衣服，杨浦屏息探头看时，却在桶中找见一只白色的鲤鱼！

等我再见到鲤的时候，她化成了原型，浑身皮开肉绽地躺在一池污水里！我赶紧遣了桃夭将她带到了妆铺里，好生养伤。

原来那日杨浦仓惶逃出家后，在大街上撞到了一个道士。待杨浦看清后紧紧地抓住道士，颤抖着说道“妖怪！我家里！有妖怪！”

道士听完前因后果，思索片刻便说道“你家那鲤鱼恐怕就是集运鲤了，能为你带来好运。这是福气啊！”

下句却悄悄地在杨浦耳边说了：

“志异上有记载，先啖其肉，后将其血与无根水和了撒在家中，便可以将好运永远留在家里，庇佑子孙后代。”

5

“咦？那卖鱼的叔叔近日怎么不来了？”待妇人拉着自家娃儿走远后，突然有人跑来大喊道：“快快快！城西的河里竟然捞出来一个人！”

“呦，这不是城里近日卖鱼的贩子吗？”

“是呀是呀，听说是捞鱼的时候没站稳，头撞到河里的石头啦！”河岸上许多人围着杨浦的尸体议论纷纷，一时间简直像个小集市！

“前几天啊，我亲眼看着他从赌场出来，是不是还不起债，投河自尽了？”

“谁知道呢，这尸体怎么办啊？”

“他不是有个媳妇吗？送到他家里去吧！”

可等一行人到杨浦家里时，家里空无一人，干净得仿佛没有人住过一般，哪里来的媳妇？

集运鲤集运鲤，的确可以集运，可谁说集运鲤只会集好运？好运与坏运是相伴而生的，就像阴与阳一半，相辅相生而成。

若是杨浦不去动那坏的念想，这报应也不会来得如此之大。

世事凶险无常，哪里来的一帆风顺？只道是自欺欺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