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月光下,少年面容清俊,眸光清浅。

姜娆是格外有耐心的,见着他这般支支吾吾的样子,不但不恼,反倒歪着脑袋,等着他的下文。

“阿姐,”

这孩子抿了抿唇瓣儿,如樱的唇色终于有了些润意,兀地低垂下眼睑,视线落在地上的人影里。

“我不会……”

我不会让你为我再受一份罪了。

他张了张嘴,却迟迟没有说出这一句话来。

刈楚不敢去想,她单薄的身子是如何承受那两下重击的,只知道,她挨的那两棍棒,只是因为他。

只是因为她逆着苏六姨的意,收留了他。

瞧着少年闪烁的目光,姜娆笑了:“你不会怎么,不会再给我添乱了?”

他闻言,连忙点头,低声道:“嗯,不会了。”

再也不会了。

“那好,”她瞧着他的眼睛,少年的眼睛很漂亮,澄澈而幽静。

姜娆瞧着,心中也欢喜,便不禁扬了扬声。

“你以后在我身边,要收回原先冲动的性子,万事务必三思而后行。”

“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定要先和我说,不要一个人轻举妄动。”

“倚君阁还有许多规矩,等我再慢慢教你。”

末了,她又轻声问他,“这些,你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刈楚忙不迭地道,“我以后不会给阿姐添乱了。”

说这句话时,芸娘恰好也走了上来,听见少年这么说,也不禁笑了起来。

这两个孩子在倚君阁内,互相为伴儿,也是极好的。

不知不觉便回了萱草苑,姜娆身子痛,便让芸娘备了热水去泡澡。

刈楚在外面,瞧着她把门关严实了,才缓步来到马圈,牵了那匹叫“大欢”的马儿来。

他也不嫌那马圈脏,径直和大欢窝在了一起,那马不惧生人,兀自低着头吃着马料,不去理会刈楚。

刈楚将头靠在围栏旁,眯起眼睛,望着天上那一轮皎皎明月,眼神忽地开始恍惚。

“大欢。”

他生涩地唤了那马儿的名,大欢登时住了嘴,转过头来望向他。

“噗,”刈楚见着大欢的反应,没忍住笑出来,“没想到你这么通灵性。”

也只有对着一匹马,他才能完整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不知为何,他面对姜娆时,总觉得言语艰涩,一句话竟说得结结巴巴起来。

他以前不这样的。

他以前也是个精明的后生,只是不知为何,面对姜娆时,他总有种无形的压力。

特别是望向她那如花笑靥时,刈楚只觉万千言语都变得拗口,尽数缠绕在他的唇齿之间,无法吐露出来。

她太过美好,太过温柔。

回想着今夜发生的一切,他恍然发现才与姜娆相处了不过寥寥几个时辰。

刈楚一边玩着马毛,一边不知在兀自思量着什么。没过多久,只听“吱呀”一声,门扉已被人推了开来。

“刈楚?”

一阵温柔的女声陡然在黑夜中散开。

“刈楚,你在哪儿?”

“在这儿。”

他连忙站了起来,只一眼,便看见她裹着一件素白的衫子,缓缓从房内走了出来。

“阿姐,我在这儿。”他回道。

她的头发披散着,青丝潮湿,面上的桃花粉也被洗了去,露出她原本健康的肤色。

即便是不涂桃花粉,她的皮肤也是极为白皙的,刈楚站在马圈里,瞧着她,竟不敢上前。

姜娆看见了他,不由得笑了:“怎么窝在马圈里,快来。”

见着他不动,她便上前,边说边扯住他,“那里脏死了,快进来,泡个澡。”

闻言,刈楚愣了愣,转眼间已被她扯进了房间。

“你先洗澡,洗完澡,我再给你敷药,”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着铺在床上的衣服,又将一件黑色的衫子挂在屏风上。

“这是我原先跑出去玩时穿的衣服,应该勉强合上你的身形。”

收拾完衣服,她便扭过了身子。只一眼,刈楚便看见了她素白衣衫下隐隐的身形。

这件衫子,想必是她的闺中之物,平日里洗了澡后在闺房里才穿的。许是她平时穿惯了,此时穿着这件薄如蝉翼的衫子也不觉奇怪,更不觉得别扭。

但他此时却别扭极了。

只是因为那素衫底下,透着她的皮肤莹白,身材姣好。

宛若通透的白雪,娇嫩的桃花。

目光顿时发了烫,少年连忙将脸别了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却驱之不去,一直萦绕在他的鼻尖。

头脑发昏。

心底里没来由地升起一团燥热的火,霎时间,便漫及了他的全身。

“我……唔。”

刈楚刚开口,就听见她轻柔的声音,“那件衣服你洗完先穿着,明天我叫芸娘去集市上给你买几件衣服回来。”

“好。”

他扭过头去,瞧着屏风上的那件衣服,低低地“嗯”了一声。

见他没有反抗,姜娆噙着笑袅袅转过了身子,又一手推开了房门。

跨过门槛时,她回头望了一眼还呆愣在那儿的少年,笑道:“洗快些,再磨蹭便要天亮了。”

“好,我洗快些。”

刈楚连忙隐入屏风后,听着门被人关上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已经十五了,不再是一个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孩子。

他低下头,通过如镜似的水面,好像能隐约看见自己通红的脸。

刈楚挪了挪脚,又凑近了水面些,忍不住弯了腰,细细地瞧着水面倒映着的自己的面色。

唔……

目光缓缓,不愿放过一丝一毫自己神色波动的变化,就连嘴角最几不可察的微僵也被他细细捕捉了去。

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脑海里还是少女透过月华流纱的身子,那女子似是踩着满地的月光,缓缓朝他走来,勾唇缓缓笑开,一手拉住了他破碎的袖子,歪了头。

“我叫姜娆,你可以叫我阿娆,或者——阿姐。”

“阿娆……”

眼中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少年猛地摇了摇头,转眼眸中复而清明。

天,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瞧着自己水中的倒影,刈楚一下子恼了,猛地俯下身子将水面搅乱。

不要看,不要看!

他不要看!

猛地将衣裳脱下,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脏透了,于是使足了劲搓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直到把右臂全部搓红。

他又换了一只手,开始搓起左臂来。

好脏,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灵魂都脏得透彻。

因为背上有伤,他不敢整个人都坐到水桶中,只能就着水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过了阵儿,他终于折腾累了,才缓缓从桶中站了起来,探出手去拿屏风上的衣服。

一个不留神,他脚下一滑,胳膊直接磕到了水桶边儿上。

“嘶——”

少年仓皇抬了眼,恰听见姜娆在外面不安地敲着门,问出了声:“怎么了?”

“没……没事。”

他连忙应道,快速地站直了身子,却因力道太大扯住了背后的伤,不由得低低地吃痛一声。

过了片刻,他终于穿好了衣服,转过屏风打开了门。

“阿楚?”扶了扶门边儿,将门推大了些,她走了进来。

进了屋,姜娆的眸光瞥了瞥屏风之后,转而又落到少年的衣服上。

打量了一圈后,她满意地扬了扬唇:“虽然衣裳有些紧,但也不太碍事,先这么穿着吧。”

“嗯。”

打量完衣服后,她终于把目光挪到少年的脸上,方才刈楚逆着光,她看不太清他的面容,直到他转了转身子后,姜娆这才看清楚他的脸。

一瞬间,她有刹那失神。

见着她眼神飘忽,刈楚又抿了抿唇,低低地唤了声:“阿姐?”

那句阿姐,他唤得轻缓明澈,听得她心头也缓缓,觉得甚是舒服。

于是她拉住了他的袖子,把他扯到床边,“诺”了一声:

“躺下罢。”

“阿姐,我自己来吧。”

少年低垂着眼,兀自坛手拿了放在桌案上的小银瓶,不去看她,更不去看她那薄如蝉翼的衣裳。

“你怎么给自己敷药?”姜娆伸手将他手中的瓶子抢了过来,把他按着坐在床上,扬了扬下巴,“躺着罢。”

“我……”

瞧着少年不自然的神色,她不禁掩嘴笑了,“又不是没给你敷过药,害怕些什么。”

言罢,她低下头拔了瓶塞子,刈楚咬着唇思量了阵儿,终是拗不过她,只得乖乖地趴在床上,背朝着天。

姜娆一见,又给气笑了:“你不脱衣裳我怎么给你敷药?”

“唔……”他怔了怔,又从床上跪起来,欲伸出手解开身上的衣带。

可这衣带却在此刻同他较了劲儿,任凭他怎么解也解不开。

又是一阵懊恼,他气得直扯那条衣带。

“噗——”

见着他这般,她直接笑出了声,不免上了前,一双素手就要往他的腰间探去……

“不要!”

谁知,少年急急地喊出了声,引得她一愣,却在转眼,他又压低了嗓音,“阿姐,我自己来。”

垂着头,他咬了咬牙,余光却不自觉地瞟了她那一双莹白的柔夷。

只一眼,他便慌张地移开了目光。

听见他这么说,姜娆便收了手,含着笑:“好,你自己来。”

她的声音温柔,听得他心尖儿一颤,手下更是慌乱了,姜娆在一旁瞧着,并不催他,嘴里缓声说道:

“不急,慢慢来。”

慢慢来。

他低低地“嗯”了一下,手指放缓了,又低下头细细地解那衣带子,终于将黑色的带子接了开。

舒了一口气。

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少女突然上前,一下子将他上半身的衣服褪了下来,刈楚背上一凉,下一秒她已转身将药捧在了手里。

“躺下罢。”

她的睫毛动了动,面不改色地瞧着少年。

“唔……好。”

刈楚攥了攥自己的衣角,终是乖乖地趴了下去。

紧闭着眼,感受到少女的手在自己的背上轻轻拂动着,鼻尖全是她身上轻盈的香气,须臾间,又有几抹药香传来。

“阿姐,好了吗?”

他受不住了,开口问出了声。

背上好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