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宗师:犯师地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AGR)

往吉庆巷,寻无妄斋,得见二位先生,知相术,相面相骨更相心,断风水,断运断命断生死。常言道,厄局易解,人心难测,一身异术仁心可敌业火天罚。

1

圆桌旁,入座三位年纪六十上下的老头,看着衣着讲究,眼神精明持重,仔细一看,轮廓上竟然还有些相似。

圆桌之上已经上了些精致的前菜,屋内装潢也算上档次,偌大个圆桌,只坐了三人,他们身后各站了一人或两人,看着是西装笔挺,是三位老头随行的手下。

坐在正中央主位的老头略消瘦,鹰钩鼻,一双眼睛自镜片后慢悠悠地转动,看了看左手边的人,又看了看右手边的人,然后笑了。

“这家也算是老字号了,我还记得咱们小时候,老父亲赚了第一桶金,就是带着一家老小来这里庆祝的,算起来,咱们翟家兄弟三人,已经有小四十年没能有机会坐一块了。”

“大哥说得是,一晃眼都四十年了,人老了,兄弟几个也不知道还能见几回。”主位左侧的老头倒是个子高些,也是消瘦,面颊无肉,鹰钩鼻,和主位上的翟老大长得极像,“老大和老三应该和我一样,都收到消息了吧?”

主位右侧的翟老三点了点头,他看着比那两个老大哥圆润一些,但那家传鹰钩鼻看着还是与那俩老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

“收到了,我还记得,咱爹生前是说过,翟家能发,咱们三兄弟在东南亚也算各自站稳了脚跟,历经几次金融危机都没倒下,那是因为咱爹在我们想不到的地方放了一样东西,再细问,老爷子就不肯说了,后来我们也没再放心上,谁承想……”

翟家三兄弟,早年间下海经商,后来远渡南洋,在东南亚站稳了脚跟,一个被叫做糖王,一个是做房地产的,还有一个是在股市发的家,皆是赫赫有名的大佬级人物,如今坐在一块,恍如隔世。

三人的老父亲翟天山也算是高寿,早年发迹,是个大人物,两年前在美国离世,翟家三兄弟也只匆匆赴美办了翟天山的后事,一直没机会坐下多说几句。

“我就是为了这事约你们回这个生养我们兄弟三个的小地方,再小的地方,也是家乡。”翟老大毕竟上了岁数,不由得有些感慨。

“直说了吧,这次我回来,是冲着老三刚才说的那事。咱爹生前确实说过,他在我们都想不到的地方放了一样东西,才有了我们翟家今天。本来我也不曾将此事放在心上,但前些日子,我儿子在公司收到了一封邮件,是咱爹和仓州省行签的保险柜合同,一续就是六十年……”

翟老二说到这,不由得话音一顿,眯起了眼,“什么东西,要放保险柜,一续就是六十年,我不得不将它和咱爹说过的话联系到一起,算时间,时限也该到了,是不是该取出来看看了?”

“老二说得对,兄弟几个不好奇吗?老爷子究竟在那里存了什么东西?不瞒大哥二哥,两年前老爷子一死,我名下的资产遇到了些危机,虽然无伤大雅,但这几十年我们都顺风顺水的,怎么老爷子一死就出事了?”

“我想到老爷子生前说的话啊,这段时间我是挠心挠肺,成天想着,老爷子究竟在保险柜里存了什么东西,怎么就不跟我们说呢?”

三人正谈着,服务生敲了敲包厢的门,然后开了门进出上菜,静悄悄地进,静悄悄地出,并未打扰到三位老头的谈话。

倒是最后一个服务生正要悄悄退出带上门的时候,一道颀长的身影懒洋洋地往门侧一靠,他一手插着兜,一手弯曲小拇指与大拇指,其余三指修长,翻作九宫,不紧不慢掐指算了算,然后开口打断了三位老头的话,“这东西,各位还是不看的好。”

三人明显一静,没料到会有人插嘴打扰他们的谈话,只见那闲闲倚靠在门口的男人面貌年轻,举止闲散,倒有几分无拘束的随意慵懒。没等他们开口说话,便听得外头又有一人急匆匆追上来,嘴里毫无规矩地大声嚷嚷着:“哎我不就进来借个厕所,转眼就瞧不见你了。”

那吵吵嚷嚷的年轻人说到这,还朝里头东张西望了一把,问那倚靠门口的年轻人道:“李秋白,你杵这干啥呢?你跟里头仨老头认识?”

“不认识,不过是平日里吃不起这高档地方,四处瞧瞧过过眼瘾。”李秋白正了身,也不管里头仨老头什么反应,抬手搭在邱引的肩膀上,问了句:“放完水了?”

“这这……这么隐私的事你说出来干什么,你管我放水还是放别的。走走走,快走吧,小鱼儿还在外面等咱们呢。”邱引挣扎着摆脱李秋白的手,边往外走,边嚷嚷,“倒是你,我刚才听见你说什么‘不看的好’?你不认识里头那几个老头,跟人说这些做什么?”

“不过是闲听了一嘴,随手赠言,日行一善。”李秋白一本正经回应着,和邱引二人自说自地渐渐走远了,留下包厢内三位大佬不明所以,甚至连多问一句都来不及。

2

无妄斋。

这些日子天气见暖了,初入夏,午后微微有些闷热。无妄斋院子里有规律地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是李秋白躺在他那太师椅上头晃来晃去着呢。

他倒是清闲,墙角处扎着马步的林幼鱼却是被晒得小脸微微发红,鼻尖上也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邱引看着都不忍心,搬了个小马扎在李秋白边上坐着,替林幼鱼说话,“我说李秋白,你自个儿在这躺着,我们小鱼儿都扎了两个小时的马步了,你有没有点人性?”

话说到这,摇晃的太师椅终于一顿,上头的李秋白不紧不慢地睁开了眼皮,扫了墙角的林幼鱼一眼,似笑非笑道:“是她闹着要我教她本事,为此不惜以身犯险,我既然松了这个口,答应教她,自然不能马虎,强身健体是第一步,怎么,你有意见?”

“我……”邱引见不得李秋白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顿时怂了,语气渐弱,“我当然……有一点点意见……但意见也不是很大……”

墙角处,体力已经不支的林幼鱼紧咬着唇,尤其是听到李秋白揶揄自己的那几句话,林幼鱼更是紧咬着牙关,硬是不肯松口。

她当然知道李秋白是在说她在白虎穴以身犯险逼他就范,让他松口答应教授她本事的事,不由得嘴硬道:“我不累,若是这点苦头都吃不了,如何自保!”

又该如何……为爷爷报仇!

自然,后一句话,她是不会在李秋白面前说出口的。

李秋白闻言,不由得意味深长地朝林幼鱼多看了一眼。林幼鱼也是倔强,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回望着他,那是在告诉他,无论李秋白要她吃多少苦头,她都不会退缩。

她也知道,李秋白就是要她吃苦头,就是要她知难而退,但没有人可以护着谁一辈子,也没有人可以躲在任何人身后一辈子,她也绝不是那个需要李秋白和邱引庇护一辈子的缩头乌龟。

良久,李秋白缓缓地收回了目光,然后自太师椅上起身,未再多看林幼鱼一眼,只懒洋洋吩咐他二人道:“罢了,今天就到这吧,收拾收拾,有客上门。”

李秋白这话一出,无妄斋果然来了客人。

那是个身量挺高,算不得胖,但也算圆润的老头,看着不到六十,衣着讲究,气质不凡,很是有钱人家的气质。来的时候也客气,自称姓翟,家中排行第三,早年间在外混生活的时候,别人都管他叫翟老三,并让李秋白等人一并如此唤他即可。

“三爷能找到这也不容易。”李秋白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明面上的客套自然还是要做的,人家让他喊老三,可对方年纪摆在这,无妄斋三人看着又是年轻,总不能真老三老三地喊人家。

那翟老三也是笑,一双眼睛别提有多精明了,“仓州市就这么大,要查一个人不算难事。说起来,当初在酒楼,先生临别赠言,果然不是虚言。”

林幼鱼并不知李秋白还给人“临别赠言”了,邱引正在她耳朵边小声说起那天李秋白在酒楼里“日行一善”之事。

李秋白也不跟他兜圈子,翟老三能找到这,肯定是仨老顽固没听话,栽跟头了,才知他当日所言不假,便直言道:“说吧,在里头取出什么东西了。”

那翟老三回头对无妄斋外头守着的人使了个眼色,是让自己的手下守好了无妄斋的门,然后才上前一步,在李秋白面前压低了声音,“是头骨,镀金的头骨……”

那头骨是翟天山他爹的,也就是翟家仨老头的祖父的,那就是翟天山所说的保翟家富贵的东西,三兄弟见到金头骨,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忙又将祖父的金头骨放回了保险箱。但之后,该出的事还是相继出了,翟家股票大跌,内部灾祸不断。

“就连祖宅……我们供奉在祖宅的翟家历代祖先牌位,也都无端端地纷纷砸落。”翟老三的神色凝重下来,他是代表翟家三兄弟来拜访李秋白的,随即力邀道:“先生当初能说出那番话,可见是早有所料,还请先生前来诊断。”

李秋白扫了眼外头备好的车、守着的人,眼见着今天是不去不行了,随即不冷不热地勾起嘴角,也不多说,只吩咐道:“那就先去出事的祖宅看看吧。”

3

翟老三用豪车将李秋白三人请到了翟家位于仓州市的老宅。来迎他们的是个老头,穿着朴实,是过过苦日子的,看着年纪要比翟家三兄弟还大些,早早就等在外头了,一见翟老三,立马迎了上来。

“三爷到了,大爷和二爷收到消息也早早回来了,正在里厅上完香,刚坐下喝了两口茶,我去请大爷和二爷出来?”

翟老三边打发了老头去请人,边向李秋白解释道:“这是老魏,我们家雇来看宅的,给我们家守老宅也守了有些年头了,就是他先发现祖宗牌位毫无预兆突然倒下的。”

李秋白和林幼鱼、邱引下了车,抬头看了眼眼前的老宅,没有多说什么,只双手插着兜,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微微弯起了唇角,“幼鱼,看出了些什么?”

“是清制老宅,两高中低,黑瓦,按说黑色五行属水,两高中低是聚水,催财,但……”林幼鱼轻轻地蹙起了眉,“两条中脊线并不对称,虚水而走,相交于尖锐处,大凶。”

林幼鱼这话一出,翟老三已经微微变了脸色,只是不敢出声插嘴。

“还有呢。”李秋白赞许地点了点头,这些案头的基本功,林幼鱼是极其扎实刻苦的。

“外墙攀藤覆盖,虽然美观阴凉,却也会招阴泄阳,庭前环抱水,是为割脚煞。”

林幼鱼的目光从近到远,眉头越皱越紧了。

“庭院与四周种植的银杏罗汉香樟,都是镇宅之树,用得好生财化煞,趋吉避凶,但方位却乱了。银杏居青龙位,即祖宅东南向,是吉树,反之居白虎,为凶树。罗汉松虽护宅,却不能占了财位,香樟为神木,东方属木,南方为火,木生于火,两处皆可,反之则为不利。”

倒是一旁的邱引听得目瞪口呆,“小鱼儿的眼神忒毒了些……”

这一晃眼的工夫,多少大家之师都不一定能一眼瞧出来的,林幼鱼却说得头头是道,这嘴皮子功夫都快赶上李秋白了。

李秋白抬手落在林幼鱼的脑袋上,点了点头,算作肯定了林幼鱼的说法,“的确是出自行家之笔,格局是好格局,树是好树,毫厘之差,看似是吉宅,却处处藏凶,你们又在祖宅供奉先祖牌位作祠堂之用,必要你等家破人亡不可。”

“但,从先父这代起,办事无不顺风顺水。”说话的是翟老大。二人被老魏请出来了,刚才李秋白的话他们显然也是听到了,几人的神色都显得有些迟疑,并非他们信不过林幼鱼一个丫头片子的话,而是事实摆在眼前。

“我们翟氏兄弟三人,说句稍显狂妄的话,在各自领域内,也是跺一跺脚都要让人色变的人物。”

“那是因为令尊在世时做了件聪明的事。”李秋白的目光幽深,似笑非笑道:“他把自己的爹,也就是你们的祖父,将其脑袋放在了一个妙不可言之地。”

“卧槽,那个保险柜啊?”邱引一听,一拍大腿,那三个老头果然也纷纷色变,想起了这一茬。

这就是翟天山所说的,翟家能发,那是因为他在他们都想不到的地方放了一样东西。

李秋白闻言,点头,看热闹不嫌事大,“自古地师择穴,能择真龙穴者却少之又少,不是能者太少,而是修道者忌讳‘犯师地’之说。”

所谓犯师地,地穴之中佳穴无数,真龙穴却少之又少,若葬真龙穴,必出天子,便是不出天子,也少不了宰相太师和一水的状元郎,若将先祖遗骸葬于此地,这家必发。但那经手点葬的修行者,三年之内必有大劫,若非修为大乘者,便是必死无疑。

“看来令尊是寻到了高人,点了这真龙穴,不知为什么,却没成你家祖坟呢?”李秋白看着翟家三个老头,摆明了明知故问。

4

那翟老大闻言色变,喃喃道:“当年父亲的确是想要那块地,但没来得及下手,那块地被划走了,盖了如今的省行,父亲也是有心无力。”

“那就是了,令尊这才将自己的父亲的头取出,镀金存在了保险柜中。毕竟是真龙穴,福荫之下,虽只葬了一颗头,又有如此大凶之宅拖了后腿,可依然让你们至少三代人沾了好处,发达了。”

李秋白的话音一顿,又不紧不慢叹了口气,“可惜啊,龙穴葬而再取,就没用了,过去是穴好足以消任何灾祸,如今此消彼长,恐怕你们翟家将有大难,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取出金头后,翟氏出了不少事吧。”

这事让李秋白说中了,翟家动了那保险柜中的金头,短短一个月,股价一落千丈,族中后生更是死的死,惹官司的惹官司,进监狱的进监狱。

“是有人引诱我们取出了祖父的金头!”还是那翟老大的反应快,想到了兄弟三人先后收到的邮件,邮件中是翟天山签下的保险柜合同影印本,不由得向李秋白疾走了几步,锐利的眼神急切地看着李秋白,“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旁的邱引不以为然道,“改改祖宅格局呗,还想继续富贵啊,想是别想了,穷困潦倒至少三代人,不过保命要紧,总比死绝了强,说不准三代之后还有望东山再起呢。”

邱引话糙理不糙,翟家三兄弟毕竟也是经历过风风雨雨的人,权衡利弊之下,当然知道保命要紧,忙随同李秋白一行人进了老宅,寻格局变通之法。

入了老宅,李秋白似这才想到了什么,脚下一顿,回头看向那几个老头,不由得多提醒了一句:

“对了,方才翟家老大说起,既然有人引诱你们取出祖父的金头,又有此暗藏玄机的老宅,恐怕对方对你们翟家是积怨颇深,要你们家破人亡不可,是不会轻易允许你们动工改动老宅格局的,可要警惕些才好。”

“你说对了。”一声冷笑传来,走在最后头的替翟家看老宅的老头忽然脚下一顿,抬起头来,就连眼神都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此前的朴素憨厚不再,只余满满的怨恨,“难得翟天山的三个儿子都到齐了,一次性了结也好,你们谁也别想出去!”

这话一出,紧接着,四周就像被打碎的画面一般,出现波痕,然后刷地一片白,没了入口,也没了出口……

“我靠,方位大乱,又是禁制啊李秋白,这是要把我们困死在这啊。”邱引一脸倒霉,马后炮道:“我就说你李秋白日行一善准没好事,又给自己惹一身骚了吧。”

“老,老魏……”翟家众人更是面色惊愕而又茫然,还是那翟老大率先反应过来,神色大变,连连后退了数步,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惊恐的事,摇头道:“不不不对,你不姓魏,你姓何,你肯定姓何,你是何魏民的什么人!”

那被唤做老魏的老头果然冷笑了一声,抬起眼皮,眼神阴鸷,又有些压抑多年的快感,“原来你们姓翟的,还记得我们姓何的,何魏民是我父亲,这翟府,也本该姓何!”

“七十年代初……仔细算来,都过去五十多年了,我盼啊盼啊,总算把你们给盼回来了!你以为我是在给你们翟家守宅子吗?我守的是自己家,我等着你们回来,让你们把从我们家抢去的一切都给我吐出来!”

5

“五十年前,我还小,不到十岁,但那几年发生的事,我这辈子却不敢忘。我是在这个宅子长大的,我父亲买了这个宅子,我们何家虽是外来人,可我爹常说,要与人为善,后来闹饥荒时,乡里乡亲的,你们哪个没吃过我家的粮?!”

约莫是想到了往事,老魏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后来,到处都在封家,抓人,一群人冲进了我家,砸了我家的东西,把我父亲的藏书藏物全烧了,把我父亲抓去了。他们给我父亲扣了好多帽子,戴大枷锁,贴大字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翟天山,当年翟天山在乡亲中有些威望,他把我父亲扣了下来,还说要放他走……”

翟天山也不知道从哪听说的,说何魏民懂风水点穴之术,能发家都靠这本事,他要何魏民替他们老翟家择一穴,也让他们老翟家发一发,他不要普通的穴,要一等一的穴,不仅要富贵,还要青云直上。

翟天山是有备而来的,何魏民轻易糊弄不了他,翟天山连“犯师地”都知道,他拿何魏民的妻儿安危威胁他,说只有他能保住何家上下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要何魏民就范。

“父亲为人耿直,他当然知道一切都是翟天山搞的鬼,他要弄垮我们何家太容易了,为了妻儿的安全,父亲只能冒险,冒着犯师的风险,替他们择了宝穴。”

老魏的目光如锋利的刀刃,自翟家三兄弟的面上扫过,“父亲为此元气大伤,身子每况日下,但翟天山却言而无信,贪得无厌,还要占我何家家宅!当时父亲已是弥留之际,翟天山故伎重施,拿妻儿威胁我爹!”

何魏民虽为人刚正,不善算计,但被逼到了绝处,也不得不使了些手段,他对翟天山说:

“是家宅不利,买了这座宅子后,一直想修葺翻整,却不得机缘,才致使我何家家道中落,便是你翟家占了这家宅,只怕也不过是步我后尘罢了。如今我已命不久矣,你若能信守承诺,保我妻儿生活无忧,我便在三日内完善家宅修葺方案,保居住此宅者人丁兴旺。”

翟天山料准何魏民为人刚正,不善算计,便给了他三日。三日之后,何魏民果然拿出修葺方案,而在修葺方案完成之日,何魏民也果真油尽灯枯,撒手人寰。

“翟天山为人奸猾,对我父亲给出的方案不免还是多留了些心眼,兴许是做了些研究的,我父亲给出的方案妙就妙在处处看似是吉宅,翟天山反倒信了父亲为人刚正甚至有些愚钝,大修家宅。”

“他也果真未信守对父亲的承诺,将我孤儿寡母赶出何宅,致使我们母子二人颠沛流离,母亲客死异乡。”

老魏浑身都在颤抖,眼神阴冷怨恨,又看向半路杀出的李秋白一行人。

“确如你等所说,我父亲选的那块‘犯师地’,后来被划走,规划了省行,翟家人不敢动,但翟天山也聪明,他将自己爹的脑袋都取出来了,存在了里头。纵然我父亲留了这一手,无奈那颗金头放在那,他们翟家几十年来不仅安然无恙,反而发达至今!”

几十年了,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恶人没有恶报?他返回故土,替翟家人守着宅子,翟家人却在异国他乡,遥不可及之处,过着富贵人家的日子。前两年,他好不容易在老宅中发现翟天山葬金头的秘密,那该死的翟天山却在美国寿终正寝了。

“我真的好不甘心!”老魏因怨念太深,面貌竟显得狰狞得很,“翟天山死了,我也不能让他的后辈好过,因而我想尽办法诱他们取出金头,破了福荫,好让这宅子发挥作用,定要他们翟家家破人亡!”

“不知竟有如此隐情。”李秋白闻言,不由得叹息。却不见他动手,只是不紧不慢对那老魏道:

“你要用这禁制困死自己,也困死他们,合情合理。按说将我们这些无辜之人卷入你们的恩怨之中,我若为求自保破了禁制也是合情合理,但你年事已高,若被破了禁制,不免让你伤了元气,重则殒命,因而若非迫不得己,我不会动手,望你自行撤了禁制。”

李秋白此言不假,老魏也看得出李秋白绝非信口开河,他的道行准在自己之上,不曾动手,便是顾及他的安危,虽心有感激,但老魏依然不肯松口,毕竟,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李秋白料到这个结果,也不急躁,只微微一笑,慢条斯理道:“便是你不顾念我们这些无辜被卷入其中的人,我瞧你能设禁制,也是拜得名师的,既是修行之人,当知,一切有果必有因。”

“你与令尊设下此宅,注定轻则要翟家后人吃尽苦头,重则要他们家破人亡绝了这一脉,若问翟家后人无辜不无辜,乃是翟天山种下的因。”

“岂知令尊命里遭逢此小人,又是何时种下的因?翟天山此生寿终正寝,此因已种,又岂知来世不尝结出的果?究其种种,皆是修行路上所遭遇的劫难,你又何必添这无谓的一笔因果?”

老魏既是修行之人,显然也知李秋白所言不假,翟家的报应是逃不掉的,可他就是不甘,不甘报应来得如此之晚。

此刻老魏虽未表态,可明显已有动摇之意。但李秋白这番话,老魏听进去了,翟家三兄弟却未必听进去,他们只知道李秋白是有本事破除禁制的,却顾及这个顾及那个就是不肯动手。

那翟老二是个性子火爆急躁的,不由分说地一把扣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看着又是最柔弱的林幼鱼,他一手扣住林幼鱼的脖子,一手还从身上摸出了锐器抵住林幼鱼的喉咙,试图以此威胁李秋白,“你别跟他废话,快,快破了你说的什么禁,禁制!”

此突发状况,看得邱引急得跳脚,反倒是被挟持的林幼鱼一脸的淡定,又一脸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蠢货……”

李秋白的三寸不烂之舌,是块石头都能被他说动,老魏明显地动摇了,这翟老二,真是不知死活。

果不其然,那老魏本已被李秋白说得绕了进去了,此刻一见翟老二凶恶的样子,不由得大笑出声,是在嘲笑李秋白,“你说,你说他们翟家人该不该死?你说得对,有果必有因,你们今天被牵扯进来,也不无辜,要怪就怪你们管了不该管的闲事!”

6

李秋白大概也没想到,他这老奸巨猾,还有老马失蹄的时候,不由得头疼地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关门,放邱引。”

“嗷!”邱引一听这话,立马摩拳擦掌兴奋得不行,当即身形一晃,前一秒还好端端站在眼前的人,眨眼间就晃没了。

只见到那比闪电还快的影子东窜西窜,不过片刻工夫,邱引便已落地,手心一摊,“铛铛铛”几枚造型诡异雕刻着暗纹的钉子落地,邱引的面上邪魅一笑,嘴里又吐出了最后一枚钉子。

老魏见状,果然面色大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所谓禁制,无非是修行者借由这些布阵工具,又运用自身修为,改变五行形态,从而改变结构方位,形成另一能量空间,可将人困在其中,究其根本,空间仍在空间中,即他们依然还在这老宅之内。

只见邱引手心一翻,顿时一股强压覆下,那落了一地的钉子瞬间化成了灰。与此同时,禁制被破,持阵能量受到冲击,形成一股巨大的破坏力,殃及这木梁瓷瓦,顿时一阵轰隆隆,柱倒梁坍塌,碎瓦砸落一地,尘土四起。

而那持阵的老魏明显也受到冲击,气血大乱,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另一边,被翟老二挟持的林幼鱼抬手一挡,又翻身下压,然后过肩,竟轻而易举摆脱了翟老二的牵制,还将个头高瘦且体格健朗的翟老二给掀翻在地了。

摆脱禁锢的林幼鱼自己都有些受惊,惊于自己的身手……何时变得这么敏捷了?难道扎马步,也能扎出功夫来?

“何苦一定要走到两败俱伤的一步?”李秋白抬手挥了挥四起的尘土,不由得叹息。邱引虽已手下留情,老魏难免还是被伤了元气,至于这祖宅,如今已经土崩瓦解,只怕三代之内不得善终,后代气运颓败,也难逃祸延。

“祖宅,祖宅毁了,还能改变格局吗……”翟老三自废墟中爬起,面如死灰。

“局都没了,还改什么格局,自求多福吧。”邱引啧啧摇头,也不是他要说风凉话,实属他们老翟家有翟老二这个猪队友,带不动啊!

就在此时,老宅废墟上方一声鹤鸣,忽有一道白花花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俯冲而下,众人还没回过神呢,一只体型大得异常的白鹤便已俯冲而下,然后瞬间叼走了那口吐鲜血的老魏,翅膀扑腾,扇起尘土飞扬,令人视线受阻,等到尘土渐落,那老魏果真已经没了踪影。

“咳……我去,敢在我眼皮底下叼人,小爷我……”

邱引回过神来,正要追去,却被李秋白拽着后背的衣服一把给拎了回来,“别追了,老魏必定是师从高人,如今元气大伤,被带回去也好。”

“行,看在你的面子上……”邱引还想再耍几句嘴皮子,却见林幼鱼只是怔怔地仰着头站在那,没有吭声,且神色古怪,面色发白,不由得一静,小心翼翼地凑了上去,问了句:“小鱼儿,你怎么了?”

“我好像……看到,看到……”林幼鱼的面色发白,好半天没能回过神来,方才那白鹤俯冲而下,顶梁屋瓦已是一片狼藉,她似乎看到,从那屋瓦的破口往外看去,还有另一只白鹤,而那白鹤上头骑着一人,像,像极了……她的爷爷。

但这不可能,爷爷已经死了……她亲眼看到的。

邱引不知道林幼鱼究竟看到了什么,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等着林幼鱼,但林幼鱼忽然又不说下半句话了,只是紧抿着唇,低下了头。

这一低头,才发觉方才的落灰,此刻在林幼鱼的足尖前,竟聚拢成了五个汉字——小心李秋白。

林幼鱼一愣,再抬头时,恰好便对上了李秋白清朗的眸子,他显然也看到林幼鱼足尖前的五个字了,但他的反应却是淡然无比,满不在乎,还微微弯起嘴角,冲林幼鱼闲散轻笑。

也不知他刚想说些什么,便见林幼鱼迅速用脚抹去前方的那五个字,然后不由分说地,埋着头,向前一步,毫无预兆地紧紧抱住了李秋白的腰,将自己的小脸埋在了他的衣襟前,只听得她闷声道:“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此刻的林幼鱼心烦意乱,此番这话,也不知她是说给李秋白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总之……她不想让李秋白寒了心,分明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李秋白站在了她身边,尽管,以李秋白的德行,似乎也未必会在乎这五个字。

而李秋白明显地也是破天荒一怔,好半天才有了反应,然后缓缓抬起手来,拍了拍林幼鱼的肩膀,似作安慰。

被二人撇在一边的邱引一头雾水,前一秒不是他在安慰小鱼儿的吗,小鱼儿为什么要给李秋白抱抱?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李秋白这老谋深算的,拍了拍小鱼儿的肩膀是几个意思?

“不管,我也要抱抱……”

7

回去的路上,三人一路无语,林幼鱼神色古怪憋着就是不吭声,李秋白闲来无事也是一句话没说,邱引一路委屈,因为少了一个抱抱。

最终还是李秋白不紧不慢开了这个口,听着不正经,又挺正经的,“既然要教你本事了,不妨将江湖现状与你一说。”

林幼鱼闷不吭声点头。

“江湖之中自然不止九宗,但个中原因,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能体系地传承下来的,却是少之又少,这九宗,不过是现今最成体系的,也是大乘者频出的,因此自称玄妙榜九宗。所谓九宗,现指天师堂、麻衣派、宿土派、茅山派、丹鼎派、萮山派、清宝派、阴阳道。”

“所谓天师堂,不常出世,注重个人的修行与境界突破,因而常出大师。麻衣派则以占卜预测为主,擅长术数、堪舆、医卜、奇门、星象。至于宿土派,你打过交道,擅长工程修缮,建墓立基。茅山派与清宝派皆擅用符箓,不过清宝派以修炼灵宝为主,茅山派更擅咒术。”

李秋白抽空扫了邱引一眼,果然见他不学无术已在打瞌睡,李秋白闲闲用眼神示意林幼鱼。

“邱引习武道,师出众阁派,但他的路数与你我皆不同,与众阁派亦格格不入,往后有机缘再与你细说。至于丹鼎派与萮山派,论渊源,系出一门,后分支为两派,前者修内丹,后者修外丹。阴阳道则为另类,须通阴阳天赋者才可修行。”

“先前那清宝派的曾说过,九宗之上还有榜首,唤容辞,他是哪一派?”

林幼鱼好不容易开了这个口,李秋白却忽然默了默,然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一手支撑着头,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打马虎眼道:“他哪一派也不是。谈完九宗,再谈修行的境界,但这离你太远,来日再细谈也不迟,当务之急,你须修身健体,继续扎马步……”

题外话:老白在《地丹炉》那一章弄了个有奖讨论,鉴于大家跟评为主(在老白的评论下跟评,没法接受点赞),所以无法以点赞数评出获奖者,老白只能根据自己的喜好,选出一个脑洞开到点子上且经常参与剧情讨论的小朋友,恭喜“鑫馨07”小朋友获得ysl黑管唇釉一支,请这位小朋友进入老白主页,找到老白的微博,私信老白你的收件地址领取奖品哦。

没有获奖的小朋友别灰心,老白还会不定期发放福利的~

编者注:本文为《最强宗师》系列第五篇,本系列每周日早上八点更新,关注系列专辑,及时收看更多精彩故事~

(温馨提示,本系列所涉及风水理论、符箓术法、门派分支等均为扯淡,请勿较真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