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强宗师:鸟面人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AGR)

往吉庆巷,寻无妄斋,得见二位先生,知相术,相面相骨更相心,断风水,断运断命断生死。常言道,厄局易解,人心难测,一身异术仁心可敌业火天罚。

1

钱广财青年离乡,中年发家,过了半百之年,也有了荣归故里为乡里做些实事的想法,拨了一笔资金支持兴建老家的希望小学,又修了个规模不小的图书馆,还特意舟车劳顿亲自回乡参与了学校竣工的剪彩仪式。

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家乡,乡里派人陪着钱广财参观这些年老家的变化。

途径山脚大湖时,钱广财颇有些感慨,“我还记得啊,小时候听家里的老人说起过家乡的传说,说是咱们这,过去没这个湖,这湖怎么出现的呢?

“说是从前乡里有一个人,虽然人人都说他是傻子,但傻子心地善良,有一回,傻子救了一只受伤的怪鸟,那只鸟有人那么高,会说人话,为报答傻子的救命之恩,就跟傻子说,山的这边有块怪石,怪石远远地看,人身鸟面,要傻子仔细观察怪石的样子,若是哪一天,鸟面的双眼红了,山下就要发大水,届时傻子要快跑才行。”

“嘿,这说法我听过,后来傻子救下的怪鸟伤好了便飞走了,那傻子听了怪鸟的话,果真天天跑到山脚仰头看上面的石头,看人身鸟面的那双眼睛红没红,别人问起,傻子便将怪鸟留下的话说了。”

陪着钱广财的是年轻乡村干部,显然也是刚调来当地不久,了解过当地的民俗文化,兴奋劲儿还没过,“别人一听,就笑啊,傻子果然是傻子,一定是让人耍了,又见傻子仍然天天跑到山脚下仰头看鸟面的眼睛红没红,就有人一合计,打算作弄傻子,爬上去用红漆把鸟面的眼睛涂红了。

“傻子一看人身鸟面的眼睛红了,大喊着要发洪水了,要发洪水了,可没人听啊。后来,这里果真发了大水,淹了山脚,多了这么一个湖。哦对,我还看见村里有个老庙,里头供奉着个人身鸟面的石像呢,叫翼人庙。”

钱广财见现在的年轻人难得还听过这个故事,颇有些欣慰,点头道:“那翼人庙我小时候就在了,几十年没回来了,我还以为被拆了呢。”

那翼人庙和发大水的传说有关系,那场大水冲垮了山脚许多宅子,死了不少人。都说人身鸟面的翼人出现的地方,是要见灾祸的,本念傻子心善,才提醒村中将有大难临头,可惜没一个人愿意相信傻子的话。

灾难发生后,人们便将那涂了红漆的人身鸟面怪石雕刻了翼人像,供奉在庙里,久而久之,大家给翼人庙里的翼人像上香,并不是想要翼人像显灵,而是要它离得越远越好,警醒着这里人,见翼人,便预示着要有灾祸临头。

乡干部见钱广财说起翼人像,便又陪同钱广财去参观了那供奉着翼人像的老庙,可惜老一辈人渐渐老了,还将鸟面人当一回事的人也越来越少了。那老庙摇摇欲坠,估摸着没几年就该散架了。反倒是里头的翼人像,人身呈跪姿,脸是尖嘴鸟面,双眼一圈红漆,钱广财抬头一看,那红漆中央,竟好似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似的……

大约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钱广财就梦到鸟面人了,他是住在乡招待所里的,招待所的设施有些旧了,风从窗户的缝隙呼呼地往里灌,就像有人在他脸颊边扇风似的,时不时还有羽毛自他脸颊上掠过,令人发痒。

羽毛自他脸颊上掠过……

钱广财顿时一个激灵,一阵寒意从头冷到脚,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是瞬间被自己吓醒的,睁眼,一双通红的眼睛下面一对黑窟窿正定定地盯着床上的他……对方头上是羽纹的尖嘴鸟面,下方是浑身长着黑羽的人身……

“鸟,鸟面人……”钱广财眼白一翻,吓晕了过去。

2

仓州市,无妄斋,李秋白一早就被迫营业。

邱引是有练晨功的习惯的,林幼鱼被李秋白打发着扎了数月的马步,也不见李秋白教她别的本事,换了别人怕是早沉不住气了,林幼鱼却半句未曾埋怨,日日同邱引一道起来练晨功。没料到这大早上的,无妄斋就来客人了。

李秋白一睁眼,便见邱引一张细皮嫩肉的小白脸怼在自己面前,活像勾魂的白无常。没等李秋白醒过神,便已是兴奋不已地催促道:“李秋白你赶紧起来营业,家里来了个土豪,我看可以宰,我和小鱼儿都跟着你这一穷二白的无妄斋吃了几个月的大白菜了,求求你给点买肉钱吧!我倒是无所谓,小鱼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李秋白在邱引的话痨攻势下,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到了院子里,便又瘫在太师椅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便听得林幼鱼有条不紊地招呼那一早便来拜访的客人道:“钱老板,这就是我们无妄斋的主人李秋白,有什么话,你和他说吧。”

“我见到鸟面人了,我一定是要大难临头了,这是不详的预警啊。”

那叫钱广财的中年人不知为何,就是斩钉截铁地非咒自己要出事了,李秋白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且不论面相如何,光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便不像是个要遭罪的,遂安慰道:“你没事。”

“不,我有事!我真的有事!”钱广财还是个颇为固执的,“你是不知道,我年轻那会儿,还没离开老家,就听说过这事。我们村有一户人家原也是大户,那户的老爹一夜睁眼,便瞧见一个人身鸟面的怪物站在他的床头前,正盯着他看,老爹吓的,第二天一早就吵着要几个儿子去请人来看,可惜他那几个儿子就是没人肯信,只说他是睡糊涂了发噩梦了,后来,后来……”

后来那户人家的老爹倒是没出什么事,家中子子孙孙却遭了罪,大儿媳妇怀着八个月大的肚子,说走丢了就走丢了,全家疯了一样地找,大半年后,媳妇是找到了,是在自家被找到的,但躺在床上的不是个大活人,是具死相惨烈的尸体,肚子都空了,腹中的孩子也不知所踪。

自此以后,这户人家的日子一落千丈,大儿子受了刺激一病不起,没多久也跟着撒手人寰,几个小儿子不像老大那样持家,没多久就把家底儿败光了,那家老爹倒是长寿,后半辈子却过得凄惨无比。

李秋白听着倒觉得好笑,略微正了身子,一手支着头,似笑非笑地盯了钱广财半晌。他不说话的模样,把钱广财紧张得满脸冒汗,就像头顶悬着一把铡刀,只等着李秋白开口发落似的。

等了好一会儿,却只听得李秋白慢悠悠发落道:“你真没事。”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儿要么是没本事,看不出来我有事没事,要么是看出来了,不敢出面,只会拿话搪塞我。”钱广财唰地一下站起来,竟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怒极而走,等在外头的司机见自家老板怒气冲冲地出来,忙下车替他打开车门。

钱广财上车前,还不忘冲自己的司机骂道:“你说的那个老周,我看他就不是个靠谱的,还说无妄斋多厉害,帮他解决了周氏酒店的事,还说救了他的命呢,我看就是一屋子神棍!你去,你送我回去后,马上出发去我老家那问问,请个有真本事的大师来!”

眼看着李秋白把送上门的金主爸爸给气走了,邱引欲哭无泪,“李秋白,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你回头看看无妄斋,漆都掉了,屋顶又开始漏风了……”

“那姓钱的果真没事?”林幼鱼眉头轻蹙,板着一张小脸若有所思,“我记得,他所说的人身鸟面,好像在哪见过……有翼铜人像,对了,是翼人像,西安等地先后自汉墓中出土了人身鸟面像,这种翼人铜像通常是放在死者头部的陪葬品,姓钱的所见到的人身鸟面形象,与作陪葬品用的翼人像是否有什么关联呢?”

“这人身鸟面若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人又何苦将它放在自己的头部随同下葬?”李秋白缓缓起身,一手插着兜,一手抬起拍了拍自己的嘴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丢下话道,“姓钱的本来没事,只怕是要自己将是非招惹上门咯。”

3

这事还真让李秋白给说对了,姓钱的千里迢迢从老家请了个大师来,有模有样的,还说要在晚上动手,设阵降服鸟面人,化煞为吉。

邱引好奇,拉着林幼鱼趴在人家的屋顶上看热闹,只见钱家别墅的院子内开了坛设了桌,一黑黑瘦瘦的中年人身披黄色天师服,头戴黑色道帽,有模有样地盘腿坐于蒲团上,此外院中再无一人,想来是这家人被提前打过招呼,只许他们候在自己的屋内,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声,只等大师一声令下解除危机才可出屋。

“小鱼儿,这下你知道那些神棍办事前,为啥总拿话吓唬事主,让他们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了吧?”邱引趴在林幼鱼边上,等下面的人表演等了好几个小时,实在等得无聊,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这样显得多神秘啊,还不怕让人看出破绽。”

“嘘,有动静。”林幼鱼要比邱引要耐得住性子,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始终定定地观察着下方的情况。

果不其然,就在此时,院子对面的主体别墅某一层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惊恐的叫声,然后是人被吓得屁滚尿流后东逃西蹿撞倒一连串东西的声音,那声音是之前来过无妄斋的钱广财的,“出现了,它它它出现了,救命,师傅救命!”

院子里听到这动静的道人立即有了反应,抓起身边的桃木剑就往别墅里跑,邱引和林幼鱼趴着的位置恰好正对着别墅主体,只见那道人摸黑进了三层其中一个屋。

虽然没有开灯,但邱引和林幼鱼看得很清楚,那道人手中的剑咻一下擦亮了黄符,火光所闪晃之处,黑漆漆的屋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站着,除了东逃西窜的钱广财,那火光还不时从一张粘满黑羽,长着尖嘴和拳头大小红色眼睛的东西身上晃过……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我真,现它原形请它入笼,急急如律令!”

道人一声大喝,然后“砰”的一声,白雾炸开,屋子里头白光一闪,场面那叫一个华美绚丽。紧接着,便有人开了那屋的灯,只见道人拎着一个几乎要有一个人高的鸟笼子走出院子里来,

那鸟笼中果真缩着一道黑漆漆的影子,浑身被黑色的羽毛覆盖,形态却似一个人,尖嘴红眼生了一张鸟面,浑身又被黄色的布符缠绕,似乎还受了伤。

道人这才颇为威风地喝道:“都出来吧!”

这话一出,黑漆漆的别墅里果然亮起了多盏灯,紧接着,那被吓得浑身发抖的钱广财便到院子里来了,家里的老婆孩子也都到齐了,看着那笼子里怪模怪样的东西,当即又被吓得够呛。

“靠,还真让他抓着东西了!”邱引忍不住抱怨出声,“难道真的是咱们家李秋白老马失蹄,出错了?”

“不,李秋白是不会出错的。”林幼鱼脱口而出,也不知为何就是这样相信李秋白,虽然他大多时候看着不太靠谱,但所断的事却从未差过分毫,况且,况且……林幼鱼对上邱引诧异的目光,急于寻找证据佐证,“况且,你看那笼子中的人。”

邱引一脸困惑,顺着林幼鱼的目光仔细看那笼子中缩成一团的黑影,那身量看着不大,论身高,撑死了一个人类八九岁小孩的身高,但头部的比例却要大了许多,两耳的羽毛都超出肩宽了,脸上被尖嘴占了大半个画幅,然后便是两个红色的眼睛,但若仔细一看,却能发现,那缩在黑色羽毛下的人身,似乎在发抖……

“看到了吗,他身上的黑色羽毛,是羽衣……”林幼鱼的目光紧紧盯着那笼子中的东西,“我怀疑,脸上戴着的,也是鸟面面具。”

“你是怀疑……那鸟面人是孩子假扮的?”邱引一时激动,忍不住拔高了声量,“卧槽,我说那神棍刚才的招式如此华丽,原来是装腔作势给外人看的。”

“什么人!”

果然,邱引这话一出,顿时惊动了下方的人,道人厉喝出声,钱家人的目光也正齐刷刷往他们这看来,林幼鱼头疼地叹了口气,只好带着邱引跳了下去,正面与对方对峙。

“说的就是你,招摇撞骗的神棍,拿一孩子冒充鸟面人,怎么滴,不服气,爷爷陪你过两招,一准打得你屁滚尿流滚回去穿成人纸尿裤!别客气,穿不起纸尿裤?你爷爷我大方,赏你两个钢镚儿!”

邱引是得理不饶人,林幼鱼看了看那笼子里不知所措的鸟面人,又看了看怒气值正蹭蹭往上涨的道人和钱家人,不由得叹气,正了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不敢,摘了那笼中人的面具?”

4

嚯,让林幼鱼这么一说,钱家人定睛一看,还真发现那笼子中的黑影那张鸟面,还真像是一个人套了个比自己的头大了不少的面具。

一时间,院子里一片沉默,林幼鱼和邱引的这番话显然是动摇了道人在钱家人眼中的权威。

但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被砸了场子的道人非但不慌不乱,反倒嗤笑了一声,眼底蓦地浮现一抹轻蔑来,这反应……林幼鱼忍不住皱起了眉,心中有所不安。

只见那道人二话不说,上前一步,伸手探入笼中,笼中瑟缩成一团的黑影下意识地躲了躲,但却没能躲过,道人伸手一掀,摘了对方的鸟面面具,笼中人的那张脸,顿时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中……两眼突出,口鼻尖突,五官赫然就是一张鸟脸,同那鸟面面具竟然并未相差多少……

在场的钱家人当场倒抽了一口冷气,此情此景,竟比先前见了那面具还要可怕。

“怎么会这样……”林幼鱼的面色顿变,一向少年老成的她破天荒地有些无措,“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此时此刻,就连邱引都没了底气,忍不住小声问林幼鱼道:“小鱼儿,咱们是不是玩脱了?”

“哼!哪来的无知小儿,信口雌黄!”那道人果真义正严辞大声呵斥。

“无知小儿?我看你是老眼昏花,竟敢……”邱引哪能容得对方如此猖狂,可话未说完,就让人打断了。

“且慢。”

这声音清朗,噙着几分笑意,林幼鱼与邱引听到这声音,面上皆是一松,果然见到李秋白深夜悠悠然来此,笑吟吟地自他二人身边站定。

便是那猖狂道人,本是怒气冲冲,在见到李秋白的这一刻,便是看他光风霁月颇有几分潇洒的模样,便不由得有几分收敛,但仍是颇为倨傲地冷哼了一声:“看来是来了个能说话的人,今日几位无端挑衅,又该怎么说?”

邱引正要凑上前冲李秋白告状,却见李秋白只是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好似成竹在胸,顿时令邱引和林幼鱼心安不少,紧接着,便听闻李秋白一本正经向对方认怂道:“大师息怒,切莫与我们这些外行人计较,大师的本事,我们今夜是看得真真的,岂敢再妄自挑衅?”

李秋白这话一出,邱引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林幼鱼更是一脸复杂神色变化万千。倒是那道人,见李秋白表了态,也不好再摆出得理不饶人的态势,便也只能大大方方地饶过了他们,随即冲钱家人告辞道:”鸟面人不是世俗之物,是带煞的精怪,如今我已将其降服,你们钱家只管安心。只是……我须将鸟面人带回,散它修为,不免要背负因果。“

那钱广财也是上道,当即恭送道人,“大师尽管放心,千金难买一家平安,明日我便让人打去款项,还望大师千万不要推辞,就当是我们孝敬大师的。”

眼见着钱家人送走了道人,林幼鱼这才开了这个口,抿了抿唇,然后问李秋白道:“你明知道那鸟面人身上并无灵气,更别谈煞气,为什么不戳穿那道人?”

李秋白闻言,闲闲淡笑,“先前钱广财曾说过,年轻时,老家是出现过鸟面人的,而刚才你我所见鸟面人,不过八九岁孩子的身量。”

李秋白这话一出,还是林幼鱼的反应快,顿时变了脸色,“你的意思是,鸟面人不止这一个?”

“我猜的。”李秋白一本正经地应了一句,然后抬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黑羽,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顺来的,他将黑羽凑到邱引跟前,随即面不改色吩咐了一句:“嗅嗅。”

邱引下意识地往前一嗅,待反应过来后,顿时炸了,怒斥李秋白道:“李秋白,你真把我当啸天犬啊!”

“修行之人,五感异于常人,你可是无畏之境的高人,你不嗅谁嗅。”李秋白面无半分愧色,一面阿谀奉承,一面拍了拍邱引的肩膀,鼓励道:“找出道人将鸟面人带往何处,你可以的,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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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黑羽留下的线索,邱引一路将李秋白和林幼鱼带往距离仓州市千里之遥的荒山坟场,就在乱葬岗的坟堆底下,有一密道,直通地窖,此处本就罕无人烟,又挖了个地窖,那叫一个隐蔽啊。

密道下方还有铁门锈锁,邱引劈手断锁,带着李秋白和林幼鱼进入地窖,下方气味难闻,堆了些发霉的食物和水,他们来不及探究这地窖的规模,一下来就看到了正中央放着的那个成人高的鸟笼子,鸟笼子里正蹲着那只受了伤的鸟面人,依然浑身缩在黑羽里,面上又将那鸟面面具戴了回去。

说来也怪,他身上并无灵气,但光着的双脚却有些变形,果真像一只鸟一样抓着鸟笼中的杆子站在上头,若仔细一看,那身黑羽还有些色泽不一致的地方,是底下有血渗透,使其深一块浅一块的。

这里大概极少有人下来,地窖的门一打开,笼子里的鸟面人便条件反射地开始发抖,他极力地向角落缩去,抬起头时,鸟面面具下,双眼的位置,透着恐惧,很显然,这个地窖只要来人,不是非打即骂,便是要将他伤痕累累地带出去,伤痕累累地带回来。

林幼鱼快步走了几步,来到那鸟笼前,见那笼中的人抖得厉害,不由得心生怜悯,伸手欲将那笼子的门锁断开,放出里头的鸟面人。

但她才刚生出这个念想,抬起的手还未触及鸟笼,便被凌空扣住了,阻止她的是李秋白,林幼鱼不解,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只见李秋白冲着林幼鱼摇了摇头,然后示意身侧的邱引道:“邱引,你来看看。”

“哦……”邱引应声,不疑有他,抬手要劈笼锁,这才刚抬手碰到那笼子,顿时电光滋滋,邱引抓着那笼子,整个人开始颤动,头顶冒烟,满脸漆黑……

“李秋白……”反应过来的邱引迅速屏息,掌下发力,瞬间将那鸟笼子碎成了灰,电光也随之消失,邱引这才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向被凌空扣着手没能上前的林幼鱼和及时将林幼鱼拦下的李秋白,哭丧着脸抱怨道,“没人性,太没人性了!小鱼儿是宝,难道我就不是你的宝宝么?”

邱引这话没心没肺,倒让林幼鱼无端端闹了个大脸红,反倒是李秋白面不改色,松了林幼鱼的手,然后安慰般拍了拍邱引的肩膀,“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动手前,要仔细观察鸟笼上方是否连着电网。”

6

林幼鱼闷声低头将那伤痕累累的孩子带出残余的鸟笼基座,伸手欲摘下他的面具,但那伤痕累累的鸟面人只是下意识地往后一躲,缩着身子连头也不敢抬,林幼鱼不由得心下一软,不再试图摘下他的面具,总之先将人带出这里再说。

可未及他们动身,通往这个地窖的密道接口处便传来了道人的喝声:“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

说罢,那道人显然已经被惹怒了,不由分说地便要动手,他先是在入口处探手一摸,当即数道铁栏杆从上方坠下,轰然落地,然后电光闪闪,整个地窖俨然变成了个巨大的鸟笼,将闯入此地的李秋白三人皆困在了里面,紧接着,那道人迅速从背后抽出桃木剑,桃木剑自口袋中一引,数道火符燃烧,咻咻冲进了地窖中。

“我道是不过弄虚作假的骗子,原来是有些道行的。”说着,李秋白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背着手闲闲往林幼鱼和那鸟面人跟前一站,并没有半点要动手的意思。

倒是邱引的反应快,一个抬手,一阵罡风扫出,那些火光还未来得及靠近他们半点,就瞬间被化成了灰,邱引的这道罡风有如利剑劈出,又落在那坠下的铁杆之上,竟然瞬间将那钢筋铁骨给拦腰劈断了。

眼见着炸了毛黑着脸的邱引正一步步朝着自己坏笑着走来,那道人顿时有些慌了,步步后退,未曾料到自己竟然是一脚踢到了铁板上,招惹了狠角色,不由得慌不择路,喝道:“别,别过来!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敢碰我,就是与天师堂为敌!”

“哟呵,居然还搬出了天师堂?你以为小爷我会信你的鬼话?”说着,邱引一个劈手,在眼前的铁笼子上劈出了一面豁口来,然后伸手将那道人给拽到自己的跟前,按在了地上,抡起拳头要揍。

“且慢。”

邱引抡起的拳头停在半空一顿,忍不住回头朝着李秋白看去,挤眉弄眼,这剧情似曾相识,难不成这弄虚作假的道人也有靠山来了不成?

果不其然,轰的一声,那连接外界的密道顿时被人削去了大半,透出一阵光来,被夷为陡坡的台阶之上,正站着三人。

为首的一人约莫六十多岁,青衫道袍,甚为质朴,显得仙风道骨。后头站着两个年纪相仿的老头,青衫之上绣着白鹤,除此之外身无两物,两袖清风。

林幼鱼抬眸,便看见那后方身着白鹤纹道袍的老者之中的其中一人,便当即身形一颤,变了脸色,“爷爷……”

不不不,不是他,爷爷早已经死了,但眼前那与爷爷一模一样的老头又是谁?

此时此刻,突然出现在此的三位老者却只是面色淡漠,看也未看林幼鱼一眼,便是林幼鱼眼中的爷爷,也仿佛丝毫不认识林幼鱼一般,倒是那被邱引揍得鼻青脸肿的道人抬头见了来人,顿时剧烈挣扎起来,“师祖,师祖爷爷救我!”

那为首的仙风道骨的老者看也未看那徒孙一眼,只冲李秋白礼数周到地拱手道:“江湖事江湖了,此子虽在数十年前便早已因心术不正,被天师堂驱逐,但毕竟出自天师堂,未曾钻研道法,为了牟利一心堕入歪门邪道,行伤天害理之事,且在外打着天师堂的旗号,败坏师门,今日我等带他回去,须得给宗门一个交代。”

修行者心术不正被驱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没等李秋白表态,邱引便已不满道:“老头,话说得好听,我怎么知道你们把人带回去,是不是在包庇他?”

那为首的老者未曾料到自己在九宗之中也算德高望重,竟被当众质疑,不由得好脾气地笑了,“道友同为修行者,当知我天师堂一向公正,绝不会包庇孽障,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天师堂可是九宗之中的老字号,信誉齐天,李某自然是不敢质疑的,也罢,江湖事江湖了,人,你们带走吧。”李秋白一本正经地拍了一通马屁,大大方方地应了。

他都开了这个口,纵然邱引再不乐意,也不好拆自家李秋白的台。

7

老者道过谢,便要将那招摇撞骗的神棍带走,直到此刻,那未曾多看过林幼鱼一眼的林民全这才似有若无地扫了林幼鱼一眼,林幼鱼的背脊一僵,只听得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苍老声音传来,似钻入她的脑中的,“孩子,身边是敌是友,十几年来为何颠沛流离,遭人暗算,虎视眈眈,你与天师堂的渊源何在,来天师堂,寻找答案。”

这句话,就像一个钩子,轻飘飘地拂过,又深深地扎进了林幼鱼的心底,她的呼吸急促起来,白着脸抬起头来,却见那蓦然出现在这的三人早已带着那神棍离开,而刚才她所听到的话,似乎……也只她一人听到了。

“话说,李秋白,你怎么了?看到熟人了啊?”邱引果然并未听到什么异声,只看李秋白若有所思地盯着刚才仨老头出现过的地方看,忍不住好奇道。

“看到已故的熟人了。”李秋白缓缓地收回了视线,并未避讳林幼鱼也在场,自然无比地回应邱引的问题。

“已故的熟人?”邱引听着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呢,都已故了,咋还又见到了,“难不成是别人假扮的啊,超级明星脸?”

“若是他人所扮,未免也太像了些……”李秋白摇了摇头,还不忘叮嘱了邱引一句,“多练功,少看电视节目。”

“难不成,你说的已故之人,根本没死?”邱引对这个问题感兴趣了,也不忘回应了一句,“我边看电视边打坐的,没耽误练功!”

李秋白依然只是摇了摇头,不像是在开玩笑,“故人之死,亲眼所见,不会有假。”

“难道是双生胎?哦哦哦,我知道了,死而复生,一定是死而复生了!”

邱引还想再多嘴,已经被李秋白一脸看智障的眼神给堵了回去,“已故之人不可能复生,便是你我,也终有一日魂归天地。”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就在此时,冷不丁传来林幼鱼沉稳而又有条不紊的声音,她的怀里仍然抱着那个瑟瑟发抖的鸟面人,似在安抚那鸟面人,又轻声细语安慰道,“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是来帮你的……”

李秋白和邱引果然止了声,他们都看到林民全了,林幼鱼不可能没看到,眼下林幼鱼不问她爷爷的事,反而让人觉得奇怪。李秋白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但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应道:“幼鱼说得是,此地应该不止这一处地窖,邱引,破暗门。”

“好嘞!”邱引屏息凝神,果然发现此地到处皆是暗门,掩饰得极好,当下手心翻转,罡风四扫,轰隆隆,四面八方暗门顿破,竟果真是一个地下空间连着一个地下空间的,就像一个圆盘,四周连接着无数规格更小一些的圆盘一般。

而那些暗门被破,里头顿时传来了大大小小的孩子的哭声,更有被打断了脚让铁链拴着的妇人吓得瑟瑟发抖缩在了角落,其中一人,甚至还怀着身孕。

更为令人触目惊心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孩子,面上皆被罩着规格大小不一的鸟面面罩,这是果农们为了让瓜果长成特定的形态惯用的伎俩,但此刻用在了人身上,只让人觉得心头一阵寒意。

“现在怎么办……”邱引没有料到见到的会是这般场景,一时竟也有些无措。

“此事牵扯大了,我们处理不了,”李秋白微微皱眉,然后吩咐邱引道,“报警。”

这倒让邱引有些迟疑,“你刚才不是还答应天师堂的人,江湖事江湖了吗?”

“所以我让你报警。”李秋白侧眸扫了邱引一眼,言下之意,答应天师堂的是他李秋白,他可没答应过那几个老头,旁人不会就此事报警,再怎么着,江湖的事,终究还在俗世中。

“嘿,老奸巨猾李秋白,说得还怪有道理的。”邱引回过味来,顿时心安理得不少。

8

鸟面人的案子破获后,约莫大半个月,才上了新闻。

这事闹大了,天师堂不得不将人五花大绑丢在了警局门口,被送来的人也果真中邪了一般一五一十道出了自己的罪孽,甚至还狗咬狗地咬出了一整条地下产业链来,鸟面人因长久被囚禁,又生得扭曲,常遭毒打,因而通常活不长久,况且要养出一个鸟面生得好的孩子,也是几率极低,这就要求,他们需要更多的孩子……

从妇女儿童的拐卖,到囚禁地窖养成怪胎,再到借由鸟面人设局谋利的一代天师,环环相扣,竟已经持续了二三十年。

按说这事真相大白于此,应是好事,但可惜的是,那被林幼鱼救出笼中的鸟面人,却在获救后不久便死了。

不是伤势过重而死的,而是那孩子,自己将自己吊死的。

“我们真的做对了吗……”林幼鱼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若是旁人听到了这消息,只怕也只是一阵惋惜,但林幼鱼自小便是心思重的人,她知道,那孩子生来被当作工具养着,他是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个畜生,是带煞的鸟面人,可若是有朝一日,有人告诉他,他是个无辜受害的人,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轻易面对世界,面对这样的自己。

“也许,如果我不曾执着着要刨根问底,追到那个地窖,他就不会死呢?”

“但你救了更多无辜的孩子,”李秋白抬手,轻轻地落在林幼鱼的脑袋上,揉了揉她的脑袋,然后笑了,“也解脱了他。”

“嗯……”林幼鱼闷声点头,只觉得那落在自己头上宽厚的掌心,传来的温度暖暖的,一如当初,注入无尽的力量,支撑着她。

注释:“人身鸟面怪石的眼睛红了就要发大水”因剧情需要作了改编,原民间传说的说法是“石狮子的眼睛红了就要发大水”。

编者注:本文为《最强宗师》系列第六篇,本系列每周日早上八点更新,关注系列专辑,及时收看更多精彩故事~

(温馨提示,本系列所涉及风水理论、符箓术法、门派分支等均为扯淡,请勿较真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