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秘藏:销魂窝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喜人)

大河孕育文明,同时也滋生罪恶,他们逃亡在路上,总是往最险恶之处去,行路上亡魂游荡,所到处人心诡谲。

这是一场从千年前就布下的局,三大世家一流高手集结于此,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成为破局者,至死方休。

1

像是抓住了浮木,一只湿淋淋的手从幽暗带着腥味的水底探出,抓住了弥时的脚踝。

“找不着身子了……”

那只手紧紧拖着弥时,一颗头颅倚靠在弥时的脚面。

两个眼窝的位置黑洞洞的,不断有泛着海腥味的水流汩汩地从那空洞的眼窝里往外涌,同时竟还有数只幼虾随着淌出的水流从眼眶里跳了出来。

“鱼虾往眼睛里钻,在里面做穴,好疼……”

弥时低头一看,那颗头颅早已经泡烂了,一只手拖着的身子下面是空荡荡的,另一只手却随着大半个身子一起丢了。

此刻爬出水面的赫然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身躯,模样和年纪定然是看不清了,辨着体型,勉强可判断惨死的是个男人。

“找不着身子了……鱼虾往眼睛里钻,在里面做穴。”那连接着头颅的残肢死抓着弥时不放。

靠在她脚面的那颗头勉强还有一层皮肉贴着头骨,嘴巴的位置有一团烂肉一张一合地鼓吹者,就像泄气褶皱的皮球,反反复复不断呻吟着:“好疼……”

2

昭披耶河是泰国第一大河,在中文里叫湄南河,有河流之母的意思,从北而南贯穿泰国全境。

船身骤然一震,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忽然被逼停。

坐在船舱客椅上的弥时睁开眼,刚睁眼的刹那,还带着点初初醒来的茫然和倦意,但至眼底一派清醒,只用了转瞬之间。

空气中是一股咸湿味,脚下是一摊水,连带着把弥时的鞋面都浸湿了,她的脚踝上仍残留着湿漉的手印,一刻也不让她清闲。

弥时轻笑,顺手从边上拿出纸笔,寥寥几笔,勾勒出的是一只早已泡烂了的手,抓着她的脚踝,那只手上的无名指上还戴着一枚锈戒,这大概是唯一有用的线索了。

做完了这些,弥时随手将那张纸折叠收进口袋中,然后起身,刚出船舱就撞上了正要往回走的罗列。

“时姐。”罗列见弥时醒了,便简单介绍了外头的情况,“船刚入汊河就停下来不走了,可能水里有什么东西卡住了发动机,工作人员正在排查情况。”

“嗯。”弥时点了点头,抬头果然便见不少人已经跟着到了外面凑热闹。

罗列心细,低头一看就看到了弥时的鞋面都被浸湿了,裤脚还有手印子,“又梦到了?”

“嗯,一到泰国,缠上的噩梦便越清晰一些,能感受到的东西也更多了,应该是靠近了。”

弥时的反应显得十分平静,再恐怖的噩梦她也不是没见过,早习以为常了,“我闻到了海腥味。”

边说着,弥时便出了船舱,她往那一站,一只胳膊还打着石膏吊在胸前,那是之前在缅甸勐平被人折断的,还没好全。

边上的人都怕碰了她那只打了石膏的手,有意躲远了些,这反倒让弥时落得个清净,视野也好了些。

船是突然停在半道的,边上就是水上市场,说是水上市场,估摸着因为不是游客观光的常规线路,反倒显露出了市场本该有的脏乱差,生活气息十足。

河不宽,水且浑浊,杂草和生活垃圾在河面荡漾着,两侧是临河高脚屋。

船就停在桥梁底下,往桥孔里瞄一眼,还可以看到住在桥孔里的流民,一面破塑料和纸皮一搭,不漏风就能住。

这船停得蹊跷,工作人员排查了半天也没排查出个什么,边上的人都说好像是让水里的什么东西给勾住了,让人下水去查探。

船上当地的工作人员嘴里叽里呱啦用泰语说了半天,就是谁也不愿意下水。

“啊!”

忽然船舱一侧传来一声尖叫,就在弥时的左侧方,那是一女游客等得无聊了,伸手在河面玩水。

船是矮船,能坐个二十来人的那种,因而只要低身探手去够,就能够得着水面。

这通玩水玩出问题来了,那女游客边尖叫边哭,身子还不断往外斜去,边上的人死命拽着她,竟然还没能一下把人拽回来,就像有一股相反的力道在跟他们拔河似的。

弥时凝眸一看,便看到那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抓着那女游客的手往下拉扯着,看着,是一只手,女人的手,惨白惨白……

弥时微微皱眉,因为一只胳膊还吊着,她并没有要上前帮忙把人拉扯回来的意思,只用另一只还能自由活动的手抓起边上不知是谁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将里头剩下的水往下方一洒。

说也奇怪,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水,浇上水底下那只手,就跟被泼了硫酸似的,猛一下缩了回去。

拉扯着女游客的力道突然消失,连带着那女游客也顿时被船上的人一拽,往回扯了回来,带倒了一片人一起往后仰。

船上的人皆是一片心有余悸,想往水里看,却又不敢多看,周遭看着弥时的眼光则又多了些复杂,既好奇,又害怕。

弥时却浑然不在意,只是站在边沿的位置,垂眸往下看。水底下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是水面仍咕噜咕噜冒着泡,跟煮沸了似的,不肯散去。

“知道了,该放这艘船走了。”

弥时缓缓地收回视线,只淡淡地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她这话一出,那水面慢慢地静了下来,船也慢慢能动了……

3

“时姐。”

刚才的变故,罗列是看在眼里的,那女游客出事的时候,他本来想出手帮忙的,但见弥时有了动作,罗列便不再多此一举了。

弥时这才得空摸出兜里自己先前画的那张草图,交到了罗列手上,继续了刚才那个话题,“这段时间缠上我的,是海里的,刚刚拦船的,是河里的,不是一路水鬼。”

至少性别上就不同。

想到这,弥时笑了,“不过它们身上的气味很像,估摸着二者有什么关联,先从海里那位查起吧,看看是什么人。”

罗列接过那张草图,“我知道该怎么做。”

正说着,船靠了岸,弥时正要登岸,也不知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冷不丁脚下一顿,似有若无地略一侧眸。

果然便见后方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反应极快,拿路人当挡箭牌,往后一缩,一下就避开了弥时的视线。

罗列见状,也是无奈,“长孙家那位,从勐平就开始跟着了,不肯走。”

那位长孙无欲虽出自长孙家,但和弥时、罗列之流到底不是一路人,那货就是个公子哥,上回若是没有弥时出手多管了一桩闲事,估摸着这家伙早折在缅甸了。

“想跟就让他跟着。”弥时对他好像不是很感兴趣,只微微弯起嘴角,收回视线,迈过那块搭在船沿和岸边的简易木板。

上了岸,弥时随手招停了一辆突突车,和罗列一起坐了上去。

两人最后是在一剧院下的车,说是剧院,环境有些简陋了,更像一个临时搭盖的铁皮厂房,光线昏暗,挂着大面积大尺度的广告墙。

不过和弥时、罗列一样专程来这一趟的游客却不少,有的还是让大巴给拉来的,下了车,还有个像模像样的售票处和检票口。

几个穿着随意叼着烟的泰国人站在人工检票口收票放行,弥时和罗列也买了票,进了秀场,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他们来的时候秀已经开始了,四周一圈的阶梯早就坐满了。

底下的演员穿着暴露,该脱的都脱差不多了,先是人妖秀,然后就是更大尺度少儿不宜的表演。

当地人称呼其为“鸡鸭鹅”大秀,对应着三种性别,尺度之大,马赛克都来不及打,不少男同胞在大秀散场后,都默契地纷纷往厕所里钻。

罗列虽然在外走南闯北多年,但到底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这种地方待着,还是有些坐立难安。

但看弥时的表情始终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罗列也不好显得大惊小怪,便一直没吱声。

秀进行到了半场,长孙无欲才后知后觉地跟来了,一进了入口,场上血脉喷张,一下就将他吓懵了,大概是打死也没想到弥时一小姑娘居然会来这种地方。

因为来得晚,秀场边上的位置早就坐满了,中国人的矜持即便在这种地方也表现得淋漓尽致。

最抢手的位置都在后排,躲得越远越好,眼下唯有最前排距离演员最近的地方还有空座。

没法子,长孙无欲只好硬着头皮在前排赶紧找了个位置坐下,从头到尾连头都没敢抬,眼观鼻鼻观心跟来这打坐一样。

“小伙子第一次来吧。”

长孙无欲边上正坐着个老头,一看长孙无欲这腼腆的样子,就知道他是个愣头青。

那老头嘴里的话虽是对着长孙无欲调侃的,但眼睛却肆无忌惮地紧盯着场上的演出不放,流着哈喇子,一脸的猥琐,长孙无欲不想接他的话。

“你知道来这的人为啥都不愿意坐前排吗?”

猥琐老头自来熟,非拉着长孙无欲唠,挤眉弄眼,“他们老喜欢抓人上去互动,要让人看光的。”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头这话才刚说完,前头穿着火辣的演员就簇拥着围了上来,要将长孙无欲和猥琐老头拉上去互动。

老头猥琐归猥琐,被亲得满脸口红印,手里仍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腰不肯撒手,嘿嘿站在那傻笑着。

见扒不动老头的裤子,演员便来扒长孙无欲的裤子。

要说愣头青就是愣头青,人老头是边抓着裤子边一脸享受,长孙无欲却是抱头鼠窜似的,一通狼狈。

四周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声四起,长孙无欲心里那叫一个后悔啊。

就在此时,正处于慌手慌脚中的长孙无欲冷不丁一个抬头,便见黑漆漆的犄角旮旯里冲进来了几个人,正往他们这来,一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是来找麻烦的。

不是吧,不让扒裤子也有错?

和长孙无欲一起被拉扯上台的猥琐老头显然也看到了那伙人,前一秒还一脸的享受,后一秒就忽然跟见鬼了似的,猛然将边上的人一推,撒丫子就跑。

长孙无欲没反应过来,本能地也跟着那猥琐老头一通瞎跑,后头追来的人见他俩跑了,也跟着一阵追去。

观众席上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当是表演的一个环节,一通起哄看热闹。

直到此刻,那观众席中一直没有丝毫动作的弥时才冷不丁在昏暗的场地里起身,钻出了秀场。

这个大秀场是个弧形的,出入统共就两个门。

弥时从其中一扇门钻出来,迎面便撞上已经在外头绕了一圈瞎跑的长孙无欲,一抬手,便一把抓住了长孙无欲的后衣领,将人给揪了回来,随即微微皱眉,“跑什么?”

长孙无欲也是冤,他哪知道那伙人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追着他们不放,他也就莫名其妙地在前头逃着。

此刻一见弥时,长孙无欲顿时如见亲娘,正要开口解释,先前那猥琐老头便从另一个方向朝这跑来了,跟追他的那伙人兜圈子呢。

那老头是从后方撞上弥时的。

一见了弥时一行人,大概是听到了刚才弥时开口说的是中文,一时间同长孙无欲一样如见亲娘。

也不管弥时是什么人,有没有那本事,忙紧急刹脚,回过头来火急火燎向弥时求助道:

“同胞,都是同胞,后头追我的都不是好人,你们可得救救我啊……”

按说异国他乡,大家又都是同胞,多多少少都会给撑一撑场面,再不行,帮忙打个掩护也行。

但到了弥时这,她却半点没有要多管闲事的意思,只是松开了揪着长孙无欲的手,不冷不热地抬起眼皮看向老头身后,然后给侧了身让了道。

还真不管啊?

老头见状,又见后头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果然要追上来了,急得只匆匆又多看了弥时一眼,然后撒腿就跑……

那眼神……弥时微微皱眉,只觉得老头刚才那眼神不对,一摸自己背在后方的唯一一件随身背包,拉链已经开了,弥时的脸色当下就沉了下来。

“时姐,怎么了?”

罗列显然也注意到了弥时的脸色不对,弥时收了手,摇了摇头,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轻飘飘回应了一句:“弥家名册被顺走了。”

这下,她是不得不管这桩闲事了。

4

一间四面铁皮,密不透风的黑屋里,一张方桌子,桌子一头是弥时、罗列和屁颠屁颠跟来的长孙无欲。

另一头正坐着一魁梧的黑胖子,长得挺凶神恶煞,穿得却花里胡哨,戴着一手金戒指,还纹了眉毛抹了口红,手里夹着根香烟。

满屋子烟雾缭绕,黑胖子后头站着两个人高马大的小弟,门口还守着好几个,都是这黑胖子的手下。

这黑胖子是这一块的地头蛇,虽长得黑壮,但底下的人都识趣地管黑胖子叫“大姐”,弥时这一趟就是专程来这里找他的。

角落里,猥琐老头已经被人用手铐铐上,吊在半空了,刚被收拾过一顿,被揍得鼻青脸肿,在那直哼哼。

罗列往那老头跟前一站,伸手便是一句话:“拿来。”

那老头也是个人精,知道罗列说的是什么,按说一小破本子是不值得人为他犯险的。

但弥时和罗列的反应让他看出来了,这东西是筹码,能救他脱离困境,便边抽着气边讨价还价道:

“同胞,都是同胞,我哪敢顺走你们的东西啊,我还怕它丢了,给藏好了,一会儿我就带你们去找回来。”

言下之意,不把他救出去,是别想把东西找回来了。

“你好自为之。”罗列也知道这老头是在跟他们玩心眼,收了手,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要知道,弥时是弥家继承人,少小便是孤身一人,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老头那点小心思,弥时哪能不清楚。

别看弥时现在不声不响的,威胁过弥时的人,可从来没什么好下场。

那黑胖子见状,大概是误以为那老头和弥时他们是一伙人了,试探性问了句:“弥小姐,和那老东西认识?”

没等弥时回答,这可正中老头下怀,他算是看明白了,那丫头是个有门路的,不是一般人,忙扯着嗓子套近乎。

“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出门在外的都是朋友!”

弥时没多表态,只当那老头不存在,提都没提一句他的事,只是入乡随俗称呼了黑胖子一声“大姐”,便谈起了正事。

“先前我们在网上聊过,我想你很清楚我来的目的。”

黑胖子当然知道弥时的来意,让他查一男的行踪,华人,出过海,人是十有八九没了,虽然弥时出手阔绰,但黑胖子显然不想搅这浑水,便推脱道:

“这笔生意我不是不想接,实在是无从下手,泰国这么大,我伸出的手也就到这了,恐怕帮不上你的忙。”

这话虽然一听就是借口,但也合情合理,弥时却没有多为难他,只是微微弯起嘴角。

“我知道规矩,有些事,牵扯甚广,你不好插手,我也不便为难你。

不过……来的路上,我们的船被一具女尸拦路,就在你的地盘上,让你的人帮我捞那具拦路女尸总不过分吧?”

黑胖子都做好了和弥时周旋的准备了,没想到弥时这么快就放弃了,又提了件别的事。

听着不过是捞一具沉在河道的女尸,又在他的地盘上,黑胖子也不好推了,但还是留了个心眼。

试探道:“每年总有那么几个意外溺水死的,管都管不过来,怎么,是弥小姐的朋友出了意外?”

“这你就别管了。”

“好吧,弥小姐是大金牙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个忙,我是一定会帮的。”黑胖子故作为难。

“不过,要捞人还得一些手续,你知道我们打开门做生意,得按规矩来,你们得给我几天时间。”

“那是自然。”弥时也不为难他们,客客气气地谈妥了事情,便起身要走。

还被吊在那的老头见弥时就这么要走了,急了,“不是吧,见死不救啊,就这么走了?真不管我?!”

黑胖子先前拒绝了弥时一次,眼下肯定要给弥时这个面子的,便主动提了一句:

“如果弥小姐要把人带走,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们也不为难,但这老小子手脚不干净,把他给我们造成的损失垫上就行了。”

弥时的脚下一顿,似乎这才想起了还吊着这么一个人,终于抬起眼皮赏了那老头一眼,老头一见有戏,忙拣重要的说:“那册子,你们不会不想要了吧?”

这倒是提醒了弥时……

弥时若有所思,然后缓缓收回了视线,“也是,这人留着还有用,别打死了,留一口气给我。”

什,什么叫别打死了……

老头一听,没想到弥时这样心狠,一时杀猪一般号叫:“最毒妇人心啊!”

长孙无欲这回倒是有眼力见儿了,这老头拿了弥时的东西,弥时嘴上说不管,压根就是嘴硬心软,忙自作主张掏腰包,“我垫我垫,老头欠你们多少钱,我垫!”

5

长孙无欲果真替老头破财消灾了一把,把人带出来了,好在弥时并没有多说什么,一行人随意找了一处摊子便坐下了,叫了点东西和酒水填肚子。

糟老头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一顿胡吃海喝,长孙无欲一看他就是在外头混不好的那种,大发慈悲劝了句:

“我说老头,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干点正经事,今天要不是碰上了我们,你早死八百回了,我看你趁早回国,跟哥混得了。”

“什么老头,你管我叫查理。”老头酒足饭饱,开始感伤,“哎,我这辈子,说我命好吧,买个彩票差点就中了,要不我现在就是千万富翁;买个球吧,嘿,总他妈差一点!”

“说我命不好吧,前年没赶上一班飞机,那班飞机就失事了;坐车里让大卡车撞了,钢筋就从我耳朵边擦过,差点就没了。”

“就这么着,江湖人送诨号‘查一点’,实在不行你管我叫‘查一点’得了。”

查一点,谐音,差一点。

“你这也够衰的啊。”长孙无欲顺他的话道,“那你说说,你怎么得罪黑胖子了,差一点要弄死你?”

“哎,能怎么着,我就是做做古董生意。玩古董,不得有真有假?这黑胖子玩不起,非说我黑了他的钱,我冤不冤?”

查一点也是喝高了,搭着长孙无欲的肩膀称兄道弟,“小老弟,说到混,你还是太年轻,我们这些在外头鬼混的,哪那么容易被弄死?”

“你看今儿怎么着,哥哥我是不是命不该绝,要不是碰上你们,我差一点又要没了!”

“倒是你们,初来乍到的,要是碰到降头师阿赞师之类的,得罪了他们你自己不知道,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我看你们之中,也就那姓弥的丫头有两下子……”

老头说这话时,还挺得意的,正说着,弥时放桌上的手机一震。

长孙无欲和查一点彻底酒醒了,是黑胖子那边来消息了,说是不能接弥时的生意了,那具河道女尸也不帮她捞了。

弥时看了眼信息的内容,丝毫不诧异对方的变卦,“效率挺高,看来他们是捞到人了。”

黑胖子不敢查在海上失踪的人,那是因为早在弥时来之前,他就查过了,背后的人他得罪不起。

因而这件事办不到,自然要铆足了劲儿办弥时交代的第二件事。

现在这么快就给出消息,连这具河道女尸也不能帮弥时捞了,可见是有猫腻……什么样的尸体,让黑胖子这样的地头蛇看了,也不敢再管下去呢?

“这还用说?!”查一点有点讨好弥时的意思,“金三角一带鱼龙混杂,黄赌毒就不说了,泰国又被称为全亚洲人口贩卖集散地,听过虾奴吧?”

所谓虾奴,大多是从柬埔寨、老挝、缅甸这些周边一带骗来的,也有偷渡过来的。

这些外来移民被卖到泰国某些偏僻岛屿当劳工,或是无证渔船上,总之是没日没夜地劳作。

被当作牲畜奴役不说,没有自由,食物也少得可怜,夜里也只能蜷缩在不能伸直腿的笼屋里。

这些虾奴,绝大部分是一辈子回不了家的,寿命也短,死在外面了,就直接往海里一丢了事。

查一点给出结论,“我看啊,你要找的人凶多吉少。不过我知道一个蛇头,与其问黑胖子,不如问他更快。”

“你知道得还挺多。”

破天荒的,弥时竟开腔夸了他一句。

“那是。”查一点得意忘形,也没把自己当外人,“我说小时啊,你要真要去找那蛇头,我建议咱们去之前先去一趟三若芭莎区。”

那是曼谷的枪店一条街,查一点有些支支吾吾,又解释道:“我不是不信你们啊,有备无患嘛,别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弥时没答应,掏钱结账,起身,吩咐道:“罗列,你带长孙无欲去交接河道女尸的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和查一点去找蛇头。”

弥时这话一出,查一点竟然也没有开口反对,弥时似有若无地又多看了他一眼。

6

查一点联系上的蛇头叫蝎子,对方挺警惕,约了他们在外边见面,查一点在当地熟门熟路,可见在外鬼混的日子不短。

“在外混口饭吃的人,多管闲事,是活不了太久的。”弥时看着车窗外,这话却是对着查一点说的,“你卖我这个人情,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连黑胖子这种和弥时有利益往来的人都知道这浑水不能趟,查一点这种老江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趟搞不好就是去玩命的?

查一点愣了一愣,嬉皮笑脸,“什么人情不人情,都是同胞,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嘛?”

“不愿意说也不要紧。”弥时微微弯起嘴角,“你放心,我们萍水相逢,没什么交情,我不会打听你的事,不过随口一提。”

到了约好的地方,弥时付了车钱,下了车,码头边已经停着一艘私人渔船了,远远地便看到一穿着花衬衫的黑瘦小子在上头等着。

弥时口袋里的手机微震,是罗列那边来消息了,显然是找到了黑胖子捞上来的那具河道女尸。

除了一张女尸的照片,剩下的就是对一吊坠的特写,款式是早年间年轻人喜欢的,心形吊坠,打开中间还能嵌照片的那种。

好在里头嵌的照片是喷绘上去的,没让水给泡烂了,那是一张男女合影,弥时扫了眼男人手上戴的婚戒,算是对上了。

原来是对亡命鸳鸯。

电话响起,罗列发了图片后紧接着就给弥时拨来了电话,简单在电话里向弥时汇报最新掌握的情况。

“时姐,照片里的这对夫妻,男的叫陈升,女的叫吴茜,大使馆那边给的消息是,两人在国内的家属都报了失踪,但一直没找到人。”

“基本可以确定河道女尸就是吴茜了,生前遭受过性虐待,被卖到了那种地方,可以判断是受不了虐待自杀死的……不过,她的身体里少了几个脏器。”

这个结果,在弥时的意料之中。

“知道了。”弥时挂了电话,便直接和查一点登了船,准备会一会蛇头蝎子。

“弥小姐要打听的事,找我还真就找对人了。”蝎子黑瘦黑瘦的,眉眼不正,说这话时,还死命拿眼睛上下打量弥时。

大概是看弥时长得不错,细皮嫩肉的看着就像涉世未深,蝎子答应得爽快,立马就给了弥时几张照片。

“我经手过的华人都在这了,你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啊,人是死是活我不能保证,不管死活,要带走都得用钱赎。”

弥时翻了翻蝎子递过来的那沓照片,华人面孔,蓬头垢面,是被关在笼屋里拍的,一双双眼睛,无不透着绝望。

弥时的视线最终落在最角落里的一张面孔,手里翻阅照片的动作也不再继续了。

看样子,是有她要找的人了,蝎子趁势和她谈价格。

“一般我们转手一个,可以拿四百多英镑,折合人民币不到五千,我给你打对折,你们要决定好了,我们就出发。”

说着,蝎子给弥时和查一点递来两个黑色头套,办事还挺谨慎,是用来蒙住他们眼睛的。

7

他们走的是水路,估摸着是出了海,空气带着咸湿味,到了地方,蝎子才让他们把头套摘下来。

那是一艘更大的渔船,蝎子让他们上船等着,自己去找船主交涉。

这艘船的环境真是不咋地,满地腥渍,没一处能落脚的地方,船上的劳工好像也已经习以为常了,闷不吭声地干活。

那船主是个胖子,因为距离得远,弥时他们也不大能听清蝎子是怎么和胖子交涉的,只隐约看到那两人谈话时,还时不时往弥时和查一点这瞟,眼神那叫一个不怀好意。

没多久,那两人就开始点钱了,蝎子边点,还边往自己口袋里塞钞票。

“我怎么感觉心里发毛?”查一点有不好的预感,那小子不会两头坑吧,见弥时长得漂亮,再顺手把她给卖了,买一送一还搭上了自己?

果不其然,查一点的预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那蝎子收了钱,立马往自己的船上一跳,撇下他们就跑了,查一点面色大变,“靠,还真来这出?”

眼见着先前和蝎子交涉的胖子正往他们这来,查一点急了,反倒是弥时面色平静,只是往船沿的位置一站,看着那已经一溜烟跑远,将小船开到海中央的蝎子。

直到此刻,弥时才缓缓地勾起了嘴角,海风迎面,弥时微眯起眼睛,“陈升,人我给你带来了。”

弥时这话一出,诡异的事情发生了,翻腾的海面忽然变得通红,蝎子开出去的船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原地打转。

那小子站在上头,早就吓得尿裤子,好多手,无数双手从血红的海里探出,抓住他的船,还试图把他也给扯下去,“救,救命啊……”

此情此景,令弥时所在的这艘大船上也立马发生了骚乱,原先闷不吭声干活的劳工纷纷乱成了一团,看着那海面的异状和狼狈不堪的蛇头。

他们中有人看清弥时捏在手上的一张照片,听到弥时用中文喊的那一声“陈升”,狼狈的劳工中有人拼了命发出了求救信号。

“我知道他!我是和他一起被抓来的,姓陈的要跑,让人抓回来了,他们为了杀鸡儆猴,把陈升的四肢分别绑在四艘不同方向的船,把他活活撕开,好让奴隶们学会听话!”

“别看了别看了,都在干什么,不想活了!”就在此时,船上有人开始掏枪威慑,怕他们多嘴,还要将始作俑者弥时给拿下。

“你看,我早说我们要去一趟枪店。”查一点悔到肠子都青了。

眼见着先前那胖子和他的手下拿上枪就要冲上来把人控制住,弥时微微侧眸,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略微朝着正在海上原地打转的蝎子那艘船招了招手。

海里无数双手就像能听懂弥时的意思似的,竟硬生生将蝎子那艘船给推到了弥时跟前来……

众人见状,也看出来了,弥时压根就不是一般人,一时间骚乱四起,整艘船的奴隶都开始发生激烈的反抗,拿枪都镇不住。

这艘船的主人胖子也看出了局势不妙,开了汽艇就想跑。

查一点的反应极快,跟着就跳下了胖子的汽艇,也不知道他是打哪趁乱摸来了一把枪,顶着那胖子的后脑勺,把胖子给吓得一动没敢动。

另一只手麻利地开始搜胖子的身,卸了他身上所有有威胁的东西,一套动作下来那是相当溜。

弥时那边见查一点已经把人控制住了,便也不再管他,她还吊着一只胳膊,轻飘飘地往蝎子那艘船上一跳。

蝎子早就吓傻了,此刻看弥时的眼神就像看鬼一般,被弥时一步步逼到了船沿的位置。

“你,你想干什么……”

“来取个东西。”

蝎子已经没地方再躲了,底下就是无数双试图将他拖下去的手,弥时伸手绕过蝎子背后,蝎子吓得浑身发抖,愣是一动没敢动。

原以为弥时会从他背后取出个什么东西,但直到弥时收回手时,手心中仍空空如也。

然后,便是无数双手抓住了蝎子的脚踝,在他的一声惨叫声中,将人彻底拖了下去……

这一点,就连弥时自己也感到意外,她神情漠然地站在那,看着被拖下去的蝎子,眼底没有丝毫同情,只有隐约的不悦,好像是有什么地方没有想通。

按说,缠上她的亡魂必有心愿未了,她替对方报了仇,此事应该了了,她该能从中获得一枚刻有弥家先人名字,承载罪孽的龟背才对,怎么会没有丝毫反应……

“如果不是为了报仇的话……”弥时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宇一松,迅速掏出手机又看了眼先前罗列给她发来的照片,果然……

陈升夫妻缠上她的目的,不是要她替他们报仇。

看照片,吴茜的手是放在腹前的,虽然肚子没有明显的特征,但很有可能拍这张照片时她已经怀孕了。

这两个水鬼,把她找来,应该是为了那个孩子……

8

那头查一点已经押着胖子把汽艇开来接应弥时了,胖子也是个识时务的,这下哪敢再和弥时对着干。

一看见她,就立马投了诚,为了活命,还把蝎子的上线给供出来了。

“蝎子就是给人跑腿的,有时候也会为了吞一笔钱单干……”

比如像今天这样,他把弥时给骗来,就是瞒着上线的,得的钱也是他一个人吞了,不用跟人分账。

卖给他们这些无证渔船的,最吃香的还要属能干活的劳工,细胳膊瘦腿的女人他们是不要的。

不过像弥时这样特别漂亮的另当别论,常年在海上飘着,人总有寂寞的时候……

“他们手里的奴隶,男的就卖去当劳工,女的在这没人要,换个地方就能卖出高价了,你知道我们这不禁色的嘛……”

那船主边看着弥时的脸色边交代,“要是既不能干活又不能供人玩的,也有别的去处,就是,就是卖器官……”

难怪罗列说吴茜死的时候,身体里少了不少脏器,泰国这地方,懂门道的,就能联系上不少买卖器官的黑市。

“若是孩子,会被送到哪?”

弥时和颜悦色,胖子一见有戏,越发讨好弥时,老实交代道:“小孩嘛,也有别的用处,女人肚子里有了孩子,如果月份大了,怕一尸两命,一般会让生下来。”

“生下来的小孩另有用处,女人惦记着孩子还能听话办事,一举两得。如果你想要找小孩,估摸就在达旺手里了,就是蝎子的上线。”

“达旺这人很精,小孩是最好的,油水多,浑身都是宝,他一般不让别人经手,很多买家都通过暗网联系上达旺要货。”

所谓暗网,泰国这地方鱼龙混杂,全民信佛,平时是歌舞升平,又是旅游胜地,但同时也不禁枪不禁色。

暗网上面的内容超乎想象,只要给钱,没什么东西是买不到的,杀人越货的交易都能成。

小孩嘛,活着的时候可以卖器官,只要能匹配得上需求;要是死了,尤其在东南亚一带,死婴的需求量很大的。

不过这几年,这些在暗网的交易收敛了不少,之前被捣毁的全球暗网交易额最大的平台Alphabay就在泰国。

这些亡命之徒也不像过去那样猖獗,做事也警惕了许多,从上到下都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利益链,不是熟人介绍,轻易见不上面的。

“这几年不是打得挺严的,还敢这么猖狂?”

查一点心中一股无名的正义感冒出,一脚踹向那胖子,“你们无证渔船,还有工厂,这么草菅人命,还四船分尸杀鸡儆猴,就不怕警察来查处?”

“这个,不用说得那么明白吧……”胖子被查一点揍得鼻青脸肿,哭丧着脸,“达旺就是警察厅上头那位的侄子,背后的人都抽油水的。”

要的就是这个答案,查一点屁颠屁颠凑到弥时边上。

“知道了吧,黑胖子那地头蛇为啥不敢管这事,人家一整条利益链,咱们也惹不起,这在泰国真不是什么稀奇事。小时啊,我看……”

查一点那句“咱们就算了”还没说完,便见弥时已经背过身去,拨出了一通电话,电话一接通,弥时便吩咐电话那头的人道:

“罗列,查陈升、吴茜他们还有个孩子,从吴茜生前被卖去的地方入手,她落难时应该有了身孕,如果没流掉就是生下来了,不难查。”

“时姐,我正要跟你汇报。”罗列那头的动作很快,早在弥时发话之前就已经顺着这条线查出了点别的东西。

“吴茜确实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现在大概两岁,匹配过几个器官,现在快不行了……听说,有人出了高价,要小孩的尸油,活活烤死的最上等。”

“卖家为了取信客户,全过程一般会录下完整视频作证,我担心……”

弥时默了默,终于轻叹了口气,“知道了,后面的我来处理,你们准备过来接应我。”

9

弥时刚刚在电话里都说了什么,查一点在边上是听得一清二楚,察言观色,当即又踹了那胖子一脚,“去,联系达旺。”

弥时看了查一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看样子是认可了查一点的做法。

胖子战战兢兢,又被查一点用枪顶着头,也不敢不听话,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他用泰语替弥时做翻译,假扮买家联系上了达旺,又报了生辰八字,指定了要达旺手里的那孩子。

末了,边看着弥时的脸色边行事,“我们老板不信任视频,这年头视频可以作假嘛,谁知道是不是最新鲜的,是不是被你们换了次等货?”

“你们等我们老板到了现场后再进行处理,在那之前,确保不允许动手,不允许替换。钱嘛,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老板出市场价的双倍……买家你绝对放心,都是自己人。”

挂了电话,胖子小心翼翼地讨好弥时,赔着笑道:“交易地址已经发来了,你看,是不是就放我回去了……”

弥时轻笑,“事情办完了,自然会放了你。”

“再多话,现在就让你哪也回不去!”对方还想再讨价还价,查一点一脚踹过去,颇有些狐假虎威,彻底将人踹老实了。

10

到了约定的地点,远远地,停着一艘船,是废弃了的,上头亮了灯,已经有人在上面了。

边上不起眼的地方还停着一辆水摩托,估计是随时准备好情况不对就跑路的。

忽然一束探照灯打来,差点没把查一点给晃瞎了,紧接着就是水摩托的引擎声响起,查一点大呼不好,“靠!跑路了,追追追……”

估摸着是先前查一点把胖子揍太狠了,对方一见胖子这样儿,就知道其中有诈,没等他们靠近就跑路了。

弥时微微皱了皱眉,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将那胖子给劈晕了,又把快艇开到了那艘废弃大船边上,吩咐查一点上去找人,等待罗列他们的接应。

“那你呢?”查一点见弥时没有要一起上来的意思,急了,“小时,你别逼太紧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我有分寸。”

弥时轻笑,然后转头就撇下了查一点,将马力开到了最大,冲向了对面的那片黑礁崖。

前头的水摩托已经靠了岸,上头下来一黑瘦青年,估摸着就是胖子说的达旺了。

穿着一背心,脖子上挂着条大金链子,下面穿着紧身牛仔裤,边屁滚尿流地爬上了黑礁崖,边见鬼似的回头看向后面穷追不舍的人。

“有没有搞错……”达旺没见过弥时这样紧咬着自己不放的人,一路追他上了黑礁崖,实在是跑不动了。

眼见着他们之间的差距是越来越小了,又见对方是孤身一人,达旺索性忽然发了狠,故意往漆黑的礁岩后头一钻,然后给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猛然冲了出来,打算先发制人……

那突然绕过去冲出来的人影猛地抓住了弥时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重重一甩。

弥时的眉头微皱,下一秒,后背便被狠狠地推撞上了突兀的礁岩,剧烈的痛楚钻心刺骨蔓延开来,让人的身体都有一瞬是麻痹的。

眼前个子黑瘦的小年轻恶狠狠地掐上了弥时的脖子……

这一通动作下来,那叫达旺的小伙子自己也愣了一愣,大概没想到穷追着自己不放的对手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就被他制住了。

四周黑漆漆的,下面是陡峭尖锐的礁崖,脚一滑就能把头砸破。

达旺的神色顿时变得嚣张起来,一时也什么都不怕了,犯了狠,“你敢摆我一道,今天我就让你回不去!”

看样子,是要一不做二不休干掉弥时了。

但还没等达旺真的发狠,他凶恶的眼神便对上了弥时眼底缓缓弥漫起的一抹笑意,与之相伴的,是弥时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达旺怔了一怔,没来由地竟是一阵毛骨悚然,却压根连自己在怕什么都还没弄清。

就在他怔神的空当,弥时已经探出了一只手绕到了达旺的背后。

诡异的是,他竟然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的背后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正要从皮肤底下钻出来……

“你,你是什么东西……”达旺的面色大变,满满的都是惊恐,吓得他猛然松开了掐着弥时的手,恨不得离弥时越远越好。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就是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今晚不是她死就是自己亡。达旺心里这么想的,试图掏枪的手仍是抖得不行……

眼见着对方就要掏枪对上弥时,此时此刻的弥时却只是目光淡淡地落在了达旺身后,看向那黑漆漆被海浪拍打的礁崖,嘴角的笑意更甚,然后猛然扑向了达旺……

没等那小子把枪掏出来,人就已经被扑了下去。

他的眼底被恐惧占据,然后便是越发清晰地感受到,弥时的手在他的背后,将什么坚硬的东西,给剐了出来。

紧接着,就是黑暗,无尽的黑暗和死亡的恐惧将他吞没……

11

“你来了。”

在弥时坠下那黑礁崖的一瞬,恍惚间,她似看到,那海风呼啸的礁岩之上,正站着一道人影。

他的身影就覆在这漆黑的夜色中,孤身一人伫立在那,让人看不真切他的模样……

但弥时就是知道,在她坠入冰冷的海水之中的那一刹那,那道身影也随之来到她的身边,将她拥入怀中,试图将她从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带出……

弥时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来,她在他将她带出水面的一瞬间,忽然睁开了眼睛。

尽管这四周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但弥时依然在靠近他的一瞬间,清醒无比地睁开眼,然后勾起嘴角,就像博弈场上向对手发出的挑衅。

她湿漉漉的身子贴近了对方,低语:“我知道你来救我了,你不会让我轻易死……”

那是因为,她还没到死的时候。

弥时在说这话的时候,另一只手,竟是攥着一根针管的,狠狠地朝着对方刺了下去……

没有反应,对方没有丝毫反应,弥时下意识地皱眉,并没有更多的意外,反而似乎是又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耳畔,忽然听到了男人的一声轻叹,漠然,而又不带丝毫过多的怜悯,“你的对手不是我。”

弥时愣了一愣,她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这声音,倒是多年来第一次听到。

“谁知道呢。”弥时轻笑,“你一直在我身边对吧,守护着弥家人,怕我死了。”

可尽管她拼了命地想要生存下去,真到了那一天,这所谓守护着弥家的人,依然会见死不救。

“我一定能,找到你。”

这话像是对他说的,又像是对自己说的,她不信命,弥家厄运缠身的秘密也好,不知是敌是友的对手也好,她都会通通将对方掘地三尺,真相大白。

“好。”也许是出于安抚,对方略微迟疑,然后低声回应了一句,“我等你。”

12

弥时醒来的时候,不出意料,她已经被送回罗列身边了,连带着那枚她从达旺背后剐出的龟背,上头刻着弥家人的名字。

如同往常一样,没有人知道弥时是怎么回来的。

每一次回来,她都能将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为达目的,她从来没把自己当一回事,但又是拼了命地在求生存,这听起来有些像悖论。

“时姐。”

见她醒了,罗列配合默契地将那本记载着弥家历代死去亡人名字的名册递给弥时,后头被罗列关在屋子外的长孙无欲和查一点仍在窗户那探头探脑。

弥时点了点头,寻到名册上对应的弥家人的名字,然后在名册上头划去,又咬破食指,取指尖血抹去那龟背上的裂纹。

顷刻间,那龟背上刻着的弥家先人的名字随之化作一阵黑色雾气散去,消失无踪,又是一个弥家人的解脱。

“时姐,要去看看那孩子吗?”

罗列这么一说,弥时才想起了那个被他们解救下的孩子,罗列将他安排在另一间屋子休息了,等待着过两天送回国安置就医。

弥时点了点头,和罗列一道出了屋子。

门一开,长孙无欲和查一点就跟跟屁虫似的屁颠屁颠跟了上来。去了那孩子的屋里一看,才发觉门窗竟然是大开的,那孩子睡觉的地方往外,是一圈一圈湿答答的水渍。

“怎么回事啊,长孙老弟,我不是让你看着他吗,门窗也不关,这都返潮了……”

“我记得我出来前关了啊,怎么这么多水……”

长孙无欲和查一点二人正在相互推卸责任。

“是孩子的父母来看他了。”弥时却只是轻笑,并没有多说什么,那对年轻的夫妻遭遇大难,的确是不幸,倒是弥时低估了他们对孩子的爱护。

死后支撑他们找上弥时的,竟不是出于复仇之怨,而是割舍不下这孩子的安危,眼下孩子得救,他们也算心愿能了了。

听弥时这么一说,那是有水鬼来过了?

长孙无欲和查一点二人忽然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两人挨得又紧了些,哆哆嗦嗦东张西望,又不肯承认自己怕鬼。

从那孩子的屋里出来,弥时顺手将一根针管交给罗列,罗列不解,倒是注意到弥时手心中的无数针扎过的伤口,“时姐……这是什么意思?你的手受伤了,我去拿药。”

弥时站在回廊上,眸光有些放空,看着漆黑的夜色,把罗列给唤住了,“罗列,那个人,没有心跳的。”

罗列闻言,果然一怔,弥时却只是缓缓地勾起了嘴角,低头看向自己满是针眼的手心。

“在发现他来了的时候,我就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不会听错的,他没有心跳。不过,他和我们越不一样,就越容易找出他,你说对吗?”

“他们在说啥?”查一点虽听不大明白弥时口中的“他”是谁,但也看明白了一点,这丫头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扎了满手的针眼,不禁对弥时的做派感到瞠目结舌。

“别看这丫头年纪轻轻,行事作风是真狠啊,不要命的。”

“她不是不要命。”说这话时,长孙无欲的口吻破天荒的严肃,“姓弥的人一个比一个可怕,都是为了活命。”

“啥意思?”

长孙无欲慢慢收回了视线,看着查一点,然后故弄玄虚一脸的高深莫测道: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总之你只要知道,想找弥时,沿着大河走就是了。”

“大河孕育着文明,也暗藏着一切未知的秘密,弥家人的一辈子,无一善终,至于弥时是死是活,就看她和大河谁跑得快了……”

“弥家?那个一个个死得稀奇古怪的弥家?这丫头是弥家人?”

查一点知道弥时这人路子挺野的,但没想到她是这个“弥”啊,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算是知道自己先前拿来威胁弥时的册子是个啥玩意了,自己竟然敢拿弥家的死人名册威胁她,差点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13

就在此时,罗列的电话响了,他先是背过身去接起,也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说了什么,当即脸色有些为难地将电话递给弥时。

“时姐,长孙家的电话。”

弥时丝毫不意外,只意味深长地扫了眼身后的长孙无欲,然后接起电话,“你说。”

“听说你在泰国把警察厅长的侄子给办了,缅甸那边老挝人也在找你麻烦。”电话那头是长孙家现任掌家人长孙越,弥时的祖父。

“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多大的篓子?!你知道外面的水多深,也不想想是你能得罪得起的吗?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弥时没吱声,电话那头的老头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语气一缓,透着疲惫,“算了,外面的烂摊子有长孙家替你摆平,赶紧回国!”

“好。”

——

编者注:本文为《大河秘藏》系列第二章,本系列暂定每月1号、15号更新,关注系列专辑,及时收看更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