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秘藏:孤独屋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喜人)

大河孕育文明,同时也滋生罪恶,他们逃亡在路上,总是往最险恶之处去,行路上亡魂游荡,所到处人心诡谲。

这是一场从千年前就布下的局,三大世家一流高手集结于此,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成为破局者,至死方休。

1

两个年轻人明显是不信邪,背上行囊就要从这座深山红顶别墅中出来。

回头看去,别墅二楼,窗前的位置,站在那的人只是面色冷漠地透过窗户玻璃朝他们看来,没有要阻止他们的意思。

回头对上上方冷漠的视线,小个子青年有些怕了,心里有些没底,临出这道别墅大门前,抬手颤抖地拉住了前方的同伴,“旭哥……万一,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王旭正恼火着,回头看了眼小个子青年,一脸不耐烦,“这种鬼话你也信?他们不是说出这个门就得死吗?还真把我当三岁小孩?”

“我今天就出了这个门,我看他们能拿我怎么办!你要怕了就滚回去,按他们说的,这辈子也别想踏出这里一步,准备老死在这鬼地方吧!”

说着,王旭甩开了同伴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小个子青年越发害怕了,回头看了眼二楼那隔着一扇窗户玻璃正看着他们的一张张冷漠诡异的面庞,又看了看前面气势汹汹的王旭。

终于,小个子心下一横,索性小跑追了几步,“旭哥,你等我,等等我……我跟你一起走!”

二人的手握上了大门的门把,门开了,他们站在大门的另一头,身后是大门缓慢自己合上的声音,“咔哒”,再次落了锁。

站在别墅外头,迎面的冷风让二人都清醒了一些,王旭紧绷着的脸暗暗地松了口气。

说全然不紧张是假的,此刻他们安然无恙地站在别墅外头,还是让人悬在喉咙口的一颗心彻底放了下来。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什么有进无出,出来就得死,你看我们不是好好的,什么事也没……”

王旭颇有些暗自得意地回头冲同伴说着话,可一回头,就对上了同伴一张惊恐的面庞。

他满面苍白,就跟见了鬼一样,手指发抖地指着王旭的背后,就连双腿都在抖,“旭,旭哥,你,你后面……”

王旭不明所以,皱起了眉,一回头,就见自己的足尖前正扒着一抹白花花的东西,指甲盖大小,夜黑风高的,没戴眼镜也看不清具体是什么。

只觉得越来越多白花花的东西一窝蜂簇拥了上来,仅一瞬间,就将他整个人淹没……

“旭……”

小个子青年吓傻了,往后踉跄了一步,然后被自己绊倒。

他大张着嘴,一句话才刚发出了一个音节,下一秒,便轮到他被那白花花的东西一窝围上了,眼前瞬间白茫茫一片,就连嘴里也都堵满了蜂拥的活物。

仅几秒钟的光景,那一窝白花花的东西簇拥而上,又忽然散开,别墅门前便彻底静了下来,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就连一滴血都没流下,一根骨头也没剩下……人,就这么没了。

2

弥漫出院后,身体还很虚弱,查一点想带弥漫出去散散心,说是找了一处避暑胜地,很适合度假,也很适合弥漫在那调理身体。

弥时不太放心把弥漫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贯抠门的查一点破天荒地大手一挥,“这有什么,你们一年到头也没安稳几天,一起去,我请了!”

要说查一点选的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方。

江西境内数千条河流纵横交错,多数汇入鄱阳湖与长江。

庐山北临长江,东临鄱阳湖,恰有与百川为邻的豪情,丰沛的水汽也让庐山常年云雾缭绕,真真正正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酷岭镇就位于庐山之癫,名副其实的云中之城,六百多栋西式别墅顶着红绿彩顶,听说都是一百多年的老建筑了,是列强割据时,西方人在此建造的避暑胜地。

查一点七拐八拐的,把大伙儿领向了酷岭镇边缘不太起眼的一栋西式老洋房。

一栋老别墅孤零零地立在那,看着外表还有些破败,外墙爬满了爬山虎,绿墙之上是红色的屋顶。

加之一年之中本就有两百来天都是大雾不散的天气,长孙无欲忍不住抱了抱胳膊,“避暑是相当避暑了,我咋觉得有些避过头了,冷嗖嗖的……”

就连一贯沉默寡言的罗列都委婉地拍了拍查一点的肩膀,“查哥,经费不够,我们可以支援。”

这让查一点面上有点挂不住,更何况弥漫还在这呢,一时也是硬着头皮强行辩解道:

“肤浅,你们太肤浅了!我告诉你们,有的东西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有的,外面看着不咋地,里面好着呢。走走走,不信你们进去瞧瞧,我可是精挑细选的……”

说着,查一点正打算敲门,没想到才稍稍摸上去,就把别墅的大门给摸开了。查一点愣了愣,嘿嘿笑道:“瞧见没有,知道我们要来,门都提早开了,这就是待客之道。”

一行人半信半疑地入了别墅,弥时是走在最后的,谢芳臣从她身边经过时,见弥时仍站在原地没有要动弹的意思,不由得脚下一停,回头等了等她,“怎么了?”

“没什么。”弥时缓缓回过神来,也确实说不出有什么问题,加快了脚步,同谢芳臣一起进了别墅。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别墅里的人立马有了反应,他们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门口的,那速度……热情得把查一点一行人都给吓懵了。

“呃……”大伙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打招呼呢,只见别墅主人只是站在那,目光掠过了查一点他们,直接落在了他们身后那扇缓缓自行关上的别墅大门。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紧紧盯着那扇慢慢闭合的大门……

直到,查一点他们身后的门彻底关上了,别墅主人才面色各异地收回了视线,有人的眼神黯淡,有人面露一丝烦躁,但所有的情绪仅在一瞬之间。

这古怪的气氛,透着一股诡异……

“你们赶了一路,也饿了吧,晚餐准备好了,快进来吃点东西吧。”

说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向查一点介绍道:“这是我太太,这是我父母,这两位妹妹是我远房的两个表妹,正在放暑假。”

刚刚那第一时间冲到门口“迎接”他们的,便是这六人,一对三十来岁的男女,一对五六十岁的男女,还有两个看起来只有十八九的年轻女孩,如今听这介绍,都是一家子。

但奇怪的是,除却这对年轻夫妻外,其余四人好似并不太想与客人交谈,只是点了点头,便各自落座餐桌旁,默不作声地开始进食。

他们走的时候,男主人甚至连介绍的话都没说完,这态度一前一后的反差颇大。

“晚餐都准备好了?”长孙无欲早饿了,一听马上可以用餐,乐了,也没注意到这一家子微妙的气氛,“查老哥,你说对了,这里面看起来是真不错,关键主人家还热情啊!”

查一点也心大,半点没觉得不对劲,看到那一桌子的食物,忙屁颠屁颠拎过弥漫手里的行李,“漫漫,你饿了吧,先去吃点东西,我来收拾,我来收拾。”

倒是罗列心细,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才在弥时身边低语了句:“时姐,这一家子,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弥时点了点头,“是有点不对劲。”

说是一家子,但彼此之间,却少了份一家子的默契和亲密,比陌生人还不如,倒像是强行组成的一家子,说他们相互不待见也不算冤了他们。

但弥时依然不想坏了查一点的好兴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跟着大家一起进了餐厅。

临进餐厅时,弥时却下意识地脚下一停,回头,抬首,往上方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做出这一动作的不只弥时,谢芳臣在弥时先一步,也停下了脚步,正抬头往上方看着什么。

见他二人都做出了这古怪的反应,罗列环顾了一周,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但仍不敢掉以轻心,“时姐?”

“小时,你们在看啥呢?快过来吃点东西,热乎着呢,哎哟,真香。”查一点刚给弥漫盛了碗汤,抬头一见弥时他们还站在挺远的地方,纳闷地催促了一句。

弥时缓缓收回视线,然后摇了摇头,颇为敷衍地笑了笑,朝餐厅走去,“没看什么。”

也确实是……并没有看到什么。

但打他们一踏入这栋别墅,弥时便察觉四面八方无时无刻有一双眼睛正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偏偏……此时这栋别墅里所有的人,都在餐厅里。

3

用过了晚餐,天色也晚了,一路上舟车劳顿,大家也累了,便各自回了屋,也算是一晚上的相安无事。

次日一早,大家起得也早,陆陆续续来餐厅准备吃早餐。

他们来的时候,主人家已经大多用过早餐了,只有那两个年轻女孩还没吃完,仍坐在餐桌一角,大腿上还窝着只白毛哈巴狗。

这两个女孩似乎也不太搭理人,脸上也没个笑容,只在逗狗的时候,两人间勉勉强强才有些交流。

查一点依然屁颠屁颠地照顾着弥漫,长孙无欲和两个小姑娘搭了几句话,见人家也不搭理他,便没趣地老老实实坐下吃东西了。

弥时和谢芳臣是一起下楼的,下楼时,二人还在低声交谈,长孙无欲抬头见了他俩,就热情地打起了招呼,“早啊弥时,坐下吃东西啊。”

弥时点了点头,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长孙无欲边帮她递了杯牛奶,边随口说了句:

“没想到家里的物资还挺齐全的,我刚刚开冰箱,满满当当什么都有,昨天空的地方,今天又给补上了。说也奇怪,也没见有人出去补充物资采买食材来着……”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那两个坐在最角落的小姑娘进食的动作明显地停了停,脸色都变了,原先她们二人之间还能说两句话,这会儿却是相继沉默了下来。

“哎,有什么奇怪的,出来玩能不能别这么疑神疑鬼的。”

“要我说,不如咱们吃完早餐就一起出去逛逛,那什么,李白不是说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不想去看看?”

查一点百忙之中还不忘插了句嘴,跟庐山有关的名诗多了去了,会的两句他都给用上了。

“你们最好还是别出门。”

身后一声冷笑,查一点的话才刚说完,冷不丁地就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说这话的是昨天和他们搭话的男主人,态度和昨天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来呢,就听到那两个女孩的惊呼声,然后就看到男主人不由分说地拎起女孩养的白毛哈巴狗,走到窗户边,直接将狗从窗户那里丢了出去。

紧接着,便听到狗的一声惨叫,惨叫声戛然而止,止得突兀,令人心惊。

“你疯了!你是不是神经病啊!”其中一个女孩当场就哭了,另一个女孩直接吓傻在了那。

查一点和长孙无欲都被吓住了,谁也没想到男主人突然把狗扔出去是做什么,也不知道那声惨叫声是怎么回事。

唯有弥时默不作声,微微皱起了眉,椅子微微往后拉,起身,然后来到窗口前。

果不其然……仅瞬间,那狗就没了,连个影子都看不到,倒是剩了一地狗毛。

这速度,显然不是人为。

查一点那边慢一拍回过神来,终于知道怕了,骂出了声:“他奶奶的,进贼窝了!我就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免费的他妈都有坑!”

这话一出,长孙无欲恍然大悟,“我就说,查老哥没那么大方……”

贼抠门的一个人,突然大方了,肯定没好事……敢情是免费的,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见气氛凝重,男主人的语气一缓,反倒安慰了句:

“其实就这么住在这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踏出这个别墅,至少能保证你们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衣食无忧。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出去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男主人一走,那两个女孩也像认命了一般,抹了眼泪,魂不守舍地起身,各自回了屋。临走时,先前那哭骂着男主人的女孩脚下一停,犹豫了一瞬,还是提醒了句:

“你们还是想想有没有办法找人来……亲戚朋友,什么都行。要是一年内找不到人来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说罢,便留下查一点一行新人面面相觑地傻在那。

“她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一年内找不到人来,就只能等死?”长孙无欲吞了口唾沫,抱着侥幸心理。

“刚刚那男的不是说了,只要不出门,住在这就能衣食无忧活下去么……”

“你还真打算老死在这鬼地方啊?”查一点也是个人精,拍马屁道:“有小时在,还有我臣哥呢,什么事解决不了,怕什么?”

这话说的……弥时果然回头看了谢芳臣一眼,“你有什么想法?”

没等谢芳臣表态,晚一步才下楼的罗列拿着一叠资料朝弥时走来,他尚不知刚才在餐厅都发生了什么插曲,但神色依然凝重。

“时姐,我摸了一下住在这里的六人的底,有些发现,你看看。”

弥时点了点头,大略翻阅了罗列提供的资料,果不其然,住在这里的六人,他们的名字都出现在失踪者名单中,失踪时间一年到三四年不等……

换句话说,这些人已经有几年的时间没有和外界联系过,没有踏出这里一步。

“这里确实有猫腻,你们在别墅找找线索,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弥时终于吩咐了句,然后搀起明显已经感到疲乏的弥漫,“我先扶漫姨回房间休息。”

扶弥漫回房间歇下,弥时正打算走,脚下却是一停,在床头蹲了下来,在最靠近地面的角落位置,稍稍用手抠了抠那本就微微翘起的墙纸一角,这一掀,不得了……

只见那看起来是更换过的墙纸后头,是一层层深褐色的旧迹,一摸,指腹便沾上一层粉末,凑近鼻尖闻了闻,是腥臭味……

弥时微微皱眉,起身,直接进了房间内的洗手间,站在洗脸盆前用流水清洗手指沾上的污秽。

就在此时……弥时洗手的动作一顿,忽然觉得眼前有一瞬间是白茫茫的一片,视线模糊。

她抬起头,正面便是镜子,而镜子中的弥时……什么都正常,唯独眼眶中却是白茫茫的,透着一丝诡异。

弥时愣了愣,待她回过神来,视野已经恢复正常,镜子中的自己也恢复如常。

4

大家各自在别墅内搜找了一天,中饭也没吃,到了晚上,实在是饿得不行,才不自觉地往餐厅走去。

到餐厅时,弥时和谢芳臣已经坐在那神色如常地进食了,就连罗列都跟个没事人一样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长孙无欲看傻了眼,“那啥……弥时,你们怎么还敢吃这里的东西……”

发生了上午那件事,很明显这个别墅不干净。

在里头的人压根没出去过,物资却能源源不断地补充,鬼知道这里头看着可口的食物是什么东西变的,万一跟西游记里的一样,是妖怪用蛤蟆变成的馒头呢?

查一点也饿,但没好下口,显然和长孙无欲想到一块去了,“这东西……能吃吗?”

弥时倒是淡定,不紧不慢抬头瞥了他们一眼,“吃都吃过了,这会儿才怕不也晚了。”

说得也是……在此之前,他们都吃过两顿了,要死也不差这一顿了。

这么一想,查一点和长孙无欲的心情好了些,一屁股坐下,一顿胡吃海喝。

稍稍填饱了肚子,长孙无欲抬头看了弥时一眼,“弥时……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弥时的脸色看起来确实不太好,虽然她不说,任谁也看得出来是透着一股疲惫,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弥时并不愿意在自己身上多费口舌,直接略过了长孙无欲的话,问大家道:“谈谈线索吧,你们有什么发现。”

“时姐,这个别墅里,各个角落,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背后都掩藏着陈旧的血迹。”

罗列已经细心地大致绘制了这个别墅的结构图,基本上每个角落都标满了记号,那是残留血迹的地方。

弥时看向谢芳臣,谢芳臣点了点头。

看来,不止是弥时一人发现了这一点。

“看过《午夜凶铃》吗?”

说这话的,是早上才和他们碰过面的男主人,确切地说,他也并不是这栋别墅真正的主人,从罗列查出的资料里,男人名叫田元。

大概是看新人们竟然真的开始寻找这个别墅里所有可能的线索,这个叫田元的男人态度颇有些不屑。

“看过贞子录像带的人会在午夜接到电话,得知自己会在七天内惨死,唯一能活下去的方法……就是让更多的人看到这卷录像带。”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相继看到录像带,让更多的人受到诅咒。这个别墅也是一样的,等着我们的选择是等死,还是拉人下水。”

“你看住在这里的人虽然憎恨我,觉得是我把他们骗来了这里,但他们自己不也做着一样的事吗?”

大家都是为了活命。

田元说这话时,罗列还在弥时耳边给她普及《午夜凶铃》的剧情,毕竟对于没有任何娱乐项目的弥时来说,是更不可能有闲情逸致看电影的。

“今天扔出去的那只狗,你们也看到了,出去就是死。进了这栋别墅的人,都是有进无出。”田元早就认了命,反而显得态度轻松。

“去年就有两个年轻人不信邪,非要逃出去,最后死得奇惨,尸骨无存,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过这栋别墅有它自己的脾气,光这么住下去不行,它看我们会看腻的,得不断找新人住进来,否则,一年后,没能找到新人入住的那一个,一样会死。”

因而每个进入这里的人都面临着“等死”还是“为恶苟活”的选择。

见他们开始迅速消化自己提供的信息,田元冷笑了一声。

“别想了,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没有人会愿意牺牲自己等死的,就算你肯,也无法保证所有人都愿意牺牲自己,所以还是会不断有新人进来的。”

“其实住在这里也挺好的,就当是坐牢呗,至少这里的条件可比坐牢强多了。”

田元看起来很擅长说服人,至少……大多数人经过这一遭,多少都会动摇,认了命。很显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说服来到这里的新人了。

“你真以为只要认命了,就可以靠着这个方法,永远地在这里活下去,活到老?”

弥时冷不丁地笑了一声,说出口的话,却让田元愣了一愣,“你什么意思?”

“你和你太太应该是这里的人之中,最早来的。”弥时抬眼,微微勾起嘴角,视线轻飘飘地扫向田元,眼含嘲讽。

田元的面色迟疑了一下,有些难看,“是,我们是三年前来的。”

弥时点了点头,“因而第二年,你和妻子为了活命,不得不找了两个新人入住,至此,这里已经有四人住下。”

“以此类推,第三年应该是有八人,我正觉得奇怪呢,你刚刚说去年有两个年轻人死在外面,那就说得通为什么只剩下你们六人了。”

这是田元来这的第四年,加上弥时一行人,此刻在这别墅里住下的,刚好十二人。

弥时嘴角的笑意更深,眼底嘲讽的意味也越发浓郁。

“为了活命,明年这个别墅里就至少该有二十四人了吧,到了后年便是四十八人……别墅里提供的物资,也会不断增多吗?你以为,我们真的是这个别墅里的第一批住户吗?”

田元顿了一顿,似乎是回过味来了,顿时面色大变!

物资是不会增多的,现在对于他们而言也许是物资过剩,但它并不会随着入住的人数增多而增加。

如此一来……不出几年,别墅里的人口将以指数暴增,形成一个可怕的生态圈,人们将为了生存,为了抢夺物资,陷入厮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查一点和长孙无欲顿觉一阵恶寒,那些掩藏在各个角落里的血迹,便是曾经发生在这里的厮杀印记。

所以……出去是死,不出去,也是死。

“那怎么办……”果不其然,田元有些慌了。

弥时的反应淡定无比,起身,“那就出去看看,会一会那杀人的东西。”

“时姐……”听到这话,罗列有些担忧,毕竟,那只狗的下场,他们都看见的。

“我和谢芳臣出去,其他人在屋里待着,随时接应我们。”弥时说一不二,将罗列要说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末了,还神色颇有些严厉地叮嘱了一句:“看好这些人,别让他们扯我们后腿。”

弥时说的这些人,自然是在他们之前便已经在这里住下的六人。

毕竟……今天的事之后,难保他们会不会为了生存,选择先下手为强杀光同伴。

从来不要低估了人性,也不要试图高估它。

5

“走吧。”

谢芳臣早已起身,弥时嘱咐完了该嘱咐的事,便点了点头,同谢芳臣一道踏出了别墅大门。

出了别墅,外头静悄悄的,像是没有出现任何异状,谢芳臣的神色也冷静淡然,没有半点特殊反应。

就在此时,那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异样感又来了……就是这种异样感,充斥着别墅的每一个角落。

“它来了。”

弥时敏锐的推测之言刚落地,身后便传来了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弥时的反应极快,瞬间回过身来。

只见那细细密密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白影堆叠着,从水道、管道、河流里爬了出来,然后蜂拥簇拥,正朝着弥时的方向而来……

弥时的目力极好,一眼看去,就变了脸色,是被恶心的,那细细密密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是圆形的,就像是……无数颗眼球,活的眼球。

忽然,距离弥时最近的其中一抹白猛然朝着她扑了过来。弥时迅速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是吃疼,手臂上瞬间被咬掉了一块肉,伤口处焦黑,连滴血都没往外流。

谢芳臣那边的反应也极快,眼底一沉,及时在弥时的后腰托了她一把。

然后动作无缝衔接地将弥时缚在大腿上的匕首抽出,直接用掌心握上那锋利的刀刃。

然后用沾血的刀刃挑向弥时的伤口,那死死咬在她手上的东西瞬间吃疼萎缩变黑,坠落在地。

弥时捂住自己的伤口,尽管那痛楚让人头疼,但弥时愣是吭都没吭一声,只是白着脸,目光死死盯着这局势。

此刻谢芳臣的眼底也是冷意凛冽,他一手托着弥时,另一只手甩出去已经无用的匕首。

那沾了他血的匕首落地,血腥味蔓延,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密密麻麻的眼球们,竟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攻势。

它们似乎是害怕了,嗅到了来自同类的气息,还是来自具备极度威压感的同类,下一秒,那密密麻麻的白影退缩了,一窝蜂跑了……

这本也是弥时预料到的情形,她本就打算以自己为饵,引出这些东西,受点伤是必然的。

至于让她有恃无恐的原因……也是她为什么会要求谢芳臣同她一起出来,果然,这些东西怕他。

弥时的视线始终紧盯着这些退散的眼球,忽然,她的眼底有了波动,目光死咬住了其中一个方向。

那是一只眼球以极快的速度钻进了别墅里,它不像其他眼球迅速沉入水道逃窜,而是走了陆路,直奔别墅的方向。

“追!”

弥时和谢芳臣立马有了动作,直追着那颗眼球入了别墅,然后追入了先前他们从未发现的隐藏在别墅内的地下室,而后,那东西就跑没影了。

“它不钻入水道逃跑,反而跑到了这里。”弥时倒也不急,轻笑了一声,提议道:“我们找找呗,这里一定有什么对它而言极其重要的东西。”

谢芳臣依然只是简简单单地回应了她一个字:“好。”

6

回到别墅里,罗列一见弥时受了伤,立马上前想要帮忙处理伤口。

弥时却只是淡淡抬手拒绝了罗列的好意,她看起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上来时,手里还拿着一本布满蛛丝的陈旧牛皮册子,是一本有百年历史的手记本,从地下室找出来的。

弥时直接交给罗列,“你翻翻,看看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罗列点了点头,接过了册子开始翻阅。

此时大厅里,除了身子不适的弥漫还在房间里休息,长孙无欲和查一点几乎已经把其余六人都给制住了,捆成一团丢在客厅,就是怕他们乱来拖后腿。

“我说臣哥,刚刚你俩在外头到底发生了啥?怎么又从地下室出来了?”

查一点见弥时受伤了,也知道今天这祸是自己挑起的,不来这鬼地方就不会出这事,一时也有些心虚,凑到谢芳臣那,想要将功补过。

“小时咋还受伤了?这么不顾自己的身子可不行,受伤了得处理啊,臣哥你帮着劝劝,我瞧着小时最听你的话。”

最听他的话……

谢芳臣顿了顿,没有表态。

就在此时,罗列那边似乎有收获了。

“时姐,这是一本日记,日记主人叫罗赛德,是中美混血,其父是当年驻华美国人,其母是国人,但信息不全,应该是身份卑微或是早逝,罗赛德是跟着其父住在这里的。”

在那个年代,混血儿的命运并没有好到哪去,这是西方人为避暑修建的别居,罗赛德会被安置在别居,足以可见,应是美国佬一时风流的私生子。

建国后,列强撤出中国,罗赛德并没有被带走,留在了这里,直到孤独死去。

“罗赛德并没有朋友,但日记里却记录了他唯一的‘朋友’,一颗养在罐子里的眼球。用罗赛德的话说,它听得懂他的话,它是有智慧的,陪伴着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罗列大致阐明了日记本中有用的信息,判断道:“时姐,我怀疑,那东西……”

弥时点了点头,那东西和过往他们见过的水底下的生物一样,有智慧,有脾气,因而罗赛德死后,那颗眼球依然守着这个别墅不愿意离去。

但它似乎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喜欢人气,还要害怕孤独,因而来这里的人,皆是有进无出,任何试图逃出去的人,都会受到严酷的死亡惩罚。

“那现在该怎么做?”长孙无欲知道了对手是个什么东西,反倒不害怕了。

这玩意总没有鬼吓人吧?

弥时轻笑了一声,显然在她追进地下室的一刻,就已经有了主意。

“罗赛德是独自死在别墅里的,没有人为他收殓,就算后来有一批又一批的人来过,也只会是潦草丢弃尸骸了事。罗列,你和查一点去地下室找找,尸骸应该在下面,找上来。”

“找上来……”查一点小心翼翼地问道:“然后呢?”

弥时微微勾起嘴角,“然后烧了,就放在这,最醒目的位置,和这栋别墅,一起烧了。”

7

罗列他们果然从地下室找到了一具早就散架的白骨,还有部分罗赛德生前遗留的物件,在大厅里堆成了一座小山,弥时直接放了一把火,烧了。

这火才刚烧起来,果不其然,从天花板上方的位置,猛然扑下来一个白影,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连连往后躲去。

“时姐,是那颗眼球!”

弥时眼疾手快,立马摸起餐桌上的餐刀,往前一掷,直接快准狠地将那飞扑向罗赛德遗物的眼球给死死钉在了大火中。

弥时出手狠辣,几乎没有半丝犹豫。紧接着,便见火舌高舔,那颗眼球被钉在那,剧烈扭动着挣扎着,很快,便被烧成了灰……

众人看得皆是目瞪口呆,趁着火势未大,弥时催促了一句:“查一点,你们去接漫姨,我们准备出去。”

他们自然是没打算和这栋别墅一起陪葬。

“他们怎么办?”罗列问的是先前那六人。

弥时顿了顿,然后随口吩咐了句:“放了吧。”

人是放了,但那六人明显还是将信将疑,并不敢做第一个踏出别墅的人。长孙无欲看着就恼火,“怕这怕那的,弥时说的话你们还不信?我第一个出去!”

说着,长孙无欲便大义凛然地踏出了别墅大门,还在外头喊人,“我还活着,出来吧!”

“真的,真的没事……”田元意识到这一点后,再也不敢迟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会儿,众人总算是信了,这诅咒是破了,出去的人真的没事,不会死,众人喜极而泣,相继逃生。

查一点那边也后一步把弥漫安全带了出来。眼见着火势渐大,所有人站在外面,冷风袭面,竟依然无法让人辨清此刻的死里逃生,是现实,还是做梦。

查一点看到那些和他们一起逃出来的人,又想到自己被骗到这里,若不是有弥时和谢芳臣,估计他们都得死在这,越想越气不打一处来,问弥时:

“我说小时,你干啥把这些人也放出来,他们为了自己把我们骗进来,可不是什么好人……”

弥时闻言,却是若有所思,然后不以为然地笑了,“是牺牲自己终结灾难,还是为了活命让更多人像自己一样陷入困境换取苟活,本就是亘古难题。”

因而她才说,莫要低估了人性,也莫要高估了人性。

这么一说,倒是把查一点给说住了,也是,换了自己,也不定怎么做呢……

“小时……”

就在此时,被查一点救出的弥漫似乎是醒了,她缓缓地睁开了眼,有些有气无力地唤了弥时一声。

弥时先是愣了愣,但很快回过神来,知道弥漫是彻底“清醒”了,忙凑了上去,“漫姨,我在。”

弥漫低喘着气,明显是体力不支,但还是强撑着凑到了弥时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就是离得她们最近的查一点都听不清弥漫和弥时说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了最后一句:“小心长孙越!”

也不知弥漫到底对弥时说了什么,弥时的脸色是刷地一下沉了下来,目光扫向查一点的那一刻,急迫得很,“漫姨的行李呢?!”

查一点吓了一跳,但还是急急忙忙回答道:“急,急着救人,身外之物就……没带。”

弥时二话不说,把弥漫交给查一点照料,立马就冲回了那已经火势变大的建筑里。

“时姐!”

“弥时!”

弥时这一举动吓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拦都没来得及拦。

谢芳臣也是微微皱眉,但还是拦住了罗列和长孙无欲,表态道:“你们放心,我会把她安然带出来。”

话音未落,谢芳臣便已一并踏入了被火势包围的建筑中。

准确无误地找回了弥漫先前休息的房间,在一片浓烟滚滚中,弥时找到了弥漫的那箱行李。

待她在衣服的最底层找到了折叠完好没有被烧毁的半张干燥的人皮时,弥时这才松了口气。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弥漫一直将这东西就带在身边。

当年她和老石匠夫人带走的,分别就是这张人皮的一部分。只是弥漫的那一部分,在她三十年前逃亡泰国时就丢失了。

因而此刻弥时找到的这半张,就是弥漫上回冒险到丹阳陵口得到的,属于老石匠夫人当年带走的那半张。

这些……便是至关重要的证据,按弥漫的意思是,这褪下的人皮……是属于长孙越的。

他们有理由怀疑,长孙越早已不是长孙越本尊,或许,他也早已被水里的东西复制,取代。

否则,他们很难想象,什么样的正常人,是需要蜕皮的?

8

此刻弥时的脸色相当难看,将这重要证据往自己怀里一揣,起身,回头,便看到了谢芳臣。

弥时先是愣了愣,她刚想说些什么,忽然觉得眼中刺痛,有瞬间又是一阵白茫茫,弥时摇了摇头,脸色不太好。

谢芳臣怎么可能看不出弥时的古怪之处,打今天一开始,弥时的脸色就不太好。

弥时似乎是缓过来了,抬起头,看向谢芳臣,然后忽然笑了,知道自己伪装也没用,是瞒不过谢芳臣的,索性便放下了这份伪装,所有的疲惫释放无余。

“我身上……发生了件不好的事,有一瞬间,眼睛,是全白的。”

这症状和当年死去的母亲一样,漫姨也曾经说过,她的母亲弥乐当年就曾预感过自己快出事了。

这就是快出事的预兆,意味着……弥时或许很快就要步入弥乐的后尘了,弥家人都有这一天,说什么时候横死,就该横死了。

弥时说完,便身子一软,失去了意识。

而此刻,谢芳臣已将弥时打横抱起,他的脸色沉沉的,令人望而生畏。

注释:酷岭镇改编自江西牯岭镇,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编者注:本文为《大河秘藏》系列第十一章,本系列每周日早上八点更新,关注系列专辑,及时收看更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