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自习下课后，任茜去二班给李歆远送历史报告。

李歆远斜倚着后门抱怨：“你这速度不行啊，我们班课代表从下午就开始收了。”

“你要知足好不好？”任茜做了多半节课的物理题，心里正烦，“后天就月考了，要不是正好赶上下午有节音乐课，你这报告我得晚上回家熬夜才写得完。”

李歆远不以为然：“不就是个月考，你用的着这么紧张吗？”

“那是你，我和你不一样。”

任茜和李歆远从小学就认识，那时候她跟着妈妈去参加一个叔叔的升职宴，在宴会上遇见了同样和妈妈一起来的李歆远。更巧的是，两人的妈妈竟然是多年没有联络的大学同学。

从那之后，两家关系越来越密切。将近十年的时间，她和李歆远一起长大。

但她也知道她和李歆远是不一样的。李歆远的家庭平和开放，他不需要多耀眼的成绩，不需要一定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可以去做任何他想做的事。

而她不行，她被妈妈寄予了厚望，她必须优秀，比所有人都优秀，不能有一点点的差错。

2

周五考完试，任茜正打算回教室，被二班的徐浩非叫住，拜托她帮忙转交给她们班魏雪一封信。

徐浩非喜欢魏雪，班上的同学几乎都知道，对于这封显而易见的情书，任茜本身并不太想帮忙，但徐浩非和李歆远是好兄弟，所以犹豫了半秒钟，她还是接过来。

她答了声好，继续往教室走，却猛然间感觉有个身影快速从自己身边掠过，还没反应过来，信封已经到了那人手里。

李歆远捏着信，对她说：“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先回去。”

“歆远，她们是一个班的。”徐浩非不明白连任茜都同意了，他还拦什么。

“这个信她去送不合适。”李歆远简单解释。

“有什么不合适？”任茜也是不理解。

李歆远看了看两人，把任茜拉到一边，压着声音说：“浩子今天是打算表白的，但魏雪”李歆远摇了摇头，答案不言而喻。

“那你怎么不劝劝他？”

“为什么要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不会有结果的事，难道不应该放弃吗？任茜在心里想，但没有说，因为她知道一旦说出来李歆远肯定会反驳她，她考试考得很累，不想和人吵架。

李歆远见她不说话，继续解释：“你认识我们，万一晚上真闹的不好看，你回到班里也难做。所以不要来掺和。”

任茜没有想到这一层，被他这一提醒也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管比较好。但是李歆远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他不是一向都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吗？

任茜的脸上写满了狐疑，李歆远知道她在想什么，故意咳了咳，撇清关系：“你可别误会，我就是觉着你不开心的时候太麻烦了。”万一任茜真的因为这件事，被班上同学孤立，以她那个爱钻牛角尖又悲观的性子，他还不得被烦死？最简单的办法，当然是在事情还没发生时，就先扼制住。

“放心，不会误会。我也不想麻烦你。”任茜不客气地回怼，她觉着自己真的是考试考魔怔了，李歆远怎么可能好心？

3

期中考试结束，很多同学三三两两地出去庆祝。任茜因为妈妈定的门禁时间，还是和往常一样拒绝了同学的邀约。

但任茜没想到，她打开家门的时候，爸爸妈妈吵得正凶。

爸爸好像喝了酒，身上有很重的酒气，吵架的原因和之前很多次一样，无非就是妈妈觉得爸爸在外面鬼混，爸爸嫌弃妈妈偷偷跟踪查岗很丢人。

两个大人见她回来，短暂地休战了两分钟，把她赶回房间后，又继续吵起来。

任茜关上房门，把耳机的音量调到最大，仍然不能忽略掉两人的争吵声。她被吵得头疼，摘下耳机，跑下楼拦住越发激动的妈妈：“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

“茜茜，这是大人的事，你别管，上去好好学习。”

“对，茜茜，你上去。”

这时候两个大人倒是出奇的一致。

“好，你们吵吧，我不管了。”任茜头疼的厉害，不想再听他们无休无止地争吵，甩开手从家里出去。

她在小区门口的花园里一圈圈地走着，她其实没有地方可以去，稍稍冷静下来后，甚至有些期待，她从家里跑出来，爸爸妈妈应该会出来找她吧？她是他们的女儿，这么大的事应该可以让他们暂时休战了吧？

她等了很久很久，十一月的冷风吹过来，她没穿外衣，只一件羊毛衫冻得直打哆嗦，但是爸爸妈妈始终没有来。

她不甘心地走到自家楼下，看见房子里如往常明亮的灯光，瞬间心寒彻骨。

任茜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一直不自量力地想挽回他们的感情，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担心她。

可能他们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她吧，爸爸一心想要个儿子，妈妈始终遗憾因为怀了她而放弃事业。

所以，她的成绩再好，有再多人夸她，哪怕她想放弃自己的爱好去承袭妈妈的理想，也都是白费的。他们想要的并不是一个优秀听话的女儿，她从一开始就错的彻底。

4

任茜从小区里走出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

她路过一家酒吧，想也没想地走进去。酒吧里的各色灯光闪烁，让她觉得很刺眼，意识更加昏沉，不自觉伸出手挡了挡。

“美女，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已经有人包场了。”酒吧的服务生走过来拦住她。

服务生的提醒让她稍稍清醒过来，立即点头打算离开，却突然瞥见了坐在吧台上的李歆远。

酒吧里的李歆远，穿着随意的黑色卫衣，发丝凌乱，眸色游离。虽然他平时也不像什么规矩学生，但是酒吧的光影笼罩，更将他邪傲不羁的本性放大到极致，连带着任茜也大胆起来。

片刻之间，任茜扯了谎，指着李歆远说：“我认识他，我是来找他的。”

李歆远听服务生说完情况，懒散地走过来，看见是她后眼睛里闪过短暂的惊讶，但很快镇定下来，一双桃花眼在酒吧的氤氲气氛下审视地看着她，最后定格在她冻得通红的耳朵上，问：“从家里跑出来的？”

“场子是你们包下的，也算我一个？”任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故作轻松地表示要加入。

李歆远伸手挡住她：“魏雪也在。”他顿了顿，继而嫌弃地说，“浩子怂的到现在都没开口。”

“没关系。”任茜苦笑，“我现在觉得你说的挺对，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确实一点也不重要。”

任茜的回答让他很满意，于是不再阻止，把她领进一个清净的包间，又给她叫了一杯果汁。

“这是酒吧，我是来喝酒的。”任茜表示反对。

李歆远拧了拧眉：“你能不能别作？”这一晚上，他为了浩子的事耐着性子在应付，偏那魏雪又老是拿乔，他已经很火大了。

任茜很委屈，她不过想喝酒，怎么就作了？她看着他的眼睛：“我是认真的。”

李歆远倒吸了一口气，不想和她就这个问题再谈下去，直接把刚才拿过来的外套给她：“要是冷就穿上，等会儿场子散了，我送你回去。”

也是这时，李歆远的手机恰到好处地震了一下。他垂眸，是徐浩非在找他。

“我出去看看，你好好待着。”李歆远交代了一句，离开包间。

李歆远出去后，被徐浩非拉着玩了几轮游戏。魏雪站在圈子中心位置，始终保持着优雅的女神形象，她知道徐浩非对她的心意，享受着被簇拥的优待，却又装作无辜的模样，疏离得让徐浩非连说出喜欢的勇气都没有。

做作，李歆远心里想。魏雪摆手做作，低头做作，捂着嘴笑也做作。其实任茜也爱拿乔，爱端架子，甚至刚才在包间还和他作，但和魏雪一对比，李歆远觉着任茜可爱多了。

任茜的优越感是天生的。

李歆远这样想着，越发觉着没意思，从热闹的人群中退出来。

他想着去找任茜，却在吧台旁看见了正拿着酒杯猛灌的某人。

“别喝了。”他连忙走过去。

任茜从没喝过酒，几杯下肚，眼睛都是散的，李歆远说什么都没有意识。

见她没有反应，李歆远伸手夺过酒杯。

“别抢我的酒。”任茜胡乱伸着手嚷道。

“我送你回家。”李歆远按住她的肩膀，试图让她安静一点。

“我不，我要喝酒。”

李歆远不理她，拉起她就要往外走。

“我不走，你不让我喝，那你喝，你喝。”喝醉了的任茜力气很大，居然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还踉踉跄跄地倒了杯酒，举到李歆远面前，“你不让我喝，那你喝。”

李歆远看着如侠女般英勇的任茜，深深怀疑，平日里连矿泉水都拧不开的她，是不是装出来的？

李歆远本不想和一个喝醉了的人计较，想着哄着她喝了酒再走就是，却不想在伸手的瞬间，酒吧里灯光变换，突然一束白光打在他俩中间，所有人都看过来。

李歆远连忙收回了手，刻意忽略掉一众起哄看热闹的眼神，绷着脸对任茜说：“你喝醉了，别闹了。”

然而第一次喝醉的任茜，格外执着：“喝酒，你喝了我就不闹了。”

所有人火辣辣的视线盯过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李歆远头一次羞愧地想要钻到地缝里。

“靠！这两个人果然有猫腻！”徐浩非早就觉着这两个人气氛怪怪的，明明老是一见面就掐架，有时候又默契得吓人。

作为李歆远的好兄弟，他当然是乐得见着两人捅破窗户纸的，但他绝对不希望是今天，尤其是以这种方式。

他想向魏雪表白，又一直没信心，所以刚刚借口一个传说，说是如果有人喜欢谁，就单独向那人敬一杯酒，如果那人也有意思，就把酒喝了，两人的感情就会被祝福，可以长长久久。

他是想用这个传说表白的，可怎么也没想到任茜会突然跑出来，还抢了先。

同样的，魏雪也很不舒服，一双秀眉紧紧蹙着，勉强让自己维持表面的优雅。她不喜欢徐浩非是一回事，但被人抢了风头又是另一回事。

任茜这一表白，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过去了，不管成不成功，她都是今晚最大的主角。

酒吧里突然变得很安静，李歆远看着醉得七荤八素的任茜，心里纠结异常。

他不是没有被女生当众表白过，长得漂亮就答应，模样一般就拒绝，从来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但那些女生都不是任茜。

对于任茜，他总是缺少决断的能力。

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拒绝。她完全不知道晚上敬酒的含义，酒醒之后大概连这场胡闹都不记得了。他没理由陪着她疯，也不该陪着她疯。

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接过了那杯酒，一饮而尽。

围观的众人先是震惊，随后爆发出大片的掌声和口哨声。

“走吧，回家。”李歆远放下酒杯，攥着她手腕往外走。

5

喝醉了的任茜很不安分，从酒吧走出来没几步又吵闹起来。

李歆远从没管过醉酒的人，又怕自己力气大会弄疼她，索性先把她扶到路边，等她清醒些再走。

坐下来的任茜张牙舞爪地嚷着：“原来我这么可笑啊。我不要朋友，不要娱乐，你们想让我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我只是想让你们开心，不想你们再吵架。”

“原来你也有这么多不满。为什么不反抗呢？非要装成小白兔？”李歆远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架势，自说自话。

任茜絮絮叨叨地在马路边说了很久，还没有平静下来，起初不甚在意的李歆远开始头疼了，任茜这副样子回家去，她妈妈还不得气疯了？

李歆远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妈，你帮我个忙……”

任茜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她揉了揉眼睛，猛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里，再回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只记得她进了一家酒吧，李歆远也在，之后的事情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好歹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他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吧？任茜一边嘀咕着，一边忐忑地下了床。

床边的桌子上留了张纸条，原来李歆远担心她醉着回去，会让她妈妈不高兴，所以把她带回自己家。

任茜放下纸条，苦笑：“恐怕他们还在吵架，没有功夫管我到底有没有喝酒。”

任茜简单洗漱完，从房间里走出去，一路上没看见两个大人，只有李歆远在客厅里打游戏。

“谢谢你把我带回来，叔叔阿姨呢？”任茜问。

“去游乐场了。好不容易赶上两人周末都没事，肯定要出去腻的，不用管他们。”

任茜想起昨天吵得不可开交的爸爸妈妈，由衷感叹：“叔叔阿姨的感情真好。”

“你要是天天看着，就觉得烦了。”李歆远正说着，一偏头看见她复杂的表情，忙转移话题，“我妈昨天和阿姨打过电话了，就说在街上碰到你，很长时间没见，所以叫你到家里来住一晚。”

“其实不用这么费心，我怎么样他们并不在乎。”

“你到底怎么了？”李歆远突然有种预感，任茜昨天发生的事，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重。以前的任茜再难过，压力再大，也会顾忌她妈妈的感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悲观过。

任茜摇摇头：“我回去了。”

李歆远站起来想送她，任茜没同意。李歆远对她家的情况太了解，她害怕再说下去，会在他面前彻底崩溃。她已经很丢脸了，不想连最后的骄傲也丢掉。

任茜回到家时，爸爸已经走了，只剩下妈妈一个人在客厅里不住地叹气。

妈妈看见任茜回来，简单说了几句话，又陷入到自己的忧伤中。任茜想她猜的果然没有错，妈妈的心思多半都挂在了那段充满猜忌的感情中，昨晚她为什么会离开家，这一晚上又经历过怎样的纠结，妈妈早已没有精力去想。

她恹恹地回到房间，才打开QQ就看到同桌李悦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她端着酒杯向李歆远敬酒。酒吧里晦暗不明的灯光，李歆远犹豫不定的表情，以及她泛红游离的眼角，都被拍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李悦的电话打进来，告诉她有人在学校的贴吧里发了她昨天在酒吧的照片，评论里很多人说任茜平时的好学生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放得很开，常去酒吧，倒追男孩子人家还根本就不理她。

任茜放下电话，打开贴吧，草草地浏览了几页后，才发现李悦说的已经非常委婉了，事实上贴吧里的留言谩骂要更严重，刻薄的完全不像是重点高中的学生。

李悦建议她去找李歆远商量一下，不管怎么说，李歆远在学校也有些势力，会比她更有办法。

但任茜拒绝了。

她以前很害怕有不好的谣言出现在自己身上，害怕让别人失望，可经过昨天的事后，她不再怕了，她最在乎的人都不在乎她，她有什么样的名声也不再重要。

6

周一的时候，任茜如常去学校上课。

她还和以前一样预习、上课、复习，但是所有人都意识到，她已经不一样了。

她不会再装作没有听到那些难听的话，不会故意摆出一副包容大度的姿态，她不再端着很多人讨厌的架子，她终于从神坛上走下来。

她变得很尖锐，别人讽刺她时直接投以冷眼，甚至言语回击，她不再试图和同学友好相处。

渐渐地，没有人再敢当着她面说闲话，但是在背后关于她的谣言却越传越离谱。

什么常逛酒吧，和好多男孩子纠缠不清，还打过群架……

李歆远听到这些谣言时，正准备和高一的校篮球队打比赛，他几乎没有过脑子，就直接把手里的篮球往那个嚼舌根的替补队员身上砸过去。

他去找了任茜，站在她们班门口，大声叫着她的名字。

原本沉寂的课间一下子活络起来，很多埋首在习题中的同学，都抬起头来好奇地关注着这对绯闻男女的进展。

任茜一走过来，他就把手里的奶茶塞过去。

“你听到什么了？”任茜认识李歆远这么多年，哪里见过他给女生送奶茶？

在李歆远的世界里，就没有照顾女孩子这回事。任茜看过很多次他和他的小女朋友去吃饭，都是女孩子忙前忙后点餐拿饮料，而他只管坐在座位上玩手机，活像是旧社会里的大少爷。

他会做这种事，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知道了那些传言，在给她台阶下。

李歆远语气随意：“反正也被传了这么久，索性就坐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别白费工夫了，我不需要这些。”任茜说得冷淡，仿佛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我这是在帮你。”李歆远有些急。

“你回去吧，我也回去做题了。”任茜再次拒绝他的好意，转身回了教室。

她知道李歆远其实对她很好，那样害怕麻烦的性子，都肯一次次地替她收拾烂摊子。但是他总会有累的一天。

他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家里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连她妈妈都有无暇顾及她的时候，更何况是李歆远？

她可以一个人勇敢地走下去，即使现在不能完全做到，以后也一定可以。她不想再承受被人放弃的感觉了。

7

任茜本以为，她那样和李歆远说后，他肯定不会再理她。

没想到中午放学后，李歆远堵在她们班门口，一副不容置疑地架势说：“我们谈谈。”

于是，两人去了学校附近的快餐店。

一落座，李歆远就开门见山地问：“又在别扭了？这次想在死胡同里待几天？”

任茜自己知道，李歆远说的没错，她现在确实挺偏激，但这次她不想走出来，也不想李歆远再继续管她。她堵着气反问：“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多管闲事了，你不是一向都觉得我很麻烦吗？”

李歆远撇撇嘴：“我就是看不惯，你这遇到点事情就钻牛角尖的性子。有什么大不了的，犯得着这样么？”

“你从小父慈母爱，当然不会有我的感受。”说起家里的事，任茜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我妈妈根本不在乎我，我当着她面离家出走，她都没想过出去找我。我还能有什么希望？”

李歆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设想过很多种原因，唯独没想到任茜的妈妈会放任她离家出走，找都不去找。

他和她认识了十年，当然知道她为了让妈妈满意，放弃过多少娱乐、爱好，甚至是朋友。可以说她这十年，都是在为了让妈妈放心的信念而活着。

李歆远觉着很心疼：“我妈以前说，人活在俗世中，一定会遇到一个人，被之爱护珍重。”

任茜冷笑：“一定会遇到？谁呀？你吗？”

李歆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任茜，尖锐的，敏感的，眼角眉梢都透着寒意的任茜，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任茜却好像已经猜到他会是这反应，又笑：“你不是救世主，你救不了我。”她说完，拎起书包离开。

李歆远呆愣在原地，一直到听不见任茜书包上的吊坠响，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他和任茜认识了十年，比他任何一个朋友都要久。他最怕麻烦，但她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最麻烦的一个。

他知道，一力承担起另一个人的脆弱与不安，是很蠢的。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能量。

如果可以，他当然愿意做她一个无关紧要的朋友，只是认识，无需负担。

但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钻进死胡同里，自我放弃。

那是任茜。

横亘在他十年光阴里，从幼稚到青春，唯一没有退过场的人。

他不能不管她。

李歆远猛然站起来，朝任茜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8

任茜没有想过李歆远还会再追上来。

他那么骄傲又害怕麻烦的人，怎么可能还来管她？

没有人会毫不设防永无底线地照顾她包容她，不会有那么一个人的。

但是在这个树木枯萎，阳光欠缺，周遭的一切都和美好没有半分关系的冬日里，李歆远跑过来了，而且是发型凌乱、形象全无地跑过来了。

李歆远说，他会管她。

在那一刻，任茜有一种错觉，好像她从来没有被人放弃忽视过。

也是在那时，她才猛然意识到：那个伴随她整个学生时代的男孩子，早已不只是家里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了。他是她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