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相看两相厌

楼澈之同样盯着那妇人消失的背影,皱眉问道。

傅博这个人,重义气,重情意,在金吾卫中风评不错,可楼澈之隐约听到过旁人对傅博的评价,那就是傅博这人,风流花心,经常留连于花街柳巷,动不动就甩千金为博美人一笑,几天几夜不着家是常见的事,家中财物被他挥霍一空,可偏偏傅博的夫人从未对他有过不满,反而一直在家料理家务,节省度日,日子过得很是清贫。

那些知道傅博家事的人说,傅博妻子不能生育,因为担心被休,所以不敢对傅博在外风流之事有所意见。

“是,不过听人说,傅夫人找了名医,调养了身体许久,才为傅大人生下了这个儿子,只可惜啊,孩子刚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父亲……”

展望海的语气中带着可惜,神情中也是明显可见的伤感,花念奴看了一眼展望海,目光复杂晦暗,却在被人察觉前迅速转头。

楼澈之回过头,没有再多问,在前方打头走,身后的展望海看了一眼楼澈之,又看了一眼花念奴,面上的神情很是微妙,相爷对这女子果然是极其在乎,从前相爷若是在此,如何能容忍旁人先行,再说这女子姿色虽然不错,却也算不上绝色,况且为人刻薄冰冷,究根到底是哪里吸引住了相爷?难道相爷就好同他性格相似的这一口?

花念奴并没有感知到一旁展望海的小心思,因为她又被送进了轿子中,不得不说,楼澈之此人的确变态到了极致,轿子外观普通,且轿身周边都被篷布围住,是以从外面进入,只是漆黑一片。

乌漆抹黑的环境中,花念奴就容易多想,一想就会想多,想多就会害怕,这一害怕她就忍不住说话,身边除了轻浅的呼吸声,压根就听不到其它的声音,浅咳了一声,花念奴觉得自己似乎有必要和楼澈之谈谈。

“相爷,您不觉得,轿子里有点儿黑吗?”

楼澈之于黑暗中睁开眼,那双平日里没有波澜的眼睛,在黑暗中却如琉璃般璀璨。他侧头看向花念奴,此刻在他的眼中,花念奴脸上带着惊慌,茫然,不解的神色都清晰可见。楼澈之嘴角升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冰凉不带任何的温度。

他天生就是应该生于黑暗,长于黑暗之中的人,黑暗对于他而言,更能让他觉得放松,如今看来,灵魂互换之后,反而是花念奴这副躯壳随他能够夜视了,也不知是何原理。

“相爷?”

见楼澈之一直没有回应,花念奴试探地又叫了一声。外面是盛夏,轿身被包裹的严实,按正常而言,里面应该是酷热难忍才对,可相反的是,里面清凉怡人,坐在里面很是舒服。

来的时候花念奴并没有多想,如今却是想明白了,她们身下的垫子,应该是特殊材质所制,所以坐上去才会凉意沁人,至于轿中温度,定然是提前在轿中四周放了冰块降温。汴京夏季炎热,用冰块降温的,也不过那屈指可数的人家,相爷不愧是相爷,坐个轿子都能用冰块降温。

楼澈之只是看了她两眼,便将目光放在前方,没有理她的意思,若不是机缘巧合让二人灵魂互换,他压根不会容忍一个人,特别是让一个女人离他这么近。

花念奴两次开口都没有换来回应,在黑暗中待久了她的胆量大了不少,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楼澈之,觉得他似乎应该是看不到,便又挥舞着拳头朝他的方向甩了两甩,挥完嘴角微扬,表情得意又张扬,全然不知她的行为全部尽收在楼澈之眼底。

楼澈之看着花念奴用自己的身体做出这些动作,额头一阵跳动,他抬头揉了揉太阳穴,却只能硬生生地忍住将花念奴丢出去的欲望,这个女人,难道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不成?楼澈之心里有些无奈地想。

“啊……”

“救命啊……”

“不好,有刺客,保护相爷。”

外面兵器交接的声音,轿子里面并不是十分清晰,反而是沉闷烦乱的,花念奴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会吧,她郁闷地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不过在脑海中抱怨了几句无聊,上天接着就给她来这么一个刺激,这玩笑开的一点儿都不好……

“砰”

“啪”

“嚓”

“噼里啪啦……”

密集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边,花念奴耳力很好,听的出是箭支射到轿身上的声音,她不由觉得头皮发麻,一下子窜了起来,搂住了楼澈之的手臂,身体因为紧张微微颤抖着。

“相爷,是刺杀啊……”

声音拐了几个弯,楼澈之看了一眼被紧紧抓住的袖子,来自另一个人身上的热度让他心里烦乱,他一把将手臂撤回,“滚回你的位置坐着,箭伤不了你。”

声音低沉沉的,带着明显的嫌弃和怒意,楼澈之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的惊人,他打量了一眼花念奴,冷哼了一声“不过是场刺杀罢了,大惊小怪。”花念奴的屁股悄悄地回了原地,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相爷,外面的可是箭啊……”

他们就这么坐在轿子里,岂不是等着被扎成两只刺猬,想象着那副血腥的场面,花念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说的轻松,不过是场刺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才十五岁,可不想陪着这变态英年早逝好不好。

“你以为,本相的轿子,是那么好刺穿的?你以为,本相身边的侍卫,一个个都是吃干饭的不成?”

楼澈之凉凉的声音响起,面上不带感情。

这楼变态该不会是有读心术吧,花念奴在心里嘀咕,咬着唇,您牛,您厉害,您全家都厉害,花念奴翻了个白眼,瘫在一旁不作挣扎。

她当然知道轿身上的篷布定然是用特殊材质所造,不然他们早就不用在这里讨论了,直接被扎成刺猬了。就算是楼澈之说了,可外面打杀的声音惊天动地的,她实在是对自己的小命担忧不已。

“相爷,都解决了。”

左木的声音突地响起,此刻落入花念奴耳中犹如天籁。

她忍不住起身,掀开轿帘,太阳光芒万丈,突然从黑暗中见到光明,花念奴不由闭上了眼。

重新睁开眼时,只见不远处,一人坐于马上,他的身后,太阳光芒万丈,映的那人眉眼越发清贵,黑衣黑袍,剑眉星目,就那么低头一视,便带着肃杀之意,好个威武俊逸的青年。

那男人右手所持的佩剑之上,还在滴答着鲜血,血顺着剑尖落到地上,汇聚成一小团血泊。地上,杂七杂八的躺着许多尸体,花念奴一把捂住嘴,完了,看了太多死尸,她想吐。

“相爷可还安好?”

对面男人关切地问道。

“呃,很好,很好。”

忍住呕吐的欲望,花念奴脸色苍白地抬起一只手,随意地挥舞了两下,权当打了招呼。

“爷,这次遇刺,能够这么快解决,多亏了谢将军。”

左木对着马上男人抱了抱拳,那男人点了点头,“护卫皇城本就是我的职责,城内出现这么一批刺客,是我督察不力,让相爷受惊了。”

低低沉沉的声音好听至极,花念奴看着那人坐在马上的英姿,嘴角不自觉扬起,只可惜她压根不知道那人是谁,刚想开口道谢,身后衣服被人猛地一拽,花念奴身体后仰,她慌乱中抓住轿门,才算是勉强稳住了身形。

马上那人的目光一直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花念奴觉得有些难堪,怒火在心中燃烧,她尚未回头,便听得冷冷清清的声音:“谢从云,金吾卫首领,安平侯嫡子。”

楼澈之的声音就在耳边,花念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楼澈之是在同她说话。

她的目光看向那马上的男人,她早该想到的,安平侯嫡子,金吾卫首领,果然是权贵人家的公子,周身贵不可言,寻常人,怕是穷其一生也难以接近吧。

“发什么呆,还不赶紧应付走他。”

楼澈之眉头紧锁,他现在恨不得立马将二人的身体换回来,如果每天都要和这样一个蠢货生活在一起,他真怕自己会被气死。

“啊?哦,那个,谢将军是吧,谢谢谢谢。”

花念奴学着左木的样子对着谢从云抱了抱拳,她平日里不作这副动作,因此学起来动作生硬,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谢从云的眼睛里带了几分疑惑,今天的楼澈之感觉很是奇怪,明明还是那个人,那张脸,可是气势,做事都与以前那个阴沉沉的楼相无法对比,以前的楼澈之可从来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不过他向来都不喜欢过问别人太多事情,只是同样回了抱拳的动作,便安排身边人收拾残局去了。

一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花念奴用手拍着两边脸,脸上是热腾腾的气,如果此刻她面前有一面镜子,花念奴定然能够看到,自己脸红的厉害,她的心也跳的欢快。花念奴明白,她动心了,对一个只见了一次面的男人动心了。

“本相奉劝你一句,别去想那些永远都属于不了你的东西。”

楼澈之的声音并不大,却仿佛轰鸣巨雷,炸的花念奴心中一寒,她苦笑了一下,对于自己小女儿的心思也觉得很是可笑,她居然会对一个身份那么贵重的人动了心,她疯魔了不成。

“不劳相爷费心,我向来有自知之明。”语气带着气自然不会好听,尽管花念奴克制了一下,可楼澈之是谁,自然能够听的出来花念奴是在发脾气。

楼澈之颇为惊讶地看了花念奴一眼,居然学会顶嘴了?

花念奴说完便扭过头去,闭上眼不再说话了。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她虽然出身不好,可在凤栖楼,她也是众位姐妹捧在手心里的,要不是楼澈之抽风去了她们凤栖楼,她也不会被洛红颜逼着去伺候她,他们也不会落到此刻这种换身的囧境。

楼澈之右手在腿上无声敲击着,脑海中一遍一遍地回想在傅府的情景,越想越觉得疑惑。傅博此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的,除了好色贪杯倒也没有其他太过之处了,究竟会惹了什么仇家,引来如此残忍的报复。

旁边花念奴过于哀怨的气场,让楼澈之回顾案情的想法停顿了片刻。

“谢从云有心仪之人。”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收拾残局的人都快要结尾时,楼澈之的声音突然响起,花念奴睁开眼,一时之间不该说什么。

“谢将军心仪的女子,定然是个很好的姑娘。”

花念奴觉得自己的声音艰涩,心里还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刚刚萌芽的好感,被人活生生的掐灭,这种感觉,是个人都会觉得难受。

“展望天嫡女展若眉,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素有才女之名,展望天那八面玲珑的人,生的女儿倒算不错,你和她乃云泥之别。”

楼澈之嗤笑一声,语气中的鄙视,能够让花念奴在黑暗中,清晰地勾勒出楼澈之那副欠揍的混账样子。

花念奴恨恨地瞪了楼澈之一眼,心里简直忍不住想要缝上他那张嘴,那张嘴长在那副迷倒众生的脸上,真是可惜了那张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