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坦白

林盛屿走到病房外接起了电话。

老刘告诉他,血液检验结果出来了,事实证明,从牧峰家发现的血液并不是受害人牧峰的,而是他的妻子方玉萍的。

林盛屿放下手机,显得有些意外。

所以,也许方玉萍没有撒谎,说的全部是真的?不过,他对有关于花瓶被打碎的事情仍是有些怀疑。

方玉萍告诉他,走廊的花瓶是她不小心打碎的,可是,直觉告诉他,方玉萍一定是隐瞒了什么。

牧峰的头上有一处打击伤,伤口并未出血,相比于撞击伤,造成的打击伤比撞击伤的时间要早。

林盛屿认为,既然牧峰当天晚上是为了离婚和卖房子而回家的,方玉萍不可能会很平静,按常理来说两人一定会发生争执。

可是,考虑到方玉萍的身体过于虚弱,也不太可能一个人能和牧峰发生肢体冲突,除非有帮手。如果有帮手的话,当晚只有他们的儿子牡小宇在家,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牡小宇才十岁,是牧峰的儿子,明显也不太可能袭击牧峰。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林盛屿的脑海里回荡。

会不会和牧小宇有关呢?

林盛屿按了按自己的头,只觉得心里很乱,有无数种想法在他心里形成,有无数疑问在等着他慢慢拨开云雾。

“林警官,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方玉萍的主治医师说了,这个月的确只开了一瓶安眠药给方玉萍。”小李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另外,医生还说,之前方玉萍并未服用安眠药,只不过病情加重后,为了避免疼痛让她睡不着觉,他才冒险给她开了一点点安眠药。”

也就是说,方玉萍不可能有两瓶安眠药,牧峰车里的安眠药并不属于方玉萍。

此时,在另一个空病房里询问牡小宇的女警官也走了过来。

她告诉林盛屿,无论她采用何种方法,牡小宇都坚持自己事发当晚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林盛屿摆了摆手,“算了,牡小宇那边先放一放。”

为了做最后的确认,他再次走进方玉萍的病房,方玉萍坐在病床上,发呆地看着窗外那棵枯死的银杏树。

林盛屿也向外瞥了一眼,今天风大,无数金黄的银杏叶纷纷从树上落下,像一只只美丽轻盈的蝴蝶在半空飞扬。

“这棵树起码活了上百年了,死了挺可惜的。”林盛屿感慨道。

方玉萍转过身来,急忙擦掉脸上的泪水,笑了笑,走到床前。

“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林盛屿一本正经的说。

眼下只有一种方法了。他想做最后的努力,再试一试。

“你说吧!”

“你知道谁在隔壁的病房吗?”林盛屿目无表情地问。

方玉萍的面色虚白,“我不知道。”

“牡小宇和另外几名刑警,而且他已经说出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林盛屿目光如炬地说。

“你说什么?”方玉萍的双手颤抖,瞪大眼睛地说。

“我说牡小宇已经招认了。”林盛屿重复了一遍。

“招认……不,不可能……”

“他只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你做为孩子的母亲,这么做太自私了,如果你真的是为他好,就不要再继续欺瞒下去了。”林盛屿提高了嗓门。

“不,你一定是在骗我。”

林盛屿冷笑了一声,“你真的让我失望,实话告诉你吧,十分钟前,就在我去接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得知你的儿子牡小宇把责任都揽在自己的身上了。”

方玉萍一听,整个人猛然一颤,眼泪决堤似的流了出来。

“你让我和他见一面。”

林盛屿看见她的样子,有些心软,觉得自己不该欺骗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可是,如果他此时有所退缩的话,就很难再让方玉萍开口了。今天他必须弄个明白。

“不行,我不能让你们见面。”

方玉萍大口大口地喘气,手捂着胸口,仿佛马上就要窒息了,身体无力地歪向了一边,嘴里吐出一小块血。

林盛屿勃然变色地站了起来,及时扶住了她的后背,“你怎么样了。”

方玉萍摇了摇头,轻轻拉住林盛屿。

良久,她才回答,“我没事。”

“要不我去叫医生吧!”

“不用了。”

方玉萍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似乎变得更加憔悴了。

“我就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的。”方玉萍深吸了口气,恢复了之前那种淡然的神态,“可是,这件事的确和小宇无关,他只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会告诉你们是他做的。”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必须如实告诉我,不然的话,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方玉萍沉吟了一下,眼神有些空洞。

她告诉林盛屿,那天晚上,牧峰回家的确是为了和她离婚。不仅如此,他还想把房子卖掉,让小宇离开她。

如果只是离婚,方玉萍还能够接受,可是牧峰还要买掉这栋房子,把唯一的儿子从她身边夺走,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更不能眼睁睁地让它变成现实。

所以,方玉萍在牧峰离开家的时候,趁他不注意,举起花瓶砸向他的后脑勺。

“可是,他看起来好好的,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会因此发生车祸,更没想到,他会……”方玉萍用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林盛屿腾地站了起来,“你要保证自己说的是事实。”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必要欺骗你呢!”

也就是说,牧峰后脑勺的打击伤是方玉萍造成的。

“后来发生了什么?”林盛屿继续追问。

方玉萍惨淡地笑了笑,颧骨如削,“可惜我力气太小,就算如此,似乎也没有伤牧峰半分,可想而知,恼羞成怒的他当然不会放过我。当时,如果不是小宇及时醒来阻止了他,也许死的人就是我了。”

“后来呢?”

“后来他直接走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了…….”方玉萍捂着头,身体晃了一下,“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却怎么也不明白,他走的时候明明……明明……”

林盛屿感觉方玉萍有些不对劲,急忙问,“你没事吧?”

“我只是……只是有点累……”

“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问你。”林盛屿还想问房产证的事情,毕竟那晚牧峰是为了回去拿房产证的。

突然,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十五分钟到了,病人该休息了!”护士公事公办地说。

林盛屿还没来得及回头,护士又严厉地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没看到病人已经要昏厥了吗,为什么不叫我?”

“我……”

“你快出去,就算是警察也没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出了事谁负责?”护士的眼里仿佛要冒出火了。

林盛屿看着病床上的方玉萍,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心里有些自责。

他吩咐一旁的小李,让他守在医院,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汇报。

林盛屿转过身,刚想走,却发现牡小宇正站在不远处盯着他,在林盛屿和他目光交汇的时候,牡小宇低下头,向病房的方向走去。

“牡小宇……”林盛屿喊道。

牡小宇回过头,两只漆黑的眼睛看着林盛屿,一言不发。

“你妈妈需要休息,要不你……”林盛屿原本想说他先回家,可是转念一想,他家里也没人,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呆在家很危险,所以改口说,“要不我让人送你去姑姑家吧,明天是星期一,你不能一直待在医院!”

牡小宇快速地摇了摇头,“我要陪着妈妈。”

病房再次被打开,两人一起看向病房。

“牡小宇,你快过来,你妈妈要见你。”刚才那名护士语速急促地喊道。

牡小宇好似受到了某种刺激,没命地跑了过去。

林盛屿也抬起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

“她怎么样了?”林盛屿问道。

“不是很好,可能是情绪太过于激动,需要休息。”护士回答。

过了一会儿,牡小宇从病房里面出来了,眼睛红红的。

“你妈妈说什么了?”林盛屿担心地问。

牡小宇迟疑了很久,“妈妈说,姑姑待会过来,让我去姑姑家。”

看来方玉萍和他想得一样。

“可是,我想回家。”牡小宇语气坚决地说。

“你一个人……”

“叔叔,请你送我回家吧!”

林盛屿叹了一口气,“好吧!”

——

车在路上行驶得很快,牡小宇安安静静地坐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无论林盛屿和他说什么,他都不开口说话。

林盛屿带他去随便吃了点饭,便继续开车往滨江路驶去。

不过,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牡小宇却开口说话了。

“叔叔,妈妈和你说了什么?”他问。

“叔叔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这是叔叔和你妈妈之间的秘密。”

之后,牡小宇便又低着头,沉默着。

林盛屿通过后视镜盯着牡小宇,感觉牡小宇有点不对劲。

“既然这样,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不过你还有别的事情想对我说吗?”他想问房产证的事情,却总感觉牡小宇也有事想对他说。

牡小宇没有回答。

“真的没有了?”

牡小宇抬起头,看了迅速地看了林盛屿一眼,“那晚爸爸拿走了家里的房产证。”

“啊?你再大声一点!”

牡小宇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

听到牡小宇的话,林盛屿开始沉默了,他非常清楚牡小宇的话意味着什么。他曾去过牧峰家,的确在他们家主卧的衣柜里发现一个盒子,当时他们查看了一下,没有看到房产证。

既然那晚牧峰回家的目的是离婚和卖房,就必然需要房产证,如果如牧小宇所说,房产证被牧峰拿走了,又为什么不在他车上呢?

刚才林盛屿本来想问方玉萍来着,没想到方玉萍会突然犯病,所以就没问成。

“叔叔,你怎么了?”牡小宇问道,他斜着眼盯了一眼衣柜。

林盛屿摇了摇头,“没事,我走了,你待在家里别乱跑。”

牡小宇对林盛屿闷闷地说了声谢谢,便往家里走。

林盛屿站在别墅门口,望着整栋楼,叹了口气,走到哥哥林胜毅家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可是,过了好几分钟,里面没有动静,哥哥应该不在家。

他拿出香烟,点燃吸了一口,用手机给哥哥打了一个电话。

“哥,你人在什么地方?”林盛屿问。

哥哥听后立马回答,“我在妈那里。”

林盛屿一听,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

“妈还好吧!”

“最近身体不是特别好,”哥哥停顿了一下,“有空回去看看吧,她很想你。”

林盛屿知道,事实上母亲并不是很想见到他。每次他回去看望母亲的时候,母亲并不怎么和他说话,这么多年了,她仍在为他成为一名警察而生气。

林盛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刚才的话题,“行了,我知道了,我还以为你在家呢!”

“有什么事吗?”

林盛屿发动了汽车,“本来想让你照看一下对面的那个孩子。”

“你说的是牡小宇?”

“就是他。”

“你放心吧,我会早点回去。”

林盛屿说了句好,哥哥叮嘱他要注意安全。

林盛屿突然想起自己的警察证不见了,他想会不会上次在哥哥家洗澡的时候落下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哥哥就已经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