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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精致的侧影,心中升起一种非常温柔的感觉,轻轻地说:“蘩宝,你唱歌唱得好,但是我还没有听过,你现在给我唱一首好么?”

“唱什么?”

“就唱徐志摩的那首《偶然》吧。陈秋霞作曲的那个。”

孟蘩狡猾地一笑:“我不会唱。我要你唱给我听。”

“我唱得不好。”

“没关系,杨雪萍不是说你唱得好吗?”

我一听“杨雪萍”三个字,吓得魂飞魄散,忙道:“好好好,我唱给你听。唱得不好别笑话我啊。”

“嘻嘻,就是要笑话!”

于是我轻声唱道: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需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当我唱到第二段,也就是副歌部分的时候,孟蘩也和我一起唱了起来。她的声音清亮柔软,让我心里安宁熨帖。因为是在教室外面,为了不打搅别人,我们唱歌的声音很小,只有我们两个能够听见。在哗哗的雨声伴奏下,我们唱了一遍又一遍。唱着唱着,我和她的头都跟着节奏轻轻地摇晃。我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她轻轻地颤动了一下,并没有拒绝。

那天晚上的雨啊,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宿舍的人发现我又和孟蘩一起走在路上,知道那天并没有搞砸,于是又开始放肆起来。他们向我打听孟蘩的情况。我只是简单地说,是外语系91级的。他们又问是怎么搞上的,我说现在还在初始阶段,一切都还没有定准。他们想尽办法,威胁利诱,也没能够从我嘴里套得更多的情况。

但是金子光这个闲人神通大得很,打听到外语系91级最漂亮的美女有两个,一进校就大放异彩,盖过了前面88、89、90三个年级的所有美女,她们一个叫孟蘩,一个叫顾琳。于是大家一起把我掐在床上,问我,我搞上的那个美女是叫顾琳还是叫孟蘩,如果我不说的话就别想活着走出色人居。我吃不住酷刑,只得供出了孟蘩的名字。但是对于“怎么搞上的”这个问题,我只说是在戏剧社认识的,他们又问细节,我死活也不肯说。我觉得有许多细节,是只属于我和孟蘩两个人的,怎么可以让别人分享呢?他们最后也就只得作罢了。

在那个雨夜,我拉了孟蘩的手之后,又失眠了好长时间。我久久地回味着拉着她的手在雨中唱歌的感受。我常常不自觉地把手在空中虚握,就好像握住了她的小手一般。这样刻骨的相思让我倍受煎熬,最后我决定,一定要把我们的关系推进到一个新的高度。

第三天,雨终于停了。到了8点半的时候,我向孟蘩建议一起到外面去走走,她同意了。

在雨后的校园里,一些低洼的地方还残留着积水。空气新鲜清爽,带着泥土的芬芳。一轮明月悬在天上,颇有一些凉意。我们慢慢走着,边上走过三三两两的陌生同学,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我们。

我侧过脸看着身边的这个美丽的姑娘,袅袅婷婷,眉目如画,真的是完美无缺。晚风吹来,她的秀发轻轻飘拂。我很想摸一摸,却没有那个胆量。

其实我今天真正的目的,并不是只有摸她的头发这么简单。一直以来,我都梦想着能够抱住她,吻她,但是又觉得那是一个多么遥远多么不可企及的目标啊!但是自从拉了她的手之后,我觉得这个前景开始出现了。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和女子亲吻的情景,但是到目前为止却从未实现过。以前读中学的时候,听说亲嘴的时候还要把舌头搅来搅去的,觉得那样好脏。可是现在每当我看见孟蘩的皓齿樱唇,就确实也有一种要尝尝她舌头的滋味的冲动,而且每次想到这里,我都会迅速勃起。

这两天我魂不守舍,一直在计划怎么才能吻孟蘩,并为此设计了种种方案。要吻她,首先得抱住她。可是应该抱哪里呢?是先抱肩膀还是先抱腰?以前余翔教导过我们,要先牵手,然后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把她拉到怀里。

余翔说的,应该总不会错吧?而且我前天已经拉过她的手,有比较好的行动基础了。于是我麻着胆子就又去拉孟蘩的手,没想到她的手像触电一样地就躲开了,嗔道:“干什么?”

我感到很意外,明明前天还拉了手的,怎么今天又不让拉了?于是只得讪讪地道:“拉拉手有什么不好?”“拉手干什么?你流氓啊?”她有些恼怒。

我不禁大为丧气,情绪一落千丈。本来以为拉手是没有问题的了,可以以此为基础,争取抱住她,并进而吻她,可是现在被孟蘩来了个釜底抽薪,连手也不让拉了,看来我今天的计划要彻底破产了。拉手都要被她骂为流氓,那抱住她非被当成强奸不可。我摸不到她的底线,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我于是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和她在一起,看着她,心里感到平安快乐,那就够了,为什么非得抱住她呢?但是我转念又想,如果不抱她,那叫什么谈恋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既然爱她,那么抱她就是迟早的事情,也许以后还会有更亲密一些的接触呢。汉代张敞在车上公然为妻子画眉,传到皇帝耳朵里,就问张敞是不是有这样的事情。张敞回答说:“臣与臣妻,尚不止画眉呢。”呵呵,多么有趣的回答!

这样想着,我的小弟弟就又开始有些兴奋了,我的雄心就又躁动起来,希望继续采取行动。可是孟蘩刚才给我一个意外的打击,完全搞乱了我的计划。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这样一边走一边想,心里翻江倒海地争战不休。闷闷不乐地走了几分钟,孟蘩看着我,问:“怎么了?不高兴了?”

“没有啦。”

她看了看我,沉默了一阵,说:“我们回去吧。”

“好吧。”我觉得自己太失败了。

我不甘心就这样失败。我又下了一次决心,有意无意地慢慢贴近孟蘩,开始进行我的阴险行动。我把手伸出去,放在她的背后,只要我一咬牙,一用力,就可以把他抱住。可是我又不敢。我在战前曾经多次鼓励自己:

“准备战斗!” 可是真的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却什么胆色都没有了,在她惊人的美貌的震慑之下,我几乎完全失去了行动的勇气。我很想抱她,却又怕惹她不高兴。要是她不愿意,那我岂不是在亵渎她吗? 就这样,我卑鄙而怯懦的手伸出了多次,但是犹豫半天,只是在离她背部几厘米的地方逡巡徘徊,凌空虚划,最后又都可耻地撤回,毫无建树。她美妙的身体就像一块磁铁吸引着我,但是等我伸出手去的时候,磁铁好像突然变换了磁极,吸引力变成了排斥力。我被这种磁力的变换折磨得心力交悴。有一次我咬牙下决心要抱下去的时候,前面却又来了两个男生,于是只得又把手撤回。

我心里既激动又懊丧,为自己的胆小无能而生气。

时间很快就被浪费掉了。化学系教室的灯光远远出现在前面,我们已经快要返回校园里人比较多的区域了。作案的最佳机会马上就要失去了。

我内心的天人交战此时达到了高潮,觉得不能忍受就这样失败。既然迟早要走出这一步的,无论如何我也应该试一试。记得余翔曾经说过:“强吻,如果对方还有点喜欢你的话,抵抗不会太久的。”我相信孟蘩是喜欢我的,而且还不是一点点喜欢,应该是比较喜欢,所以这个险值得一冒。于是决定强吻。出此下策,也是给逼得没办法了。

走到了一株芙蓉树下,我见前后无人,突然灵机一动,指着右边说:“陆小林来了!”

孟蘩扭头看去,我趁机去吻她。

孟蘩没有看见人,回头说:“没有看见……”话还没说完,我的嘴正好赶到,将她的小嘴牢牢封住。我的两只罪恶的大手也同时扑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孟蘩拼命的挣扎:“唔……!唔……!”伸出手来,“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敲在我的脸上。我完全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强烈,脸上火辣辣地疼,但是既然已经出手,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此时如果停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孟蘩一定会拂袖而去,再也不理我了。于是我抽出手来制服她那只打我的手,用双臂将她的双臂和身子一起紧紧箍住,就像铁桶一样牢不可破,并继续吻她。她拼命摇晃着小脑袋躲避我的吻,折腾了整整一分钟左右,低声叫道:“放开我!放开……呜呜……”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有个强烈的信念:不能放开她!在数次被我重新吻上之后,她就慢慢放弃了徒劳的抵抗,手臂上突围的反抗力量也逐渐弱了下来,只是用鼻孔无力地喘息。

我怕把她闷坏了,连忙把嘴松开。孟蘩大口喘着气,眼睛恨恨地瞪着我,不说话。我看着她,自己也大口喘着气。两个人喘作一团。其实我在这两分钟时间的搏斗里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更重要的是精神上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冲击。我想孟蘩一定是被我吓坏了,而我本人受到的惊吓比她也小不了多少。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作案,手忙脚乱,心惊肉跳。

孟蘩猛地把双手一挣,力量非常大。幸好我心怀警惕,才没有让她挣脱。

孟蘩轻声嚷道:“放开我!”

我坚决地说:“不放开!一辈子也不放开!”

“你是坏人!混蛋!”

“我爱你!”

“那也不能这样!”

“我还要这样!”我恶狠狠地说,然后就又粗暴地去吻她。

孟蘩把眼睛一闭,不再抵抗,只是继续喘息。

刚才我强吻她的时候,全部力量都用来制服她的抵抗了,没来得及去体会吻是什么滋味,糊里糊涂地就把初吻给送出去了。现在是第二次吻,因为没有了抵抗,才可以开始感受吻。我不再粗暴了,轻轻地吻着她娇嫩的嘴唇,闻到她甜甜的鼻息,一阵心醉神迷。

这也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拥抱孟蘩,她柔软丰满的胸脯因喘息而起伏,给了我极大的刺激。我的小弟弟顿时一飞冲天,直顶起来。我知道肯定顶着孟蘩了,她比我矮,估计大概顶在她的肚脐附近,她也一定能够感觉到。我心里很愧疚,觉得这样真是亵渎了她,但是又没有办法让小弟弟撤下来。

我吻了好一阵,孟蘩既不抵抗也没反应,像一根木头一样。我见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就伸手给她理了理。她睁开眼睛,并没有趁机逃脱。她的神色柔和了许多,起码那种愤恨的神情已经不见了。

这时有人从我们身旁走过,孟蘩羞得低下了头。我扯着她走到僻静处的树荫里,她也只是微微抵抗了一下,就乖乖地跟着我走了。

到了树下,我拉着孟蘩的手,说:“对、对不起,我吓着你了。我、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忍不住想吻你。”孟蘩很委屈地噘着小嘴巴,眼中泪水盈盈,看着我,不说话。

我心里怜爱极了,柔声说:“你会原谅我么?”

“不原谅!”她幽幽地说。

“那你怎么才能原谅我呢?”

“怎么也不原谅!”

“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不惩罚。”

“你要不高兴就打我好不好?”

“不打。”

“那就骂我?”

“不骂。”

我高兴了:“那你就是原谅我了?”

“不原谅。”

我见她眼中的泪珠盈盈欲落,便轻轻揽她入怀,温柔地吮干她的泪水。这是在小说中才读到过的镜头,现在我却真的实现了。她的泪水有点咸,有点甜,对我而言,就如埋藏了三百年的醇酒一般甘美,一般珍贵。

她睁开眼睛望着我,嗔道:“你欺负我!”

“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大坏蛋!大色狼!”

“嘿嘿,说对了。”我嬉皮笑脸,“没错,我是个色狼。色狼是什么呢?就是看见美女就露出原形的狼。如果不是你长得那么美,我怎么会堕落为色狼呢?我变坏,完全是你造成的!你的美丽是我的教唆犯!一个很有前途很有作为的优秀青年就这样被你毁了!”

“我才不美呢,我是个丑八怪。”孟蘩依旧泪眼婆娑。

“你还不美?如果说你不美,玫瑰花都会变得苍白,夜空的星星都要失去光彩,蒲公英不会再在春风中飘荡,雪花也只能孤独地落在沉沉的黑海。”我惊异于自己出口成章的能力,爱情的魔法能够使一个毫无文学才华的人瞬间成为竖琴诗人。

孟蘩仍然不满意,噘着嘴说:“我就是个丑八怪。”

我只好继续挖掘自己那点可怜的文字潜力,伸出一只手作抒情状:“你是丑八怪?如果连蘩宝都是丑八怪,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爱?我找好树枝挂上裤带,愤然离开这黑暗时代——来世再把蘩宝苦苦等待。”

孟蘩微笑道:“等到来世也没用,来世还是丑八怪。”

“你是丑八怪,我也丑八怪,一公配一母,丑成十六怪。”

“讨厌!”她一拳捶在我的胸口。

孟蘩又哭又笑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我忍不住把搂着她的双臂又紧了一紧,深深吻了下去。她闭上眼睛,仰起头,嘴角含笑,脸上的泪水仍然未干。四唇相接,两人的身躯都是一阵颤抖,呼吸顿时急促起来。我试探着把舌头伸过去找她的舌头,但是她牙关紧咬,我顶了几次都没顶开。我想她可能是没经验。

吻了大约两分钟,两人都是鬓发凌乱,孟蘩“嗯”“嗯”的轻轻呻吟了两声,身体越来越软,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骨一般,直往下坠。为了不让她成为瘫在地上的一堆烂泥,我必须努力用双臂将她箍住,阻滞其下坠之势。我自己也吻得心潮澎湃,听到她轻轻的呻吟声,更是眼前一阵眩晕,几乎搂不住她失去重心感的身躯,差点和她一起摔倒。

又这样狂吻了两分钟,我始终没能够撬开孟蘩的牙关,但也已经是销魂夺魄,心醉神迷了。吻完后,孟蘩伏在我的怀里轻轻喘息,我抚着她的秀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没想到我的初吻竟然被你这个丑八怪夺走了!”她恨恨地说。

“没想到我的初吻竟然被你这个丑八怪夺走了!”我学她说话。

她恼了:“你敢说我丑!”

我忙赔罪道:“我胡说八道的,实际上,你是我心中最美丽的女孩子,现在就是把西施放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看她一眼的。”

“那要是把杨雪萍放到你面前呢?”

我吓得面如土色,连忙道:“蘩宝,今天是我们两个初吻的好日子,别提别的人好吗?今天只属于你和我。”

孟蘩对这句话倒也没有异议,于是恢复了高兴,和我拉着手走回化学系教室。

我们进了教室,有几个人看见了我,脸上顿时露出了坏笑,连忙用手戳边上的同伴,示意其也来看我。很快,整个阶梯教室的人都来看我和孟蘩。孟蘩发现不对,看了看我,脸一下子就羞红了。

我莫名其妙,低声问她:“怎么了?”

孟蘩不答,只是低声说:“快收拾书包,走!”

于是我俩匆匆忙忙收拾好了书包,孟蘩低着头一溜小跑,冲出了教室。边上的学生们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我也连忙跟了出去。我们一出门,整个教室里就响起了开心的哄笑。

“怎么回事?”我又问了一次。

孟蘩红着脸不回答,只是说:“你自己到镜子前面去照一照。”

厕所边上有一个镜子,于是我跑过去,一照之下,大惊失色,原来我的左脸已经微微肿起,上面有一个红红的巴掌印,非常清晰。这个巴掌印当然是刚才孟蘩留下的,我当时为了制服她,并没有来得及去理会这个巴掌,后来强吻得手,又陷在温柔乡里腾云驾雾,完全没有感到疼。现在在镜子里看到孟蘩的掌印,才突然觉得左脸疼得厉害,像火烧一般。

孟蘩跟到我的边上,也从镜子里观察我的脸,慢慢露出得意的笑容:“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我生气地说:“你居然还笑!”

“你活该!”她笑得更加厉害了。

“下手真够狠,想守望门寡啊你!”

“呸!”孟蘩拼命揪我的手。疼得我龇牙咧嘴,抬起手一看,又红了一块。

“你变态啊,这样残害你的心上人。”

“哼,得了吧,你又不是我的心上人。”

“那我是什么?”

“你是猪八戒!猪八戒照镜子。”

“嘿嘿,”我一脸坏笑,搓着手向她逼近,“猪八戒不但会照镜子,还会背媳妇呢。”

孟蘩“啊”的惊叫一声,回头就跑,我追上去把她抓住,拖到刚才的小树林里又是一阵狂吻。

“蘩宝!”

“嗯……”

“蘩!”

“嗯……”

“我爱你!”

“嗯……”

我一回到宿舍,金子光就发现了我脸上的掌印:“老七,怎么搞的?刚才打架了?没吃亏吧?”

“没有打架,被我女朋友打的。”我知道这个谎是撒不了的,干脆主动承认。

“哇!哈哈,孟蘩美女打的啊,厉害厉害!老实交待,是不是想占便宜被打的?大家快来看啊!”

众闲人一起凑过来仔细察看,就像识读刚出土的商周青铜器上面的铭文一般认真,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看这个形状,是掌打的,不是拳打的。”

“废话!现在的问题是,是用哪一派的掌法打的。”

“这一掌掌力雄浑,入肉三分,不似出自女子之手,所以肯定不是古墓派的掌法。”

“可惜是掌而不是爪,否则一定是梅超风九阴白骨爪的传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降龙十八掌?”

“降龙十八掌主要靠雄厚的内力催逼掌风杀人,一般都不用直接打在身上的。我看更像裘千仞的铁砂掌。”大家听了,一起点头,叫道:“铁掌水上飘啊!”

第二天一早,我一爬起来就去照镜子,发现掌印由红变紫了,更加明显,觉得没法见人,只得央陈奇伟帮我去食堂打饭回来。陈奇伟说,如果不是看见我即将毒发身亡,他是不会可怜我的。当天的课我也没敢去上,让他们帮我答到。就这样在宿舍里猫了一天,自己看书。

在宿舍里吃过晚饭,也没敢去自习,心里想着,孟蘩到了教室里要是看不见我,会有什么反应。正这样想着,宿舍走廊里一阵骚动,有人叫道:“快来看,快来看,漂亮妹子漂亮妹子!”

然后金子光冲进来报信:“手掌印的主人来啦!刚才进了我们楼,肯定是来找你的!”

这时陈奇伟也来报信:“老七,你们家‘铁掌水上飘’来啦!”

过了一会儿,孟蘩果真到我们宿舍里来了。这是她第一次来,所以我把她正式介绍给了我们宿舍的人:“这是我的女朋友,孟蘩。”

孟蘩斜睨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终于没有对“女朋友”这个词表示反对。

我们宿舍的闲人们挤在一块儿,馋涎欲滴地和孟蘩闲扯了两分钟,就都识趣地出去了。

孟蘩说:“你今天没给我占座位。”

“你看我脸上这个样子,还出得了门吗?”

她仔细地看了看,沉默了一下,低声问:“还疼吗?”

“不疼了。”

她就伸手到我脸上轻轻抚摸了一阵,然后忽然发起怒来:“哼,谁要你不老实!你活该!”

“是活该,是活该。为了你,死一万次我都愿意,挨一个巴掌算什么?”

“哼!你还好意思这么说?你就知道欺负我!”

“嘿嘿……”

“陪我去看电影。”她命令道。

“今天才星期五,学校不放电影啊。明天才有。”

“我们去街上的电影院看。”

“什么片子啊?”

“老电影,《庐山恋》。”

“很有名啊。我刚上小学的时候看过一次,差不多忘光了。”

“我也是。就记得张瑜好漂亮。”

“比你还差一点。”

“马屁精!”孟蘩很高兴,把我扯起来,“走吧!”

“喂喂喂喂,我的脸……”

“你以为你是齐秦郭富城啊,别人都要看你的脸?没事!现在都晚了,他们看不清楚的。”

事实证明,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在灯光下,我的脸仍然招来了很多的关注。孟蘩得意洋洋地走在路上,仿佛我脸上的掌印就是她的军功章一般。

看完电影回到宿舍,我发现王八们都兴奋地围着录音机,录音机里传来我和孟蘩的对话声: “为了你,死一万次我都愿意,挨一个巴掌算什么?”“哼!你还好意思这么说?你就知道欺负我!”……他们听得一阵大笑。

这些该死的,居然趁我们不备,临走前偷偷设置好录音机,用磁带把我们的对话记录了下来!我冲上去要抢磁带,被王骚和金子光死死架住,陈奇伟连忙把磁带取出,藏了起来。

大家一阵哄笑,学着我的口气说:“为了你,死一万次我都愿意,挨一个巴掌算什么?”

金子光捏着鼻子学孟蘩回答:“哼!你还好意思这么说?你就知道欺负我!”

众人捧腹狂笑,问我:“老七,你是怎么欺负她的啊?”

陈奇伟满脸羡慕的神色:“好幸福啊,要是我也能够挨美女一个耳光,就是少吃十顿蛋炒饭我都愿意!”

登山比赛那天天气不错,罗盘山上有一条陡峭的公路,从罗盘山公园的大门一直通到山顶。而我们就得沿着这条大路一直跑上去。

副校长亲自抠响了发令枪,我们一大群人就轰隆轰隆地往上跑去。我和陈奇伟都属于那种以前没怎么锻炼身体的人,两人约好一起跑,就算落后也有个伴儿。不料形势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峻。一开跑,别的人就乌乌泱泱地都跑到前面去了。我们觉得一开始就落在最后实在太没面子了,就只好也加快速度跟上。但是没出两分钟我们的体力就不行了,和大部队的距离越拉越大。往山上跑和平时自己在平地晨跑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那可真是累多了。我们还从来没有觉得这样不济过。当然和我们一样掉队的人也不少,大家摇着脑袋互相开玩笑:“老啦,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啦!”

掉队的人中,女生占了绝大多数,其中竟然有杨雪萍。她看到我,和我互相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跑得和女生一样慢,这让我们这些男生感到脸上无光。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拼了老命也要和女生拉开一段距离,于是一起猛跑了一段。说是猛跑,其实速度也不快,但是当时已经是竭尽所能了。好不容易把女生们拉下了一百来米,我们都累得人仰马翻。我觉得腿上酸痛得不行,更难受的是呼吸不过来,就像发哮喘一样,于是索性停下来慢慢走。陈奇伟情况比我好一点,回头看了看我。我挥了挥手,要他自己跑,别管我。

这时,我听见前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耿潇,加油!耿潇,加油!”

那是孟蘩!她和顾琳站在一起,她们今天没有参加比赛,而是在当拉拉队。看见她向我招手,我勇气百倍,拼命向她跑去。事实证明这次冲刺是非常愚蠢的。跑到她跟前的时候,我已经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喘不过来了。唉,被孟蘩看见我最不擅长的体育运动的情况了。真衰!

孟蘩跟着我小跑了几步,笑道:“大笨蛋,大狗熊!不能停啊,一停下来就再也跑不动了。加油,加油!”我勉强向她笑了笑。虽然此时我已经累得完全顾不上脸面了,但还是鼓起余勇继续跑了起来。被心上人说成“大笨蛋”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我追上了陈奇伟,疲劳逐渐散去,我开始跑得动了。而陈奇伟的疲劳期则到来了。他脸色苍白,汗珠从额头上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哮喘着挥了挥手,让我先跑。我本来想把孟蘩刚才对我说的话对他再说一遍,但是一开口就觉得呼吸不畅,于是就没有说,继续跑。

过了一会,就看见我们班的女生李萌在边上,叫道:“耿潇加油!陈奇伟加油!”李萌是陈奇伟暗恋的对象。在军训结束后,陈奇伟一直在和李萌套近乎。陈奇伟的可爱之处,就在于他的羞涩。虽然他对李萌的兴趣在全班的眼中已经是昭然若揭的事情,但是他却始终紧紧咬住不松口,坚持说他和李萌只是讨论学习问题。此时听到李萌的鼓劲,陈奇伟顿时英姿勃发,猛地追了上来,和我并肩向上跑,慢慢地追上了一些跑在前面的人。

我们又跑了一截,看见了诗人王骚孤独而苍凉的背影。我们追上了他,只见他步履蹒跚,身体斜向一边,好像随时要摔倒似的,脸上又现出他朗诵诗歌时的那副“马拉之死”的经典痛苦表情来,头悲愤地向上仰着,嘴里喘着粗气,眼睛半闭,眉毛深邃地拧到了一起,就像一个中道崩殂的朝圣者在望着理想国作临死前的最后思索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