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奶瓶风波

苏亚洲和沈倩倩也来了医院一趟,说李茹萍“委托”他们先来看一看,她等苏韵出了医院回了家再来。

苏韵问他开始上班没。苏亚洲说上了好些日子了,忙,老在外面跑来跑去。苏韵怕他又和以往一样三分钟热度,说忙总比闲好,关照他开车注意安全。苏亚洲说晓得,这里挺好的。

沈倩倩的头发又换了样子,上次见还是长卷儿,眼下换了短发,染成了栗色,看起来很活泼生动。沈倩倩换发型就没踩过雷,哪样都好看,不像自己每次想换个样子纠结得死去活来,前怕狼后怕虎地。看来脸小皮肤白真是占尽优势。

“倩倩你这头发挺好看的。我现在就只能蓬头垢面的。”苏韵摸一摸自己的头发。

“我也挺喜欢的。”沈倩倩也摸自己的头发,“准备换工作,就先换个样子。”

“又准备换了吗?”

“刚辞。苏州有一家有意向,正在谈。”

苏韵听了就闹心,“有意向”就是还没谈妥的意思,没谈妥就裸辞……这两个人搞不好了。但不能像说亲弟那样把沈倩倩抓起来就口无遮拦地讲,也就“哦”了声没再多问。

等他们走了,苏韵和章哲说想早点出院。

“这哪能早,不得听医生的?”

“早上医生检查时说恢复得很不错的,你问问好了。反正这里病房紧张得很。”

苏韵其实是后悔没舍得选个单间,哪怕双人间了。

一床是剖腹产的,孩子很能哭,声音又响,吵得头皮都发麻。隔壁床那家人不知怎么那么多,估计公婆和父母都来齐全了,穿梭来穿梭去,七嘴八舌地说,也不知说些什么。

昨天早上终于出了院,换了个新住进来的,听说生的时候遭了大罪,侧切的伤口恢复得不好,医生查房时就很大声地呵斥家属,说让通风透气,怎么搞的。床和床中间虽拉着帘子,但透了光,苏韵还是能看见那产妇姿势很不雅地大张着两条腿,还和准备生孩子一样。

不知为什么,心里很替那产妇感到难过,眼泪都差点落下来,觉得女人生个孩子真不容易,一点尊严没有,莫名其妙地,想到自己。

自己倒没哪儿不容易,可人好像蔫蔫地,欢快不起来的感觉。她想自己也许是在这人来人往婴儿啼哭不断的嘈杂环境里躺太多了。

章哲去问了医生,果然同意了,签了张自愿早一天出院的同意书,办了手续结算了费用,就出院了。

谁知刚到家,就迎来了一场风波。

章哲在房间忙得一身汗,把苏韵和小枣安顿下来,正准备把他们大床上的蚊帐支起来,章炳年在客厅一连声地喊他。

走出去一看,老头儿戴着老花眼镜,半歪着身子正仔细端详那本绿色的出生证明呢。他一双眼睛从眼镜上方瞪着章哲,一脸不置信的样子问:怎么就叫这?这不是小名吗?

孩子叫章枣。章哲说一样啊,大名小名都是枣,简单好记。坏消息得到了证实般,章炳年脸顿时就黑了,“我老早地就给你们查好了族谱,章家这一代该到“树”字辈了……”

章哲蹙眉,说从来也没听你说过啊。

老头儿不干了,摘下眼镜抓在手上,“那天晚上,就上个星期,我追到门口和你说名字给你们想好了,你说知道了知道了……”

章哲一想,还真是,可当时急匆匆地领着苏韵下去打车往医院赶,加上心里紧张,谁注意听他说什么了?又谁能想到那当口要说取名字的事啊!您要说,倒是早说啊!

“没事。”章哲耐着性子,“现在也不兴这个,你看章磊家的小樱桃大名不是也没带个‘树’字。”

章炳年说,“小樱桃是女孩,以后长大了要嫁人的,都不算章家人了,带不带有什么关系?”

苏韵在房间里听得啼笑皆非,想起公公第一天来时一口咬定说自己怀的肯定是男孩的话,原来男女观念这样重。幸好自己这是生的男孩,不然公公不心塞坏了?

章炳年又戴起眼镜,对章哲说去派出所上户口的时候好好问问,能不能改,按理能改。

章哲嘴上说行,心想等户口本办回来,这事就结束了。

并没有。

虽“木已成舟”,户口本那页白纸黑字写上了“章枣”,章炳年却还没放弃琢磨,睡觉琢磨,饭桌上琢磨,终于琢磨出了个折中的办法来:说那小名就改叫章树。要不是公公一本正经的脸和不容置疑的口吻,苏韵几乎以为那是个可爱的玩笑。大名叫枣,小名叫树?怎么不叫章枣树呢。

章哲说爸,算了吧,不折腾了。刚在肚子里我们就小枣小枣地喊,早喊顺口了。公公马上多云转阴,放下饭碗的声音都大了。

一顿饭全家吃得食不知味。

苏韵也不知是以前公公抑扬顿挫针砭时事时让人烦,还是眼下不说话但阴沉着脸更让人闹心。

“多大点事,至于吗?孩子是我们的,不是他的,怎么就非要按他取的来?吃饭也弄得人吃不高兴。”

章哲说我爸那人是真古板,你看光是户口本上小枣的职业那栏填着“不便分类劳动者”,他都嘀咕半天,恨不得去找政府理论呢。他孙子怎么能是不便分类劳动者呢?他就那样,不是针对谁……

说完自己都觉得没说服力。他爸是不针对谁,可他爸就有“本事”让人不高兴。小时候,曹佑珍家那头的弟弟妹妹来家一趟,章炳年下班一见就拉长脸,像人家欠了他三百吊钱似地,也不和人说话,自己单独拉张凳子坐一边。

想起来那真是……无比尴尬。你要说他针对谁,他不针对谁,他就是工作不爽了,心情不愉快了,他就是不喜欢看到母亲那头的亲戚,他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忌别人的想法,并且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针对我针对得着吗?”苏韵没好气。

但不过几天功夫,还就针对着了。

小枣刚生下来在医院时,很乖巧,看起来挺好弄,大人孩子都是吃了睡,睡了吃。谁知回了家来,自己这一上岗,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几天大的孩子,也像知道回到了自己地盘儿上一样,闹腾得够呛,一下醒了,尿了,拉了,哭了……吃也不好好吃地,吃几口,出上一头汗,又睡着了。醒来又是哭。循环。育儿书上不是说这时的宝宝该最能睡吗?

婆婆进房间来“指导”了两回,说喂孩子的姿势不对。苏韵在床上翻过来掉过去地调整,可怎么都弄不舒服他似地,吃两口又停下来。想来想去,医院那阿姨也就随手抱过来一放,没见细致,怎么就那么妥帖?

苏韵连续好多天睡不好。

更让她受不了的是,小枣有一天开始忽然就把乳头咬得很痛,痛得她一惊。再后来就每次都跟受虐一样,喂奶变成了一件更痛苦的事。苏韵又想让小枣一次吃饱,可以少喂几回,又想他早点吃停下来结束折磨……

婆婆左看右看说乳头太大了吧,怪不得孩子不好吸。苏韵脸就烘一下烧起来。虽说已经当了妈,但小姑娘心性并没全抹了干净,又皮薄,就算是婆婆,被“围观”已经不自在,放在嘴里大剌剌讲更觉得没尊严,何况她痛都痛死了,那是开裂,是肿了……

等婆婆出去,苏韵满肚子的火倏一下转窜到章哲那里,“什么叫怪不得?谁怪得谁来喂好了!”

章哲倒想替她喂呢,可不是替不了么,只能安慰她,“网上说了,你不能往后躲,你越躲,这小崽子就越叼得紧,不肯松,越疼。”

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苏韵像得了恐惧症,小枣一要喝奶,她就心有戚戚,紧张。

可小枣不懂啊。眼一睁,就是哭,就是要吃。

章哲想了主意,说要不用吸奶器试试吧,暂时就挤在奶瓶里,这样我也喂得了。苏韵说行。

章哲说那以后你就叫我“怪得”吧。苏韵虽然心情不好,还是被章哲给逗笑了,想想这几天自己也阴晴不定刮风又下雨地,也真是难为他了。

两个人行动派,一个看说明书,一个忙进忙出地洗吸奶器,消毒,一阵忙乎后泵出半瓶先试着喂了小枣,小家伙吃得很好。

苏韵做实验一样,很快又挤满了一瓶,两人都像开启了另一扇大门,松了口气。

章哲比苏韵还高兴,对低头整理胸衣的苏韵说,“你安心睡会儿,娃这下有我了。”说着把奶瓶举高晃一晃,倒像那是他劳苦功高“产”出来的。

苏韵依言躺回床上,她困得眼皮直打架。

章哲轻手轻脚把窗帘拉起来,走到房门口,拧开门把手刚跨出一只脚,猛不丁和人撞了个满怀。“哐当”,还没来得及拧紧的奶瓶摔到地板上,乳黄色的奶液四溅着洒了一地。

章哲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爸你干嘛?”

章炳年也没料到这一出,刚才只顾生气,连儿子匆忙的脚步声都没注意,也就没避得开。然而不过两秒,他又恢复了理直气壮,拖了餐桌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我不同意!”

泼到脚面上的奶液流到拖鞋里,章哲觉得脚底很不舒服,脚趾头条件反射般刚弓起,听了这四字“批示”,也吓住了似地,弓在半途,却更紧地耙住了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