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阶月地:雀在后

1

辛飒态度诚恳、言辞真挚,“聂先生,我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犯罪嫌疑人选定的目标,皆是南大街商业中心这一带工作的社会精英,且职位不低、相貌……斯文秀气,行为稍微有些……呃,女性化的男子……”

“别误会,我不是说聂先生行为女性化。主要是聂先生相貌出众、能力超群,除了不娘,其他都很符合犯罪嫌疑人的要求。所以,我想请求聂先生配合我们的抓捕工作,只要聂先生纡尊降贵……稍微地……娘炮一点点……嗯,定可以引起犯罪嫌疑人的注意,继而引蛇出洞!”

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应付不速之客的聂清言,坐在会客室的黑色真皮沙发中,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我拒绝。”

辛飒太阳穴突突一跳,忍住了拍案而起的冲动,咬着后槽牙说:“犯罪嫌疑人目前为止已经侵犯了三名成年男子,如果不揪出他,将来会有更多的受害者。聂先生一看就是个非常正直、正义、有责任感的男子——”

“我不是。”聂清言毫不犹豫打断她的吹捧,眼底流露出事不关己的冷漠,“相信这一区斯文秀气的男同胞不止我一个,想来他们更愿意为辛警官效力。”

他身子前倾就要站起来,辛飒按住他的肩膀,呲牙一笑,“对,确实还有其他几个候选人,但,他们都没有你合适,因为他们都不叫聂清言。”

聂清言挑了挑眉,斜睨一眼辛飒按在他肩上的手。

辛飒讪讪收回手,清咳一声,谨慎措辞,“三名受害男子还有一个共同特征,就是他们的名字相对而言比较……中性化。根据心理专家的推测,犯罪嫌疑人是一个自我厌恶、自我压抑的同性恋男子,很可能平时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他屈从自己的性取向对男子下手,同时又幻想受害人是女子。三名受害人都表示,犯罪嫌疑人在犯罪的时候,会一遍一遍喊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名字都比较……中性化,这是犯罪嫌疑人自我安慰的一种方式。”

“所以聂清言先生,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筛选出比你更适合的目标人物。”辛飒面上的表情又诚恳了几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聂清言不为所动,“抓到犯罪嫌疑人之后呢?”

“什么?”辛飒没跟上他的跳跃思维。

“根据我国法律‘罪行法定’的原则,‘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因此,目前性侵男性是无罪的。所以,就算我配合你们抓到人又能怎么样?”聂清言眼神清冷,“我从来不浪费时间做无用之功。”

“聂先生你错了,虽然目前性侵男性不能被认定为强奸,但已经构成强制猥亵,同样要付法律责任。”

“猥亵?”聂清言似笑非笑,“关几天?十五天还是一个月?”

他站起来,掸了掸肩膀上看不见的灰尘,“这种小案子都解决不了,还要来浪费我的时间,蠢货!”

随着他的转身离开,最后两个字音清晰地飘进辛飒的耳中。辛飒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一脚踹在聂清言……刚刚坐过的沙发上。

聂清言问助理:“如果你有求于人,那人却骂你蠢货,你怎么办?”

助理道:“如果不能撕破脸皮骂回去,至少不会再求他了,自尊心不允许啊。”

聂清言揉揉太阳穴,疲惫地往后靠去,“所以我是高估了她的自尊心吗?”

这位女警官简直是越挫越勇的模范代表,三番两次以调查的名义到办公室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在他吩咐前台谎称他不在公司后,她居然明目张胆跟踪他,在他外出吃饭的时候,在他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在他走在路边的时候,她就背着双手笑眯眯凑过来说:“聂先生,你改变主意了吗?”

聂清言不胜其烦,又一次和她在公司楼下咖啡店狭路相逢的时候,他厌恶地说:“辛警官,你没其他事可干吗?”

辛飒叹了一口气,“实话告诉你,我确实没有其他事可干。我犯了点事,目前正是停职察看阶段。”

聂清言都被气笑了,“停职察看?那你前两天还理直气壮出示证件公然进出我公司?”

“呵呵,废物利用。”辛飒毫无心理负担,“这个案子本来就是我负责的,我左右闲着也是闲着,就继续查下去了。”

“像我这种利用私人时间无私奉献的人可不多,我都觉得自己挺伟大的。对了,因为是停职察看阶段,所以我是以个人名义调查的,你若是想投诉我可能要等到三个月之后。”

聂清言的一张脸绷了又绷,面无表情问:“你犯了什么事?”

“我把一个嚣张的嫌疑人狠狠揍了一顿。不过你放心——”辛飒安慰他,“一般良好市民我是不揍的。来,我请你喝咖啡,咱们聊聊?”

聂清言把刚买的咖啡塞到她手里,“我请你喝咖啡,请你滚远点。”

苍蝇真是很烦人的一种生物,不会影响生活,但会影响心情;不值得大动干戈,却无孔不入。

就是这一天,聂清言遇到了一个和尚,一个身穿红色袈裟,手持佛珠,超凡出尘、容貌俊美的和尚。

和尚说:“我可以让辛飒不再骚扰你,但你要支付我一笔费用。”

2

“说真的,赵棋观,我从来没有哪一次附身像这一次这样有感觉。”

“什么感觉?”

“骗人的感觉。”

“咳……”

“聂清言以为你的‘让辛飒不再骚扰你’的方法是代替他配合辛飒抓捕犯人,毕竟你长得比他好看多了。”

“阿宁啊,其实骗人这种事情……做多了你就习惯了……”

聂清言是一家广告公司的合伙人,既是老板又是设计师,一天至少十个小时待在公司,娱乐活动基本为零。家中装修简单到极致,最基本的电视都没有,衣帽间挂满白色衬衫和黑色西服,颜色不会比黑白照片更好看。

这是一个生活极其枯燥乏味的钢铁直男,要他娘炮,确实有点为难他。但对谢一宁来说,简直如鱼得水,毕竟她本来就是个女人。

“辛姐姐,我觉得娘炮这种感觉一定要由内而外地散发,首先我得去商场买几件花哨的衬衫和骚气的皮鞋。不用担心,虽然我是为人民服务,但我不会要求报销,因为我有钱。”谢一宁挽住辛飒的胳膊摇晃,“我们一起去嘛,一个人逛街好无聊的。”

“……”逮住了聂清言、还没有来得及发挥的辛飒默默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聂先生,我感觉你已经get到了娘炮的精髓。”

谢一宁掩嘴笑,“啊呦,讨厌,人家哪里娘炮了?”

“……”辛飒的眼角隐隐抽动,虽然她很感谢聂清言的自我牺牲,但为什么她有种强烈地想抽他一巴掌的冲动?

尤其在商场里,聂清言表现出的对新款的狂热,更是让辛飒无地自容,她真的很想告诉周围的导购和路人,她不认识这个男人。

“哇,这件毛衣好柔软,粉粉的好好看。”

“这件这件,更好看,显腰身,跟那双金色平跟鞋简直绝配。”

“还有还有,这件长到脚踝的大衣,走起路来一定超有范儿。”

辛飒抚额,悄悄拉了拉聂清言的衣袖,“聂先生,你冷静一点,这些是女装。”

长期只能混迹淘宝的谢一宁恋恋不舍又摸了两下,很有良心地为聂清言挽尊,“我知道,我是帮你选的。辛姐姐,你身材高挑,穿起来一定好看。”

对这个称呼还没有免疫的“辛姐姐”眼皮子一跳,斩钉截铁地拒绝,“不,我不适合这种风格,太累赘。”

“试试看嘛。”谢一宁嘟起嘴,“就试一下,来嘛来嘛。”

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辛飒咬牙切齿,“闭嘴,我试。”

形势逼人,在试衣间疲惫不堪试完毛衣试裙子、试完裙子试裤子的辛飒,忽然很想念当初在办公室里骂她蠢货的聂清言。

话说,聂清言真的是假装娘炮吗?来自辛飒的灵魂拷问,他不会真的就是个娘炮吧?

感受到辛飒的狐疑目光,谢一宁潇洒地抽出聂清言的信用卡,云淡风轻地说:“刚刚这位小姐试过的衣服都给我包起来。”她冲辛飒眨一下眼睛,“送给你。”

平心而论,聂清言眉如远山、目若朗星、气质清隽,放电的动作做起来还是很有魅力的。就算刚刚目睹了聂清言娘炮行为的导购小姐都不禁微微红了脸。

辛飒道:“无功不受禄,我不要。”

“如果你不要,那我就拿回去自己穿啦。”明明是威胁的话语,为什么他说起来的时候,一脸期待和跃跃欲试?

辛飒深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说:“聂先生,你假装的是娘炮,不是伪娘。”

“没事,我不穿出去。”

辛飒:“……”

3

他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文尔雅,可能是坐在酒吧角落里默默打量众人的一位客人,可能是健身房里默默使用跑步机却身材削瘦的男子,可能是写字楼里提着公文包、西装笔挺随处可见的上班族,还有可能是餐厅里独自用餐、看起来有点忧郁的食客。

总之,他就出没在这一带,如同潜伏的猎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寻找可心的猎物。

“聂先生,你已经成功向我展示了你的娘炮。现在你要做的,是频繁出现在附近所有的公众场合,酒吧、餐厅、写字楼、商场,让更多的人看到你的娘炮,在最短的时间内引起犯罪嫌疑人的注意。”

谢一宁不由抱紧了自己,“辛姐姐,你会一直跟着我的吧?我有点儿怕怕的,你要保护我啊。”

“……”辛飒深吸一口气,“聂先生不必担心,我会在暗中保护你。我想……给你提一个小小的建议,你只要稍微娘炮一点点就够了,不需要娘炮这么多。”

“有点过了?”

“过了!”

谢一宁不好意思地笑,“那人家尝试着收敛一下。”

不抱什么希望的辛飒,“……好。”

谁能告诉她,聂清言是怎么做到娘炮得浑然天成的?

谢一宁大致了解过这个案子,虽说目前为止只有三名受害男子登记在案,但不排除有更多的受害者因为顾忌声誉隐而不发。

毕竟这种事情说出去多少有点儿影响,尤其受害者还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社会精英。大部分人可能觉得,男人被性侵了,好像也没什么损失,索性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也正是犯罪嫌疑人挑选特定目标狡猾的地方。

从谢一宁踏进写字楼的那一刻起,所有和她打过招呼、甚至瞥她一眼的男子,都被她默默记在了心里的小黑本上。一天下来,也就记了七八十个吧……

“辛姐姐,这个人你有印象吗?哇,他看着我笑得好猥琐,我觉得他很有问题耶。”

“那个在电梯里捧着一摞文件的男人记得吗?假装看手里的资料,余光却一直偷看我,是不是很有嫌疑?”

“还有在西餐厅和我说话的那个男人,戴金边框的眼镜,活脱脱言情小说里衣冠禽兽的样子。”

深夜的酒吧,分坐两张桌子的谢一宁和辛飒,暗中发着微信交流。

辛飒握着手里不断振动的手机,一口饮尽杯子里的啤酒,回复道:“聂先生,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一个看见蟑螂吓一大跳的男人,一个在电梯里翘着兰花指按键的男人,不只会吸引犯罪嫌疑人的目光。P.S.你还看言情小说哪。”

谢一宁深深觉得对不起聂清言,她极力挽救他的形象:“我这不是配合你工作吗?你知道的,其实我是一个充满男子气概、胆大心细的男人。我还有六块腹肌呢,你要是不相信,待会儿给你看一下。”

辛飒果断拒绝:“不用了,我相信你,绝对相信。”

便在这时,有人坐过来,举着手里的啤酒瓶打招呼,“聂先生,好巧,难得在酒吧看见你。”

这是一个穿蓝色衬衫和白色毛衣、看上去十分温和的年轻男人。他叫卓然,并不是聂清言的同事,只是同一个写字楼里的点头之交。

会是他吗?谢一宁对每一个接近聂清言的男人都心怀警惕,面上却一点不显山露水,淡淡说:“最近心情不好,到酒吧散散心。”

辛飒今天晚上开的摩托车,适合酒吧附近小巷子的追击。辛飒身手不错,别说一个男人了,四五个男人都不在话下。这个卓然看着不是很能打的样子,说不定不用辛飒出手,她自己就能把他撂倒……

谢一宁正胡思乱想着,对面卓然已经识相地站起来,“聂先生心情不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呃……冤枉人了。

却在此刻,卓然腿一软,重重跌回沙发中。他手里的酒瓶摔在地上,玻璃四分五裂的声音引得周遭的人纷纷看过来。“你……”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浑身无力,一双眼睛闭上又睁开,仿佛在努力保持清醒,“聂清言,你在我的酒中下药!”

谢一宁彻底,石化了。

4

本来是以身作饵、惩恶扬善的谢一宁童鞋,在正义的吃瓜群众的包围下,最后被闻讯赶来的警察叔叔当成图谋不轨的流氓带走了。

这种下药手法,首先就让警察叔叔们联想到最近频繁爆菊的犯罪嫌疑人。好在聂清言有辛飒的作证,有前几起案子的不在场证明,加上酒吧监控,在审讯室里待了三个钟头的谢一宁才被放了出来。

一夜未睡、饱受冤屈的谢一宁义愤填膺,“继续查监控!他既然给卓然的啤酒下了药,就一定是昨天晚上的客人之一。老娘——”

辛飒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她改得也快,“老子就不信了,一个一个排除,还找不出他来?”

辛飒道:“是卓然。”

“什么?”

“你们那栋写字楼,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最近警察找上你了。而这几起案子,一直是秘密调查。所以一般人会以为,大概是你犯了什么事警察才会盯住你。”

“只有真正的犯罪嫌疑人,不管心虚也好,时刻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也好,他会觉得警察就是为着这几起案子才找上你。那你既不是受害者,警察为什么找你?”

谢一宁犹豫着接道:“也许警察是怀疑我作案?”

辛飒笑起来,“没错,犯罪嫌疑人有了这样的认知,你猜他会怎么做?”

“祸水东引,坐实我的嫌疑,比如在自己的酒中下药?”谢一宁恍然大悟,“这个王八蛋!看起来文质彬彬一派斯文,原来是个人面兽心的败类!我说呢,他当时屁股都没坐热,怎么就那么肯定是我给他下的药!”

谢一宁抓住辛飒的胳膊,“辛姐姐,把他抓起来。”

“我们没有证据。”辛飒的嘴角隐隐抽搐了下,“即使监控里发现他是自己给自己下药,也不能证明他就是这几起案子的犯罪嫌疑人。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一直盯着他,就一定能抓到他的狐狸尾巴。”

辛飒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相信经过这次的事,即使你符合他的要求,他也不会挑你下手了。所以聂先生,你以后不用再假装娘炮了。”

“可是辛姐姐,你也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时刻盯着他吧?狮子还有打盹的时候呢,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犯案了呢?而且就算抓到他,男子侵犯男子不以强奸罪处刑,判下来也不是什么重罪。”

谢一宁眨眨眼,嘿嘿一笑,“我有一个好主意,咱玩一招移花接木、李代桃僵、里应外合、瓮中捉鳖,你觉得怎么样?”

辛飒瞥她一眼,“我觉得你成语说得不错。”

“辛姐姐你真幽默。”

谢一宁凑过来,完全是亲密闺蜜说悄悄话的姿势。辛飒捏紧拳头忍了又忍,方忍住了把这家伙当成流氓揍一顿的冲动。

谢一宁的计划里,有一个女人看了流口水、男人看了流鼻血的绝世美男子,“他的姿色不需要娘炮就能勾起卓然犯罪的冲动。我们只要在卓然迷晕他、对他上下其手的时候,把他换成你,这样足够你的同事冲进去抓人了。强奸未遂,至少也能判个三四年,十年八年也是有的。”

辛飒很想尊重这个计划,但她的智商不允许,“请问聂先生,我们怎么在卓然对他上下其手的时候,把他换成我?”

谢一宁神叨叨说:“放心,绝世美男子有的是办法,他会乾坤大挪移和移形换影。”

“……”辛飒,“聂先生,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

谢一宁一脸认真,“相信我。”

5

辛飒是在见到赵棋观的时候,觉得这个计划有那么一点可行性。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仿佛云端走下来的仙人,一袭鲜红袈裟,一串木质佛珠,眉眼冷清如月,光是仪态已经颠倒众生。而他的容貌,超越了男女,超越了世俗,已经不是人世间的言语可以形容了。

辛飒受到震撼,久久无法回神。

谢一宁一点都不意外,毕竟赵棋观装模作样的时候什么人都能唬住。

“这个……让他参与计划,会不会亵渎了他?”他这么好看,他还是个和尚,辛飒觉得光是把卓然的名字和他说在一起,都是对他的一种侮辱。她和谢一宁窃窃私语,“他会答应吗?”

谢一宁胸有成竹,“包在我身上。”

她在角落里说服赵棋观。

紫砂观音香炉里燃着温醇的沉香,淡淡烟雾中,辛飒看到赵棋观轻轻摇头,好似皑皑白雪中一朵红莲迎风拂动。她顿生怜悯,又是愧疚又是不忍,一边走过去一边劝道:“算了,聂先生不要为难——”

走近了,却听到天人般风姿的大师吐槽,“我只收了聂清言这个数,不用牺牲这么多吧?”

所以聂先生是打算用钱说服大师,而大师为了钱好像马上要被说服了?

辛飒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幻灭了……

“警方有悬赏的,连环犯罪的凶手耶,奖金几十万,不管你买纪梵希的蕾丝面膜还是海蓝之谜的护肤品,都绰绰有余了。是吧,辛姐姐?”

谢一宁朝辛飒眨眨眼。

被面膜和护肤品持续打击的辛飒艰难回应:“……是。”

大师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优雅地站起身说:“好吧,看在钱的份上,我勉强答应了。”

呵呵,大师看上去并不是很勉强啊。

辛飒忽然觉得大师好像也不是那么倾国倾城超凡脱俗了,不过卓然那么肤浅,相信大师光靠皮囊就能搞定他。

“我代表警队代表市民感谢您的配合。”她上前一步就要握住大师的手。

谢一宁急喝道:“别碰他!”连忙打掉辛飒的手。

辛飒看看娘炮的聂清言,又看看既敷面膜又用护肤品的赵棋观,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我只是想跟他握个手……你既然不喜欢我碰他,我就不碰了。不过聂先生,到时候卓然对大师动手动脚的时候,你可千万要忍住啊……”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个误会有点美丽,谢一宁尝试解释,“我不是不喜欢你碰他,就是你是女子,你不能碰他……其实我若是个女子,我也是不碰他的——”

赵棋观在一旁凉凉开口,“你碰我了。”当你是个女子的时候。

谢一宁,“……你添什么乱啊。”

“不用解释,我理解。”辛飒非常善解人意地微笑。

谢一宁叹口气,悄悄撞了撞赵棋观的肩膀,低声说:“我太对不起聂清言了,他以后还能找到女朋友吗?”

赵棋观垂下眼帘看了一眼两个人挨在一起的肩膀,更低声地说:“你若是很想碰我,可以趁着现在是男人的时候多碰碰我。”

谢一宁,“滚!”

辛飒一脸姨母笑地看着他们,感觉好甜蜜噢。

6

被抓住的时候,卓然疑心自己遇到了狐狸精,男的。

鸭舌帽底下的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俊美绝伦,分明是天神降世,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即使大部分时候天神低着头,只看到如玫瑰花瓣般绽开的粉唇,他也舍不得移开目光。

噢,天神一定是看他太苦,下凡来拯救他的。

虽然天神看上去有些清冷倨傲,可是他请天神喝酒的时候,天神微笑着接过了酒杯。天神的酒量不好,一杯酒喝到一半就趴下去了。

他扶着天神走出酒吧,大家都是男人,不会有人怀疑他的用心。他将天神带到郊区的一栋平房中,这里是他的秘密基地,是他完全可以释放自己的地方。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任何计划就对初见面的猎物下手,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不重要,他的容貌足以折服他,足以让他改变以往的作案手法。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卓然轻轻抚摸他的脸庞,“不如你就留下来一直陪着我吧?这样的容貌,任谁见了都会理解我,我也再也不用对自己的性取向遮遮掩掩了……”

他扯掉领带,脱了衣服,慢慢凑近他的天神。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他惊慌地回头,看到聂清言带着两个警察冲进来。刹那间,卓然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可他并不是很害怕,他还没有做什么呢,就算他做了,男子性侵男子在法律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顺从地举起手,一脸惊疑地说:“你们做什么?我要告你们私闯民宅,我和我的朋友——”

卓然扭头看向床上的男子,忽然震惊得说不出话。床上躺着的分明是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掉落在枕头旁的鸭舌帽,她身上的宽松连帽卫衣、牛仔裤,还有脚上的运动鞋,都和天神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

“卓先生,聂先生报警说你掳走了他的女朋友,并企图迷奸她,看来你得和我们回一趟警局了。”

卓然回过神,语无伦次地大叫道:“我没有,明明之前是个男的……你们查酒吧的监控,他之前明明是个男人……”

酒吧的监控视频中,确实有赵棋观慢慢走过的身影。

然而,压低的鸭舌帽遮住了他的脸孔,一模一样的装扮和差不多的身高,看不出和辛飒有何不同。更有酒吧的目击者证明当天晚上,卓然确实和辛飒有过接触。

而辛飒的体内检测出迷药成分,虽然她没有衣衫不整,但里头的胸衣已经被人解开,牛仔裤的拉链也被拉了下来。对了,警方还在卓然的家中搜出了同样成分的迷药,这一次,证据确凿,他跑不掉了。

货真价实服用了迷药的辛飒醒来之后,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敬业地翻看笔录。当她看到“胸衣和牛仔裤拉链”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

谢一宁察言观色,凑过去说:“别担心,不是卓然动的手,胸衣是我解开的,拉链也是我拉下来的。”

辛飒的脸色更难看了。

7

聂清言从一个冗长的梦里醒来,终于明白和尚说的让辛飒不再骚扰他是什么意思。

“这个臭和尚——”一想到自己众目睽睽之下娘炮了这么多天,聂清言咬牙切齿,气到差点升天。尤其那几天里辛飒看他的眼神,聂清言一想到就郁闷得要吐血,他的脸都被丢光了。

明明最初的时候他占了上风,明明他是一个货真价值、从身体到灵魂都非常男人的男人!

那个翘着兰花指的男人不是他,那个抱着粉色毛衣不撒手的男人不是他,那个动不动就撒娇的男人也不是他啊!

聂清言深深吸了一口气,不行,必须挽回形象,立刻,马上。

第一天给辛飒打电话。

“辛警官,我想邀请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健身房。”

第二天给辛飒打电话。

“辛警官,我还想邀请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真人CS野战基地。”

第三天给辛飒打电话。

“辛警官,我又想邀请你去一个地方。”

累极了还没缓过来的辛飒有气无力地问:“又要去哪里?”

“攀岩馆。”

第四天给辛飒打电话。

“辛警官,我——”

辛飒吼道:“我不想去!聂先生,我是个警察,我每天上班很累的,请不要再邀请我去那些让我更累的鬼地方了。”

聂清言问:“难道这些天你都没有感觉到我的……额,我的……”

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形容词,辛飒皱眉接道:“你的什么?你的心意?我去,聂清言你喜欢我啊!怪不得你这两天一直约会我呢。告儿你,你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她干脆利落挂了电话。

很明显,辛飒将聂清言归到了娘炮类型。

“看来她还没有感觉到我的男人味。”

聂清言有些挫败地自言自语,但是他想了一整天,都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他尝试着和同样身为男人的助理描述,“你说,怎样让一个女人觉得你特别man,特别酷,特别多男性荷尔蒙?”

“简单!”看起来助理身经百战,“壁咚她,然后狠狠吻她。”

聂清言眉心一跳,“这个方法不太好吧?”

“老板,对于女人你知道得太少了,任何女人在这一刻都会觉得你既霸道又男友力爆棚。”

“壁咚?吻她?”聂清言将信将疑,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尽职尽责的助理言传身教,“老板,我来教你。假如现在你壁咚我,像这样我靠在墙壁上,你双手撑在我耳边,对,就是这样,把我圈在你的双臂范围内。然后在她因为你的靠近脸红心跳的时候,俯下身子狠狠吻她——”

“吻她”的话音将将落下,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看清室内的画面,辛飒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有敲门的,可能你们太投入了。”她急急退出去,不一会儿又进来,将手里的手表放到办公桌上,“攀岩馆打来电话说有手表落在那里,我正好空着就帮你送过来了。”

“你们继续。”她善解人意地微笑,转身就要离开。

聂清言猛喝一声,“辛飒,等等。”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在辛飒愣神的空当,扣住她的肩膀就要吻下去。辛飒很快反应过来,一个回身,顺势抓住肩头聂清言的手掌,一个过肩摔将聂清言狠狠摔在了地上。

“哇!”助理崇拜地看着辛飒,“酷啊。”

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聂清言:“……”

8

赵棋观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谢一宁,说好的奖金几十万呢?”

重新变成鬼的谢一宁在车里横飘着,笑得谄媚又恭维,“啊呦,大师,钱财乃身外之物。这一回你牺牲色相、为民除害,这份大义这份正直,千金难求啊。”

“谢一宁。”

“啊?”

“你能不能不要嚣张的时候喊我赵棋观,认怂的时候又喊我大师?做人要表里如一……”

还没说完,就在后视镜中看到谢一宁翻起身,飘到车窗前直喊:“停车,赵棋观快停车!”

“干什么?”

谢一宁已经穿过车窗飘出去了。

看,做鬼也有做鬼的好处。

此处是一家孤儿院,停在院门口的黑色汽车里,走出来的正是她的父亲谢照和……那个占据了她的身体,顶着她的名字活着的“谢一宁”。

她跟着他们进了孤儿院。

在冒牌货“谢一宁”身边,谢照仿佛收敛了作为大家长说一不二的权威,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有些内敛,甚至有些温和,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谢照。她几乎可以肯定,谢照知道这个“谢一宁”不再是原来的她。

谢照想要领养一个女儿,除了开始的自我介绍,接下来和孤儿院院长的谈话中,几乎都是“谢一宁”在说话。“谢一宁”说:“越小越好,要漂亮一点的,身体健康的,当然最重要的是,要合我眼缘的。”

她不知道谢照和“谢一宁”为什么要领养一个女孩,她心里头模模糊糊有某种念头一闪而过,快得连她自己都捕捉不到。

她在半空中看着他们两个人见了一个又一个女孩。很可惜,直至天黑,在这个孤儿院里,“谢一宁”也没有找到合眼缘的孤女。她目送他们两个人离开,在“谢一宁”失望的脸上,她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