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柒

1.如果我死了

如果我死了，一定是他杀！”李越刚坐定，就莫明其妙地来了一句，脸上的神情异常严肃。

“噗”，我一口酒喷了出来，笑骂道：“你丫怎么就不想点快乐的事情？整天神神叨叨的，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要不要去找宋医生看看？”

我和李越在大学时就是死党，毕业后靠着李越父亲和张总是好朋友的关系，一起进了公司。三年下来，我们的职位一样，每个周末在一起小酌几杯，已经成了习惯，李越每次都是这个德性，总是怀疑这怀疑那的，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李越摇了摇头，两道眉毛都拧到了一起，闷闷地说道：“我是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总是心惊肉跳的，还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死了，死得既诡异又凄惨。”

“怎么个死法？”我逗趣般追问了一句。

李越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领带，抬头苦笑着一指领带道：“就是它，梦里我自己抓着领带，活活把自己勒死了，舌头都伸出了好长。”

我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丫要是没有被害妄想症，就是有自杀的倾向，赶紧的，星期一上班就去找宋医生看看去，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真把自己给整死了！”

宋医生是我们公司的心理医生，听说和公司某领导也有点裙带关系。他年纪不大，人很随和，公司员工有想偷懒的，总是借口去做心理减压，跑他那儿睡一会儿，我也常去。

李越脸上的表情更郁闷了，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没去找过宋医生，我这个星期都去三回了。”

说完话，他转头看了看四周，将脑袋凑到我近前，轻声说道：“我梦见的可不止这些，还有公司的张总、秘书白小静，都死在了我的梦里。”我故作惊讶状道：“哎呀！没看出来啊！你丫在梦里还敢杀张总和白小静，是不是追求不成怀恨在心啊！分明是有暴力倾向，这是病啊！得治。”

白小静是和我们俩同一期被公司录用的，李越还追求过白小静一段时间，后来听说白小静和张总的关系不清不楚，才没了下文。

“谁说是我杀的，”李越急忙分辩道，“虽然都死在了我的梦里，但绝对不是我下的手，都是自杀，张总从办公室的窗户跳了出去，三十六层啊！摔得都不成人样了。白小静更邪门，将自己的脸都抓烂了，然后用指甲硬生生挖断了自己的大动脉，那血喷起来有两米来高，比我死得还惨。”

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想到了白小静那长长的指甲，心头莫名泛起一股寒意，急忙打断了李越的话，举起手中的酒杯道：“别扯淡了，来，喝酒喝酒。”

李越随手端起酒杯迎了过来，两只酒杯“叮”的一声碰在一起，两人一仰脖子，一饮而尽。

我拿起酒瓶，把酒杯斟满，又举杯道：“来，好事成双，再来一杯。”李越并没有回应我，却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嘴角抽搐个不停，瞳孔逐渐扩大，好像看见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物一样。

我也受到感染，浑身猛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转头看了看，饭店的生意并不好，除了我们两个，还有一对小情侣坐在角落里，老板娘正趴在吧台昏昏欲睡，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我转头刚想开骂，忽然看见李越正拼命地拉扯着自己的领带，一张脸已经被勒得发紫，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我头发根“刷”地一下就炸了开来，急忙去掰李越的手，可李越的力道奇大，我刚搭上他的手，就被他猛地一甩，将我摔飞了出去，撞翻了两张桌子，餐具摔落一地。

声响惊动了老板娘和那对情侣，老板娘嘟囔了一句，伸手拿起了电话，估计是要报警，那对情侣像看耍猴一样地看着我们，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我挣扎着爬了起来，刚想再冲上去阻止李越，李越却忽然一阵抽搐，下身散发出一阵恶臭，脑袋垂了下来，舌头从嘴里慢慢地滑落出一截，身体缓缓跪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李越竟然在我面前，用自己的领带勒死了自己，和他刚才描述的梦境一模一样，我呆立在原地，一时分不清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梦幻还是真实。

2.梦幻和真实

我被一个黑脸警察盘问了好久，看那警察的意思，要不是有老板娘和那对小情侣给我作证，李越的死铁定要栽到我身上。警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工作压力过大，自杀身亡，草草结了案，将尸体抬上车，呼啸着拉去了殡仪馆。

关于李越说的梦境，我没敢说，估计说了人家也不信。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天边已经泛红了，站在窗边，看着天边一抹血一般艳丽的朝霞，脑袋里却想着李越死亡时的画面，始终缓不过神来。

我试着用领带勒了自己一下，刚觉得呼吸不过来，手就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领带，完全不可能勒死自己。我更加想不明白，李越怎么就硬生生地把自己勒死了呢？

我一头栽在床上，头痛得厉害，一闭眼，就看见李越拿着条领带，笑眯眯地递给我道：“系上吧！只要一拉，就再也没有痛苦了。”

我下意识地推开李越的手，李越又凑了过来，长长的舌头一伸，从自己的鼻尖上扫过，继续笑道：“听我的没错，被领带勒死，总比被压死的好。”

“你的意思是说我会被压死？”不知怎么的，我并不感觉到害怕，也许是我和李越太熟悉了。

李越诡异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用手向上一指道：“不信，你向上看看。”

我抬头向上看去，只看见在我头顶正上方的天空中，一个小黑点迅速地向下坠落，坠落点正是我所站立的方位。我急忙跑开了几步，还没站定，就听见“砰”的一声响。

我急忙转头去看，就在我刚才站立的位置，趴着一具血肉模糊的肉团。

天空忽然响起一道惊雷，我悚然抬头，天空慢慢又显现出一个人来，脸上布满了抓痕，鲜血淋淋，脖子旁边的大动脉处，喷起两米来高的血线，洒出一道鲜艳的弧线，身段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妙龄女子。

那女子看着我，忽然诡异地一笑，我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汗毛立得把衬衫都撑离了皮肤，猛然一个冷战，醒了过来。

我使劲摇了摇头，将刚才那可怕的梦境甩出脑海，看了看表，7点多了，李越虽然死了，可我还活着，生活还得继续，很多时候，我都想不明白，死去和活着，哪个才是真的勇敢？

半个小时后，我站在了公司大楼前，往日这个点，正是我和李越在这里会合的时间。如果不出差错的话，我会从李越手中接过一杯热腾腾的咖啡，我出身农村，李越家境富裕，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搜刮他。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李越会因为工作上的压力，就这么轻率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虽然我不能认同李越的做法，但是，我很理解，想在这里占一席之地，需要付出太多太多。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座大楼，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进入这里工作，李越却正因为在这里的工作葬送了年轻的生命，这是多么的讽刺。

不经意间，视线忽然扫到我头顶的上空，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迅速下坠，黑点映射在我的瞳孔中，越来越大。

我马上想起那个怪异的梦，那种背脊发凉的感觉再度袭来，我急忙猛跑几步，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后果然传来了“砰”的一声响。

我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看见和梦境中一样的场景，可身后同事的尖叫声，已经证明了一切。

3.先知

跳楼的是张总，公司的二把手，同时发现的，还有张总办公室里的秘书白小静，听说她一张脸都抓烂了，硬生生用指甲切断了颈大动脉，血溅得办公室墙上全是。

我又一次接受了警察的盘问，因为当时我距离张总坠楼的地点最近。盘问我的还是那个黑脸警察，他这次的语气更不友善，看我的目光，似乎已经把我当成一个连环杀人狂魔了。不过也不能怪他，一夜一天，两案三命，我还都在现场，不由得人家怀疑，就连我自己也觉得难逃嫌疑。

和我一起接受盘问的，还有心理医生小宋，我头昏脑胀地接受完盘问，看了一眼小宋，奇怪的是小宋很平静，丝毫看不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毕竟人家专业就是学心理的，心理素质比我们强多了。

“我早预料到张总会出事，只是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极端的行为来逃避一切，而且我没有想到白小静也自杀了，是我的严重失职。”小宋一脸懊悔地说。

我抬头看了看小宋，那个警察和我一样，盯着小宋看，目光里充满了疑问。

小宋回看了我们两眼，淡然道：“公司面临人事调动，副总的位置竞争激烈，张总的心理压力很大，而且白秘书掌握有张总出卖公司商业机密的证据，借此不断地逼迫张总离异，企图上位扶正，也给张总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黑脸警察瞄了一眼小宋。

小宋扶了下眼镜，脸上忽然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一闪即隐去，依旧面色平静地回答道：“别忘了我的职业，我是心理医生，他们心理压力过大的时候，就会找我倾诉。”

那黑脸警察点了点头，又询问了几句，都是些关于张总和白小静生活上的细节，小宋一一作答，然后警察就结束了询问，让我们俩离开了。

我迟疑着走到门口，等小宋出去了，才转身说道：“警察同志，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个黑脸警察难得露出个笑脸，说道：“有啥就说呗，有什么好磨蹭的。”

我走了回来，干咳一声道：“其实，我估计说了你也不会信，昨夜李越在自杀之前，曾经说过他梦到自己会被领带勒死，也梦到过张总会跳楼，就连白秘书的惨死，也在他梦里出现过。”

“不但如此，我昨天回去后，小睡了一会儿，也做了个梦，梦中的场景，和今天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被从楼上跳下来的张总压死。”

那黑脸警察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轻轻地“哦”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你和你那自杀的朋友都是先知？能在梦境中预知未来？而且还凭借着梦中的警示逃过了一劫？”

我猛点头，那黑脸警察“扑哧”一乐，道：“兄弟，你恐怖电影看多了吧？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走吧！别耽误我做笔录。”说着，将我向门口推去。

就在快到门口的时候，那黑脸警察忽然说道：“刚才你提起的事，一句都不要说出去，任何人都不要说，记住了。”

我一愣神，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我，还不许我说出去，不过我还是点了点头，木然地走出了房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4.两个葬礼

一连几天，我都浑浑噩噩的，工作中也经常丢三落四，没少挨领导批评，期间那个黑脸警察又来过几次，询问的都是有关李越、张总和白小静的生活细节，李越的我还知道点儿，关于张总和白小静，我是一片空白，倒是小宋知道不少。

今天是李越的葬礼，当然得去，我请了三天假，因为大后天就是张总的葬礼，虽然说人死如灯灭，人不在了人情也就不在了，但送个花圈还是应该的，毕竟我当初还是靠着张总的关系才进的公司。

我早早地就到了葬礼现场，劝慰了一番伤心欲绝的李越父母，看着二老憔悴的面容，我也一阵阵地揪心。

来的人不少，李越平时和同事的关系一向不错，虽然很多人都只是匆匆鞠个躬就赶去上班了，但总算是来送了李越一程。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小宋，两个人互相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小宋的表情很怪异，像是充满了自责，这使我对他好感大生，起码，他在为李越的死亡难过。

遗体告别的时候，好多人都哭了，我却没有哭，和李越朝夕相处的片段，在我脑海里不断闪过，我怎么都不能说服自己相信，李越就这么离开了我们。

在火化工喊问谁送李越最后一程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李越母亲已经昏了过去，李越父亲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我推着李越，一步步地向火化炉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我都觉得我和李越的距离拉远了一步。

到了火化炉房门口，火化工从我手中接过推车时，雪白的罩布忽然滑落了下来，我一眼就看见，李越正睁着双眼看着我，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不甘。

我闭上眼，眼泪终于滑落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李越葬礼完成后，我在家整整睡了一天，没吃没喝，脑海里不停闪过李越那不甘的眼神，每闪现一次，我的心就揪痛一次。

隔天张总的葬礼上，公司的同事几乎都到了，我又看见了小宋，小宋站在最不显眼的地方，眼角湿润，脸色很是难看，到张总被推进火化房时，我看见小宋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葬礼后，我搭小宋的车回公司。在车上，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才知道小宋原来也是张总安排进的公司，不由得好感顿生，聊到动情处，我们都哭了出来。

5.谁的错

我和小宋成了好朋友，几乎无话不谈，一直到那个黑脸警察抓走了小宋，我都不相信李越、张总和白小静的死都是他所为。

但小宋并没有否认。

他交代得很彻底，因为李越和我走后门的关系，挤掉了原本属于他的位置，白小静原本就是他的女朋友，却被张总霸占了。虽然白小静将他安排进了公司，却也因此和他分了手，并一心想转正。

他恨这一切，恨我和李越抢了他的位置，恨张总霸占了他的女朋友，恨白小静的贪慕虚荣。

于是，他在我们的脑海里下了催眠的指令，一听到某种特定的声音，就会按照他事先下达的指令，杀死自己！太可怕了……

知道真相后，我辞去了工作，我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错？

6.后续

昏暗的酒吧中。

我端起酒杯，看了看旁边的空位，李越的音容笑貌尤在，不知如今魂归何处。

“干杯，兄弟！”我举起酒杯，碰了一下空位前同样斟满了酒的酒杯，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我一口饮尽，眼前忽然一片黑暗，身体不由自主地缓缓站了起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