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考薇

1.预言死亡

在这个家庭里，瑶瑶一直被认为是不祥的人。不仅因为她是个弱智的孩子，更因为她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每一次都预示着一个家庭成员的死亡。

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是在瑶瑶七岁的时候，某天早晨，大家都坐在饭厅里打着哈欠吃早饭，瑶瑶默默地走过来，用幽幽的声音说：“我做了一个梦。”

没有人关注瑶瑶的话，因为她在家里没有地位，也不受欢迎。

瑶瑶继续说：“我梦到了一个螺，巴在礁石上的那种小螺。它就出现在咱们家里。”

亲戚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瑶瑶，瑶瑶的妈妈林娟急忙把她抱走了。这时佣人突然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急吼吼地说：“老爷死了！”

不过，爷爷的死并没有让大家很伤心，因为他长期独掌财政大权，为人苛刻，不得人心。尤其对于瑶瑶的母亲林娟来说，这更是一件喜事。林娟是爷爷的三儿媳，生下瑶瑶这个弱智女儿之后，三儿子就死去了。爷爷一直不喜欢三儿媳和傻孙女，总想把她们赶出去。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爷爷居然死了，林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但林娟的高兴持续了没多久。因为自从爷爷死后，奶奶也开始看林娟不顺眼了。这是因为二儿媳经常到奶奶面前吹耳边风：“咱们真不能留着林娟和瑶瑶啊，我觉得瑶瑶绝对不是咱们家的骨血。咱们家的基因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傻姑娘来？这一定是林娟在外面不检点，跟野汉子生的！”

老人最受不了这个，所以现在奶奶越看瑶瑶越觉得不像自己家的人，想要把她们都撵出去，而且也开始逼迫林娟。林娟经常在夜里哭泣——离开这个家，她带着一个傻女儿要怎么生存呢？

然而某天早晨，瑶瑶突然立在餐桌前，幽幽地说：“我又梦见螺了，出现在咱们家里。”

所有人吃了一惊。有了上次的经验，大家环视一周，发现奶奶不见了，于是急忙去寻，却发现老人已经犯心脏病死在了床上。

家里所有人都害怕了，他们甚至不敢直视瑶瑶的眼睛。办丧事的时候大家特意问了问神巫，得到的回答是：有些弱智的孩子确实会有特异功能，他们不是凡人，会有意外的预言能力。

现在实际的掌权人是大儿子和大儿媳。他们都很害怕瑶瑶，怕瑶瑶再一次梦见螺，死亡会应到他们的身上。所以他们非常想赶走瑶瑶，却又不敢把她惹急了，思来想去，只能用怀柔的方法。

他们找到了林娟：“你看看，瑶瑶有这样的预言能力，家里人都心慌慌的，你也不自在。所以我们夫妻给你们找了个好房子，就在郊外，各方面都不错，你们搬过去，怎么样？月钱我们会按时给的。”

林娟同意了。

但是，就在三天后的早晨，瑶瑶突然从卧室跑出来，她对着阳光咧开嘴嘻嘻笑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我又梦见螺了，就在咱们家里。”

然后，大儿媳死了。

搬出去的计划搁浅了。

2.真相

太可怕了！瑶瑶太可怕了！

现在家里没有人再敢说让她搬出去，也没有人再敢接近瑶瑶。甚至连她的亲生母亲林娟，看女儿的眼光也怪怪的。

只有我不怕，对，我不怕。

我也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但是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我是他们的管家，他们很需要我，但是不尊重我。所以我反而觉得瑶瑶挺不错的，她没有世俗的目光。

我跟瑶瑶聊天：“你真的梦见螺了吗？”

“是啊，我梦见过好几次呢。”

“梦境是什么样的呢？”

“嗯……前两次梦里，我梦见妈妈和螺在一起，她在清洗一些螺，还对着我笑。最后一次梦见螺，是姐姐你和螺在一起。”

我笑了，拍了拍她的头，嘱咐她：“关于以前的三个螺的梦，不要和任何人说起，知道吗？否则大家都不喜欢你了。”

她点点头：“姐姐你说的话我都听，因为你对我好。”

当天晚上我找到了林娟，她显然对我的出现很意外，尤其当我说出那句话时，她更是惊恐极了。因为我说：“林娟，我知道真相，你不要再下手了，否则会暴露。”

她下意识地抓起了桌上的水果刀，但是看着我无害的表情，她又把刀放下了。她说：“我承认前两次是我下了手，但是最后一次不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大的媳妇死了。”

我说：“很简单，是我下了手。”

其实瑶瑶并没有什么惊人的预言能力，她只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孩子罢了。她不仅弱智，而且有梦游的习惯，但是，在她梦游的时候，有两次撞见了林娟正在清洗毒螺，另外一次撞见了我在清洗毒螺，所以她才会留下那样的印象，并以为那只是一场梦。

至于那种螺，也不是普通的海螺，它叫作织纹螺。这种螺经过赤潮之后，会产生麻痹性贝类毒素，类似于河豚鱼毒素，该毒素对人体的经口致死量为0.54mg至0.9mg，一颗小小的织纹螺很可能致人死地。

至于喂进去，那就更简单了。你知道吗？人一生当中会在睡眠时不知不觉吃掉70多只虫子，当有异物碰触嘴唇时，自觉地进行吞咽是本能的反应。林娟和我都利用了这一点。

林娟说：“我杀掉瑶瑶的爷爷奶奶，是为了不被赶出去。可是你杀死我大嫂，又为了什么？她对我不错，还说给我和瑶瑶找好了新房子呢。”

我微微一笑：“那是你太天真了。她认为瑶瑶具有预言死亡的能力，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们活下来的。最近我管理的账上多出了十万块的亏空，我估计那是她支付给杀手的，只等着你们到了偏僻的居处就动手。”

林娟呆住了，良久她才说：“谢谢。”

3.离开

从那之后，瑶瑶好久都没有再说过关于“螺”的梦。

直到她九岁那天早上，突然跑到我的卧室里来，“砰砰”地敲开了我的门：“姐姐，我又梦见螺了！”我急忙从床上坐起来。瑶瑶欢喜地对我说：“螺，出现在咱们家里，就在大伯的手里。”

我背后的汗流下来了。我早就应当想到：瑶瑶的大伯自从妻子死后就拈花惹草，家族生意经营不善，亏了好多钱。现在其他人都要分家，而他亏空了那么多钱，很快就会被人发现。自己的亏空自己补，他分得的那一份连补欠债都不够。为了减少损失，他需要除去一些和他分财产的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除掉林娟和瑶瑶母女俩。我爬起来，果然听到门外的佣人说，林娟已经死在床上了。

我问瑶瑶：“昨晚你没有和妈妈一起睡吗？”

她说：“没有。昨晚是姐姐你的生日，我在后院给你唱了一夜的歌。”我愣了一下，抱住了她。

林娟被草草地埋葬了，没有人追究她的死因。我知道全部的真相，却不能说出来，因为我也使用过毒螺，我说出来等于自掘坟墓。

现在面临的问题是，瑶瑶终究被欺负了，只分到了可怜的钱，没有人愿意抚养她，连家里的佣人都觉得她碍眼。就在这时，我站出来了。我说：“我来养她，也不要她的财产。”

所以人都以为我是疯子，非亲非故的怎么会愿意养一个傻姑娘呢？但他们不肯细想，怕我反悔，匆匆地跟我签了领养的合约。

当天晚上，我就拉着瑶瑶的手离开了这个家。瑶瑶傻傻地跟着我走了一路，突然问出了她有生以来最有智慧的一句话：“姐姐，你为什么要养我？没有人愿意要我。”

我呆住了，转过头去盯着她的眼睛，千言万语在嘴边，但我终究没有说。我不能告诉瑶瑶，她之所以是个弱智，是被我毒害的。就在她三岁的时候，我刚刚接触这个家的财产，我很贪心，想要毒死老板，也就是瑶瑶的爷爷。

那天晚上，我在角落里准备毒药，却突然看到瑶瑶出现了。她其实是梦游，但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我怕这个孩子会把一切说出去，于是匀出了一小部分药粉喂进了她的嘴里。我没有毒死她，但她从此成了一个傻子。

也就是说，后来的很多悲剧其实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成功地毒死老板，却把一个无辜的孩子害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本来可以很聪明，很活泼，很富有。

一切责任都在我，所以我会尽力保护她，给她爱和温暖，只有这样才能赎清我的罪过。

我保证：从此，我会做一个真正的人。从此，我和瑶瑶，要好好生活。从此，瑶瑶的梦里，再也不会出现毒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