蜚语
1.跟踪
刘盈盈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住在附院旁边不远的家属楼,是解放初期修建的旧楼,背阴,通过一条长而狭窄的小路和外界连通。
刘盈盈一边走一边回想着刚才黄大夫看她伤口的动作,心里就好像被毛毛虫爬了似的发着寒。
正走着,刘盈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她试探似的忽然顿了顿步子,身后那阵脚步声也猛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刘盈盈心里有一股恶寒升起,匆匆忙忙地加快了脚步,可没想到那阵声音也跟着她提高了速度。
刘盈盈不敢回头去看,咬紧了牙,悄悄将手放进包里,摸到了防狼喷雾的盖子。她抬起头望着小巷的出口,住宅楼的灯昏黄地闪着,像是随时就会熄灭一样。
刘盈盈头也不回地跑进了住宅区。那个脚步停顿在那条幽暗的小巷子里,在月光下阴森森地瞪着她的背影。
2.肿块
X院的皮肤科新来了个大夫,姓黄,三十岁左右,男,平时总戴着个洗得脱色的口罩,少言寡语。
刘盈盈二十二岁,是X院的实习医生,一个月前进来,跟着黄大夫学习。刘盈盈并不喜欢黄大夫,她觉得黄大夫有些怪。
与刘盈盈和黄大夫同在皮肤科的,还有王大夫和张大夫。
前几天,刘盈盈的小腿上被蚊子咬了个小包,她也没有在意,可没几天,这个小包块居然化脓了。上班时,黄大夫看见了,冷冰冰地把她叫进了治疗室,什么也不说,给她开了点药,接着拿根尖尖的针戳了上去。
刘盈盈一疼,狠狠抽了口凉气,将脚缩回去。黄大夫瞪了她一眼,往上面喷了些镇定的药剂,那药水冰冰凉凉的,贴在皮肤上感觉十分怪异。
最后,黄大夫嘱咐了她两句。等弄完她走到门边时,忽然低低地说了句:“你的皮肤不错。”
这句话让刘盈盈没由来地打了个寒战。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自从小腿的肿块被黄大夫看过后,刘盈盈觉得它仿佛被催化过一般,一觉睡起来,已经长成了小指大小,又痛又痒,喷了药物也只能暂时缓解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不能消肿。她拿纱布缠了两圈,穿着宽松的裤子出门了。
走到小区门口,刘盈盈犹豫了一会儿,去了保卫室找到了小李。
小李是个初中毕业生,当年,小李的父亲生意失败,一气之下拿根绳子把自己吊死在老家的树上,小李哀号了一夜,后来被刘盈盈的爷爷捡回来收养。算起来,小李也是刘盈盈的小表弟。
刘盈盈盯着小李飘着红血丝的眼睛问:“小李,最近咱们小区外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
“这几天晚上我下班回来……感觉有人在巷子里跟着我。”
“是吗?”小李打了个哈欠,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却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似的,“你交男朋友了?我这两天看到有个男人在小区门口,仿佛是等人,我想到你是单身,所以……”
刘盈盈咬了一下嘴唇:“那个人……长什么样子?”
“很瘦,不高,看起来应该是你们医院的医生。”
“为什么说他是医生?”
小李仰起头,怪异地盯了她一眼,忽然笑起来,露出一嘴的黄牙:“除了医生,还有谁会一直戴着口罩?”
3.是非
刘盈盈这天迟到了五分钟,正巧听见王大夫和张大夫在茶水间闲聊。
张大夫说:“那个小刘,每天跟着黄大夫跑上跑下,不知道多带劲儿。”
王大夫回答道:“是啊,昨天,我本来已经下班了,结果想起有东西没拿,结果一回来,你猜我看见什么?”
“瞧见什么了?”
“我看见那个小刘跟着黄大夫进了诊疗室,灯也不开。我悄悄走过去一看,发现黄大夫正捏着小刘的腿呐!”
张大夫惊呼:“真的假的?不过话说回来,我那天也看到黄大夫和小刘前后脚出去了。我在后面悄悄跟着黄大夫走了一截,发现他一直跟在小刘后面,往小刘家那个方向去了。”
两个人继续说着,丝毫没有察觉到站在茶水间外的刘盈盈,但刘盈盈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细节。
黄大夫在跟踪的,其实是她!
刘盈盈越想越害怕,正准备偷偷离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下。她猛地尖叫,转过头去,是黄大夫!他依旧戴着那个大大的口罩,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闪着某种精明的光。
“上班时间不要偷懒。”
说完,黄大夫转过身,匆匆地离开了,只留下刘盈盈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一整天刘盈盈都没能静下心来工作,她揣测着黄大夫的想法,越想越觉得心里瘆得慌。
等刘盈盈把午饭吃完,拿着饭盒正准备去洗,忽然,黄大夫的声音在她身后炸响。
“刘盈盈,你洗完过来一下。”
刘盈盈一个哆嗦,饭盒掉进水池。等刘盈盈敲开黄大夫办公室的门,已经是几分钟之后。黄大夫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她问:“腿上的包好没?”
“啊……啊,没有,还没好……”
“把腿伸过来,我给你看看。”
“黄老师……这……不用了。”
“伸过来。”
黄大夫侧身从抽屉里取出医用手套戴上,用胳膊蹭了蹭鼻子,脚下一用力,坐在椅子上滑至刘盈盈跟前。
“来说是非者,是为是非人。”他开口,取出棉签,不由分说地将刘盈盈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捞起她的裤腿,“你是怕那些话,还是——怕我?”
刘盈盈来不及开口回答,黄大夫忽然狠狠地用棉签在她的脓包上摁了下,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条件反射地捂住小腿。
“这么好的皮肤——真可惜了。你这是中毒了,得打针。”
4.遇袭
当天晚上,刘盈盈坚持目送黄大夫离开,当她看着黄大夫的背影,忽然再次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细节:黄大夫从没把口罩取下来过。
然后,刘盈盈发现了一个更让她惊恐的事实——她从来没有看见过黄大夫的相貌。
那个人一直戴着口罩出现,戴着口罩离开,一年四季,无论是炎夏还是寒冬。那个口罩仿佛很自然地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让人产生一种他没有具体五官的错觉。
刘盈盈忐忑不安地开始猜测黄大夫为什么要一直戴着口罩。
那种药用口罩每年生产上亿个,每个都长得一样。戴在脸上之后,在昏暗处连男女都无法辨清。
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面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黄大夫。
走到小巷面前,照例没有灯光。住宅区遥不可及,刘盈盈深深吸了一口气,闷着头冲了进去。
走到一半,她又听见那个沙沙的脚步声。比上次近一些,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身后温热的气体飘过来,然后阴森森地落在她脖子上……
刘盈盈手里死死地攥着防狼喷雾,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脚步突然加速,一阵一阵猛地朝她奔过来!刘盈盈吓得尖叫起来,她拼命地握住皮包带子往前跑,跑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仿佛是人的打斗声。
刘盈盈一惊,脚上的高跟鞋崴了下,她的脚踝一阵剧痛。很短的时间里,一只手袭来,按在了她的肩上。
“呀!”
刘盈盈转过头拿着喷剂对着那人,直到手腕被人扼住,她睁大眼睛,就着微弱的灯光,看见那是没戴口罩的黄大夫。
刘盈盈瘫坐下去,黄大夫抓着她的手。
“是我。”
刘盈盈说不出话,只有眼泪一个劲地流着。
黄大夫叹了口气。就着灯光,刘盈盈清楚地看见他下巴溃烂,长了些黄色的脓包。
“蚊子叮的,和你那个一样,中毒了,反复化脓好不了,所以一直戴着口罩。
“别怪我跟着你,这几天我发现你有些不对劲。”
“什……什么?”
黄大夫皱皱眉,回头看看,拉着刘盈盈折回小巷里,小巷的背光处躺着一个人。
刘盈盈躲在黄大夫身后,他猫下腰去,将那人翻过身,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你真的没听出来?这些天跟着你的脚步声有两个。”说着,黄大夫伸手,一把扯下了地上那人的口罩,举起电筒在他脸上晃了晃。
刘盈盈倒吸一口凉气,愣愣地呆在原地。
那个人是小李,旁边还有半块染着血的砖头。
“报警吧。”黄大夫对她道。
5.遇险
警察带走了处于昏迷中的小李,从他包里搜出了一条麻绳和一瓶麻醉剂。刘盈盈喘了口气,转过身看着黄大夫。
“黄老师……”
黄大夫挥挥手,重新从包里取出个新的口罩戴上,眼睛眯了眯。
“没事,那些蜚短流长的话,你以后别信就行。”
“谢谢您。”
黄大夫回头,打量了她一番。
“腿上的伤好了没?”
“没有,还在化脓。”
“走,我帮你再看看。”
“嗯,谢谢您。”
刘盈盈感激地看着他,转过身领他往自己家去。
黄大夫跟在她身后上楼,仰起头来静静地看了看她家的门牌。他站在她的门口,从兜里摸出那瓶防狼喷雾,扭过头通过老房子的出气口,遥遥地望着警车奔驰而去的方向,为终于解决了那个一直监视着自己的麻烦保安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从兜里取出药用手套戴上,把防狼喷雾放在了门口,接着又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这个姑娘的肤质很好,用来做移植手术一定完美契合。这次,应该不会失败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反手关上了门。
“您进来坐。”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