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也疯狂II:容阙的秘密

1

“就赌这一次好不好?小皇叔?”一大清早女帝陛下勇闯上阳宫,举着一枚铜钱要和容阙打赌,“正面朝上你就给朕放假,反面朝上朕跟你姓。”

听起来有理有据,公平合理。

容阙直直看着她。

“好吧,这不是夏社节将至,城中近来处处有庙会,朕也想出去看看嘛,算变相与民同乐对不对?”

容斐婴说着心虚低头,换了个语气,凄凄惨惨戚戚,“话说朕自小拘束在这云宫,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看似尊贵无比,其实就一可怜的留守儿童,连普通人都能参加的庙会,于朕来说都是奢侈。”

确实,容阙道:“上元节出去玩的不是你?前些日子去花朝节上玩的不是你?神诞日出去玩的不是你?开春以来,陛下完美地参与了所有节日游行和活动,当真很留守。”

卖惨失败的女帝:“我嘞个去你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朕瞒得那么辛苦。”

容阙:“……”

废话不多说,拿过她手中硬币一抛,摊手,“死心了么?”

铜钱赫然反面朝上。

女帝:“……”

拍案而起,“不可能,这枚铜钱朕明明做过手脚,怎么抛都是正面朝上,皇叔你作弊!”

“……”这话是用什么脸说出的口。

容斐婴不抱希望了,正要丧着脸回去换朝服,听容阙道:“去吧。”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容斐婴惊喜万分,捂住胸口倒退一步,“皇叔你突然对朕这么好,是有什么阴谋?”

有些人真的不知何为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容阙风轻云淡:“不去就算了。”

女皇陛下一溜烟跑了,来去一阵风。

余下被她打断睡眠的摄政王一只,出神看了会儿床顶,认命起床。

在心里第无数次宽慰自己,“这是我自己惯的。”

2

街道上果然热闹非凡。

容斐婴带着她的御用移动美貌钱袋子,乔装打扮成出来玩的少爷和侍女,自由走在街上。

“道理我都懂,”苏月白一道上都在闷闷不乐,“但为什么我是侍女?”

“……”容斐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苏盟主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目光更觉幽怨。

“愿赌服输啊小白白,”女帝意识到自己笑得略有些过份,虚咳一声,“早知道你不跟大表哥打这个赌不就好了?”

是的,苏盟主闲来无事也学女帝同温侯爷打赌,可惜他没有人惯着,赌的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反正他要是输了就得女装出街绕城一圈。

显而易见输得好惨。

女帝笑够了拍肩膀安慰,“你回头看看。”

后头人头攒动,十双眼睛有十双扒在苏月白身上下不来。

女帝有种新婚媳妇给自己长脸的欣慰,“小白白,你女装极美极美。”

小白白开心了,走出了“人家本来天下第一美”的狂拽酷炫。

走到后来甚至开始嫌弃英姿飒爽的女帝在旁跟着碍眼,影响他艳光四射的正常发挥。

女帝:“……”

早知如此,就该撺掇温遥叫这厮裸奔。

不过苏盟主也没嘚瑟很长时间,时下他正尝试利用美色从小贩手里骗羊肉串吃,忽听拔地一声吼:“苏月白你这无耻小人!”

“……”苏月白赶忙双手将羊肉串塞还回去,“我这种大款也是头一回尝试靠脸吃饭,报应要不要来得这么快……”

边说边转身,转到一半看清出声之人是谁,如诈尸一般,脚下生风蹿得飞快,眨眼之间不见人影。

女帝在旁撸着串,点头赞许,“这是小白白最武林盟主的一次。”

可惜穿的还是女装。

她被苏月白扔下了反而并不着急,深谙容阙不可能叫她自己在外头落单,看看貌似寻常的四周,有点好奇自己跺跺脚能从天而降几个暗卫。

不过她没动,方才凭借一嗓子就把武林盟主吓到落荒而逃的姑娘已经追至眼前。

姑娘一身短打十分破旧,腰上挂着一柄缺口短剑,柳叶眉杏眼鹅蛋脸,素颜就算了,看上去像是好几天没洗脸。

江湖儿女果然不拘小节,所以像苏月白那种躺着都嫌累,出门必打伞的花魁不配行走江湖。

女帝和蔼地道:“姑娘……”

姑娘唰一下拔剑,“不要狡辩了我知道你是女的,并且看见你和苏月白在一块一整天,说!你们老巢在什么地方?!”

女帝:“……”只好咬了一口羊肉串,边吃便问:“你跟苏月白有仇?”

“不用你管,把他交出来,不然要你好看!”

姑娘是个凶憨憨的姑娘,保持了高度的言行一致,说着话白刃斜横,眼看就要架上女帝的脖颈。

容斐婴吃瓜没尽兴,遗憾跺脚。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方才还哼着小曲烤串的小贩从炉子底下掏出两个流星锤。

两招之内将姑娘降服,然后单膝跪地两手抱拳,因着初夏烤串比较热,故而将光着膀子的肱二头肌特意亮了亮,精神头十足地道:“属下有罪,让陛下受惊了!”

陛下的确很受惊,哆嗦着手往他身后指,“朕的香菇要糊了。”

小贩:“……”

3

片刻之后女帝吃着双倍孜然的烤香菇,看一眼被点穴的姑娘,问小贩:“所以你也是摄政王安排的?啧,朕知道皇叔他手长,没想到他手这么长。”

伪装成小贩的暗卫红着脸,一方面为自己能救驾而感到自豪,一方面又感觉女帝话里有话,都说女帝和摄政王不和,原来是真的。

想到这里不免替他们王爷委屈,“王爷他……”

女帝摆摆手打断他,“你串烤得挺好,传朕口谕即刻起调任御膳房吧。”

暗卫一喜,“谢主隆恩,其实做厨子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没想到说实现就实现了,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摄政王。

女帝狠狠吃完最后一串香菇,问道:“说说吧,这条街上还有谁是你们的人,是那位烤面筋的大哥还是那边卖鸡蛋的阿婆?”

暗卫摇头。

“别告诉我包括墙角玩沙包的那个孩子!”女帝越说越暴躁,“朕想随便逛个街,容阙他就给朕安排条街?他这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来?”

话音落,身后一个清冷声音道:“唤我何事?”

女帝:“……”

她仰头望天默数三下给自己来了个缓冲,不敢回头,对暗卫猛挤眼睛,心虚地问:“朕方才说话的态度,嚣张不?”

暗卫给她个眼神叫她自己保重,眨眼之间飘走老远,喊都喊不回来的那种。

容斐婴:“……”视死如归回头。

夏日星月夜,万家灯火时。

容阙身着苍色轻衣,长发顺从披散脑后,随意一束,仿佛是哪家出来闲庭信步的贵公子。

他也执一盏灯,提灯的皓腕凝霜雪,映亮了一小片覆面薄纱——毕竟粉丝多,被人认出来怕不是又要走不了。

见他这副与平日里大相径庭的模样,容斐婴脑子里有根弦颤了一下,感慨:苏月白输了。

她隔着一个被点成雕像的姑娘,施展卖萌大法,“这么巧啊小皇叔,你也出来逛街?”极力把他目光往姑娘身上引,“看,我跟暗卫小哥联手抓了个刺客,我厉不厉害?”一脸求表扬。

容阙:“嗯。”

街上人来人往,不被人认出来不代表不引人瞩目,一个容阙等于三个苏月白,所以游人回头率不是一般的高。

不知怎么容斐婴感到有些不舒服,苏月白被人看她不但没意见还跟着众人一起看,容阙被人看她突然有种自家珍藏多年的宝贝被觊觎的感觉。

于是她道:“回家吧我们,那啥,逛久了怪没有意思。”

自觉得好像换了一个人。

容阙讶异看她一眼,却也没反对,举步在前头照路,不防被女帝扯住,“她怎么办小皇叔,不太想把她交给当地官府。”交出去就没瓜可吃了。

容阙:“那就带着。”

“你会解穴吗?”

“不会。”

“难道要我把她这么搬回去?”

容阙看她一眼。

女帝:“当然是我搬!岂能劳烦小皇叔。”嘿哈一声扛起姑娘,孔武有力。

她一路经过烤面筋大哥,卖鸡蛋阿婆,乃至玩沙包小朋友,求助的目光很灼灼。

“别看了,”容阙在前头悠闲地踱步,“他们不是暗卫,我来了,就用不着旁人了。”

女帝反应神速,“所以小皇叔是放心不下朕,亲自来找?”

容阙:“……”脚步顿时加快不少。

女帝:“爱你哟小皇叔。”

“闭嘴好好好走路。”顿了顿,“以后这句话不要随便对人说。”

“哦。”走了一会儿,看着他清癯的背影,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喜欢我呀小皇叔?”

容阙一个激灵,脚步生生顿住。

容斐婴恨不能把自己嘴给缝上,“我是跟你开玩……”

容阙回头,看着她,目光亮得吓人。

容斐婴的笑容僵住,手一松,肩上的姑娘呈大字型掉在地上。

四周一片死寂。

容阙手中的琉璃灯一点点低下去,将自己的脸埋于夜色中。

容斐婴脑中天人交战八百回合,舌头打结一样,“我、我方才是跟你开、开玩笑的。”

“我知道。”容阙的神情完全看不清,他将灯往容斐婴手里一递,转身走了。

容斐婴呆呆地看着他。

“你完了,他喜欢你。”地上的姑娘道。

容斐婴木木点头,半晌一跳,防备地道:“你能动了?”

姑娘:“烧烤小哥没点我哑穴,方才你俩打情骂俏的氛围甚好,作为过来人我只能体贴地不作打扰。”

这句话烫脚,容斐婴一炸,“别胡说,他是我小皇叔!”

“亲的?”

“不是。”

“好遗憾,还以为能看到一段禁忌之恋。”

“……”不愧是苏月白带出来的人,想法都是一样的天打雷劈。

3

今夜的璧苍殿有些热闹。

容阙坐定,看看到处找茶具招待客人的顾随,再看看坐在一旁不停痴汉笑的苏盟主,深沉地选择一言不发。

但架不住盟主三百六十度转圈热情,欣赏完了顾随转头开始盯着他,眸色潋滟,风情,很风情。

一直风情。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容阙被他一身抹胸小吊带石榴裙并簪环首饰扎得眼睛疼,忍无可忍,“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提还好,提起来苏月白一脸悲催,“躲人。”云宫已经不安全,想来想去还是这个地方好,够高够冷清,适合藏人。

“王爷呢?”

容阙默一默,面无表情,“躲人。”

“哦。”苏盟主来了精神,“躲谁?”

“……与你无关。”

“是陛下吗?”

“都说了,与你无关。”

“你为什么躲着陛下?”

“……”话不相投,容阙起身走,正殿后头是一间祠堂,里头按照时序供奉着历代故去国师的排位,最近的一个,上头的名字叫向愿。

容阙朝他深深跪拜下去。

一如很多年前,他匍匐在他脚下,而那个慈眉善目的年轻人将手温柔覆在他发顶,一点也不嫌他脏,“你这孩子怎如此固执?”

他摇摇头,口中仍是那一句:“我来要回我弟弟。”

“他会在我身后成为新的国师,万万人之上,供百姓敬仰膜拜,有什么不好?”

“若好,你们为什么要从贫民窟里选人?”而不是去挑选贵族的孩子。

天底下哪有这等一步登天的好事。

向愿看着他,“你很聪明。”

那一天,顾随向他坦露了历代国师的秘密,“顾随已经接受完了‘洗礼’,即便他跟你回去,也照样活不过不惑之年,这世上只有我能救他,而我救不救他,取决于你。”

他遥遥向他伸出一只手,“你愿不愿,帮我做一件事?”

似是一个命运的邀请。

而他没有犹豫,将自己交了上去。

4

他跟着向愿离开璧苍殿,来到殿宇重重的宫阙。

高高龙椅之上天家威严,居高临下将他反复打量一遍,问向愿:“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

向愿点头道:“是,他的生辰八字跟公主相契,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还等什么,”先帝容啸看他一眼,“这就去吧。”

有很多人涌上来给他梳洗,套上丝织的锦衣,一路行走,逢人之处,必收到一片惊艳。

年仅六岁的小姑娘在宽大的龙床上瘦成了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猴子,丝毫没有当初在贫民窟坐在华丽软轿中的健康活泛。

“我认得你,小哥哥。”她极力睁开眼睛,对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来,“你这样真好看。”

他其实有些讨厌她,说不上恨,毕竟她年纪小,不会知道那些秘密,但若没有她随意一指,命运就不会降临到他和弟弟头上,此时此刻弟弟还会好好活在娘亲身边。纵使依然每日食不果腹,也好过一家人骨肉分离,咫尺天涯。

他冷冷问向愿:“我若救她,你便救我弟弟?我要如何信你。”

向愿拉开手臂与他看,白嫩肌肤下一条红线若隐若现,“这是巫蛊,叫‘命途’,它另一半的名字叫做‘与共’。服食‘与共’者,会将身上病痛、痛苦源源不断传递到跟自己匹配的‘命途’之上。反之服下‘命途’者,会将自己的健康、寿命反馈回去,为‘与共’续命。

我已自主服下‘命途’,若是三日之内不给顾随‘与共’,‘命途’找不到另一半,就会反噬我心脉精血,如此你可放心?”

他没有说话,偏头看看容斐婴。

她烧得小脸通红,却还是在他望过来的那一刻笑了一笑,一看就笑,再看再笑,虽然听不懂国师叔叔在说什么,但她感觉这个小哥哥好不开心。

“小哥哥你开心一点嘛,板着脸多对不起你的好看。你要不学学我,尽管他们都瞒着我,但我知道我活不了几天了,我不也没哭嘛,因为我总结了,人啊,不开心是一天……”

好聒噪,他朝向愿伸出手,“给我吧。”

向愿有些不忍,“你当真想好了?”

“想不好又如何?”他既然入了这云宫,他们千挑万选,难道还能放他回去不成。

将那碗苦涩药汁一饮而尽,他始终冷静自持,却给小公主拽住了袖子。

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颗糖,已经化得差不多,“喝完苦药要吃糖,我母后说的。嘴巴里甜了,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边说边咽口水,她沉疴难愈,整日躺在这床上等死,为了不影响药效宫人不许她多吃,每天只给她一颗糖,于是她就指着这一颗糖挨日子,别提有多难熬了。

但还是把今日份的幸福大方分给了眼前的小哥哥。

可是小哥哥并不领情,推开她的手拂袖而去。

没看见她眼中的不解和失落。

他来到殿前,暮雨潇潇子规啼,一片凄凉里,先皇容啸在雨中咳个不停,这场天灾来得怪异,他的日子也不多了,“朕予你荣华富贵,毕竟你此后一生要与公主一脉相连,但不要忘记你是谁和你的出身。”

阶级成见在他们这些天潢贵胄眼中根深蒂固,眼前这个刚救了他爱女的孩子,齐皇未必会对他有多少感激,仿佛这是他生来的本分,况且国师向愿还为此付出了二十余年的寿命于他的胞弟。

一个年轻的国师和一个不知前路如何的孩子,孰轻孰重,因此容啸并不是很满意。

但是事已至此,他只有道:“朕要你护佑公主无忧无虞,百岁无恙,仅止于此,你不准对她有其他任何非分之想。”

当时九王容阙暴毙未及发丧,于是他便顶替了容阙的身份,对外宣称他为九王。

人都道今上对九王太好,请最好的教习师父培养他,赏他无尽财富赏他封地,特许他不必受封出宫,甚至在最后一刻加封他为摄政王,将社稷交予他手。

仅有少数人才晓得,容啸不过是在为女儿铺路,确保在自己身后大齐皇族血脉能继续延续下去,江山得以永固。

他不用怕他谋权篡位,因为从他服下“命途”的那一刻,就注定到死都不能离开容斐婴太远,更别提会伤害她了。

容啸为他女儿找了一个最牢靠忠心的工具。

说来也是可笑,大齐第一美人,摄政王,翻手为云覆手雨,人人都羡慕容阙,有谁问过他愿不愿意。

5

容阙在向愿灵前跪了一夜。

天色微明时分,顾随进门,先是给各位前辈挨个点蜡,点完了跪在他身侧,重重给向愿磕个头,叹道:“你每次有事想不开都要来师父灵前跪一跪,上次是安王谋反,上上次是陛下登基前一夜,这次是为何?”

容阙看向正中那漆黑牌位,“他也是我师父。”那之后向愿非要说他是个可塑之才,非要收他为徒,“既是师父,跪一跪怎么了。”

“不怎么,”顾随看着他,“只是你这次跪的时间格外长,比前两次加起来都长。”有什么事情能大过乱臣谋反新皇登基。

容阙垂着眼,“昨天晚上她问我是否喜欢她,本是句戏谑之言,但是我没控制好情绪,被她看出来了。”

顾随:“哦。”

容阙:“……”

他道:“只是一个‘哦’?”

顾随清澈的目光看着他,“你不可以喜欢陛下么?你是我亲哥,又不是她的。”

容阙深深吸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大约十年前,师父临终时让我入天机阁,捡我感兴趣的秘辛随便看,我那时候就知道了。”

捡秘辛随便看随便看,随便看。

容阙想打人,娘的这个秘密他辛苦憋到现在,就怕顾随知道了以后内疚。

什么内疚经过十年光阴也冲淡了,顾随道:“我以为你不想让我知道,所以我就没主动跟你相认,你不会怪我吧,哥。”只能暗戳戳打着同僚之谊的名头关怀你。

容阙一口郁气鲠在喉,“我谢谢你善解人意。”

“不客气,只不过下次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顾随拉开他衣袖,看见眼熟的红线,“师父将他的‘与共’给了我,而你的给了陛下?”

“嗯。”

顾随感念道:“虽然当年是先帝做的决定,并不全是陛下的过错,但我也以为你会恨她。”

容阙沉默不语。

“你为什么喜欢她?”

容阙垂眸,良久无言。

若他也知道为什么就好了,不过是一次好奇一次冲动,同样是禁锢的牢笼,为什么她就那么想出去。

日日跟他死缠烂打,花样百出——

“秋天了小皇叔,迎客楼的大闸蟹们不能没有朕,救蟹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皇叔慈悲为怀,肯定不忍心看着小蟹蟹们因为思念朕过度而死的昂。”

“小皇叔,今天城南有糖球会,糖球可好吃了,”一双眼睛透着巨大渴望,“求求了,朕会早点回来批折子哒,白天不许出去晚上也行。”

终于有一天晚上他也是挑一盏灯,挥退暗卫,悄然跟在她身后,看她大摇大摆走在前头,背后跟一个大摇大摆的苏月白,苏月白身后跟一长串手下。

一群人穿过重重华灯,穿过车马喧嚣热闹的迎客楼,穿过人来人往的街市,一直走到外人不愿意踏足的贫民窟。

浑身脏兮兮的孩子首先听到动静往外跑,因为没有钱点灯在黑暗里摔了好几跤,爬起来嘴上仍然在笑,“是口袋里有糖的姐姐来啦!”

“慢点慢点。”她抱起一个臭烘烘的孩子,给他揉膝盖,亲亲他的额头,“疼不疼?给你糖。”

越来越多的贫民往这边集中,她朝苏月白扬扬手,这位武林盟主便认命地做了慈善大使,到处派发东西,吃食、衣物、药材……

苏盟主脸上写着不高兴,嘴却咧到耳根子,“不客气不客气,哎呀都是小钱儿。”

“是啊是啊,”女帝也附和,“大家不用觉得过意不去,我们两个都是摄政王的人,摄政王大家都知道吧,大奸臣,搜刮的民脂民膏多着呢,随便我们花。”

苏盟主内心在流泪,“阿婴,你干嘛打着容阙的旗号做好事,还不叫他知道,你这么白莲花我不喜欢你了。”

重点花的还是老子的钱。

“你懂个毛线,”女帝捅他一拳,声音却低了下去,“这里是他和顾随长大的地方。”而我只不过是在为自己赎罪。

“你打着喜欢顾随的旗号死命对顾随好,打着容阙的旗号来贫民窟送温暖,我看你挺上头。”重点还都是花的老子的钱。

苏盟主仰天长啸这特喵的是为什么,最后被女帝暴打一顿拖走,“回去之后记得保密,要是给容阙知道了唯你是问。”

“你这么为容阙攒口碑,生怕他不谋权篡位?”

“他要啥朕给啥,朕把玉玺系个蝴蝶结送给他!并代表我祖宗感谢他全家!”就怕他不稀罕,唉,做朕好难。

苏盟主已放弃挣扎,“知道了陛下,既然他俩你都不是真心喜欢,考虑一下我呗?”

“谁说我不喜欢……”说到这里蓦然闭嘴,然后觉得非常困扰,于是又把苏月白暴打一顿,打完了非常真心实意,“那个……谢谢你啊。”

苏月白受宠若惊,“你干嘛谢我你这个女人,你不知道本大爷钱多得花不完吗,你这么瞧不起本大爷我不喜欢你了。”

见东西分得差不多,两个人打闹着回宫。

不知道容阙跟在他们身后,走了一路,看着容斐婴的背影,默默在心里震惊一路。

走出贫民窟要经过漫长一段伸手不见五指的路,苏盟主嘤嘤嘤,“人家好怕黑的。”

女帝:“怕黑下次记得给买灯带来。”

话音刚落刚才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追上来,“姐姐,大哥哥叫把这个给你。”不由分说往她手里塞一盏琉璃灯,又哒哒跑远。

“大哥哥?”容斐婴回头张望,寂静夜色里空无一人,“是哪位好汉做好事不留名?算了,快回去,误了时辰又得背祖训。”想起背祖训就头大,很快把这件小事置之脑后。

次日下午御书房,她捧着折子巴巴凑上来,“多谢小皇叔,昨夜的糖球会果然热闹,小皇叔真该同去看看,你这个颜值做宅男是一种浪费。”

他用笔杆把她脑袋戳回去,“坐好。”

不到一秒又凑上来,“小皇叔,我朝贵族和平民之间等级制度划分是不是过于严苛了?”

在他凝视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朕随便举个例子你别上火,比如说贵族什么也不用做,官爵土地财产永久世袭,而平民百姓只能给地绅干活勉强换取温饱,劳碌一生也不允许有自己的耕地财产,甚至贫民窟……”

说到这三个字越发小心翼翼,“贫民窟里的人甚至遭世人厌弃无活计可做,除却乞讨和做一些寻常人都不肯干的脏活累活,没有其他出路,未免太不公平了?”

那只可代天子掌印的手背在身后,有多痛恨自己的无能,握得便有多紧,容阙听见自己道:“是,但是各大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推翻大齐百年来的制度势必要动摇他们的根基,并非一朝一夕能解决,须得从长计议。”

“议!”女帝干劲十足地地坐正身板,“有小皇叔朕没在怕的,你说怎么议我们就怎么议,朕要当千古一帝!”

容阙静静看着她。

她狐疑朝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朕脸上有墨?”

他往袖中掏手帕,千古一帝已经自己跳了起来,“牡丹姐你快来呀,朕的盛世美颜上有灰啦。”

容阙:“……”

千古一帝洗脸回来继续趴案台,“小皇叔,朕后天还想出去。”

“嗯,好。”这回他道,“保护好自己,慢点回来也可以。”

我在这里等你。

既然命运已经把我和你囚困在一起。

我不恨你了。

我用余生护着你。

……

顾随打断他的思绪:“倘若你为此困扰,我们来想想法子。”

他俩还是太善良,殊不知江湖上有种不外传绝技叫扒门缝听墙角。

——门外,苏盟主手举绿毛大鸟原地石化,涂了紫色眼影的眼睛越瞪越大。

半晌,如要立地飞升,把红萼往怀里一卷,一溜儿烟往云宫跑。

6

天已大亮,女帝无心上朝,在御花园人工湖一角支了个小马扎学姜太公,顺便调戏侍女小如意,“待朕给你钓个锦鲤,抱走此锦鲤必定心想事成,讨得如意郎君。”

小如意激动,“像温侯爷那么优秀的人也成吗?”

“……”容斐婴道:“你是不是对如意郎君和优秀都有误解。”

“实在不行,摄政王我也能凑合。”

“……”不提摄政王她还能假装再开心一炷香,容斐婴怀疑小如意是专门来给自己添堵的,隔着万千莲叶遥望上阳宫,“摄政王还是没回来?”

如意:“没有,陛下您这话已经问了七十多遍了。”陛下今天是怎么了?

容斐婴又叹了口气,“小如意,朕问你,你也是从小跟朕一起长大,还有温侯爷摄政王,倘若……倘若温侯爷突然有一天宣告他喜欢摄政王,你怎么看?”

小如意两眼冒泡:“这是什么绝美爱情,我当然笑着看啊。”

“啥?温遥好歹管容阙叫一声小叔,小如意你这接受能力是不是有点高?”

小如意插一会儿腰,“爱情面前其他都算个球,宫里不是都在传王爷身份不一般吗?想当年安王造反的时候还打着王爷混淆皇室血脉要清君侧的旗号来着,可把他给厉害坏了,你看谁在乎了,难道王爷的优秀是因为他的血统吗?分明是因为他绝世无双的美貌!”

“……你成功说服了朕。”容斐婴若有所思,她当然知道容阙的真实身份。当年就是因为容阙好看她还想把他从贫民窟带出来,但是后来她生病差点挂了,一觉醒来不知怎么容阙就成了她故去的小皇叔。

她也曾同先帝讨论过这个问题,先帝言说若是她想让容阙留下来,这是最好的安排。

她当然很想要容阙留下来。

但容阙好像不是很想。

印象中那少年总是有意无意躲着她,她病愈以后几经改口,好不容易从“小哥哥”习惯成“小皇叔”,宫里玩伴少,她迫不及待去亲近他。

“小皇叔你看我看我,我给你比个心呀?”

容阙目不斜视从她面前经过,当她不存在。

“放风筝吗小皇叔?这么好的天气就别闷在屋子里啦!”

容阙目不斜视从她面前经过,当她不存在。

总拿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不大好,她后来也就不大去找他,一门心思欺负温遥。

可惜温遥自诩是个十岁的成熟老爷们,不太爱跟她们小姑娘玩,不但这样还嘲笑她风筝上画的美人丑,一言不合给她挂在树上。

小斐婴气急败坏地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哭着跑了。

等哭完了回去,发现风筝下来了,温遥上树了。

温遥哆哆嗦嗦被解救下来,借她肩膀哭了半个时辰,“我讨厌容阙。”但是打死不说为什么。

不仅这样,好像容阙的身体也不是很好。明明她生了一场大瘟疫的人后来都活蹦乱跳捣蛋劲头十足,长胖好多,容阙这个躲过瘟疫的人却三天两头缠绵病榻,日益消瘦。

时值换牙她被下了禁糖令,隔三岔五被允许吃一颗,她偷摸攒着,攒满了一小罐,趁着大人午睡,偷偷跑到上阳宫。

容阙倚在靠窗软榻上看书,她便扒着窗户,身高不够踮脚凑,一跳一跳,露出半个脑袋,做贼一样,“小皇叔,天王盖地虎。”

小皇叔从容地关了窗户。

“……”

她不服气,“哒哒”跑进屋,“小皇叔你怎地不跟我对暗号。”

容阙合上书,蹙眉看着她。

午后阳光炙热,恍得少年半张脸几近透明,另外半张脸,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听说你生病了,我寻思他们肯定逼你喝苦药,喝完苦药得吃糖,呐。”纤细小手费劲举着糖罐,“我糖多得吃不完,送点给你好了。”

不由分说塞进他怀里。

他张了张口,宫人已经惊慌走过来,把她牵走,“公主殿下快回去吧,王爷需要静养,等他好了你再来。”

她给一群人拥簇着离开,仿佛面前的容阙是一只洪水猛兽,多跟他待上一时半刻她就会被吃掉。

尽管如此她仍旧从大人的腿缝里挤出手朝容阙挥挥挥,“别忘了吃哦。”

她走后许久,容阙才小心翼翼地触碰一下糖罐,打开盖子,伸手进去,愣住。

这傻丫头。

天热存放不住,糖早就已经融化,结结实实黏在罐子里,凝固成一坨。

这个后来叱咤朝堂的少年走下软榻,肃穆地做了一件事,将罐子往地下一抛,罐子从中裂开,糖坨子成功脱罐而出。

他淡然捧起堪比石头的糖块走向桌旁,拈起核桃砸下去,毫无压力。

那天他就这么吃了一下午核桃,仿佛核桃比蜜甜。

7

正当容斐婴回忆完往事,要给小如意扳正一下三观的时候,苏盟主横空出道,“靠,有瓜,大瓜,吃不吃?”

女帝:“吃!”摩拳擦掌,“谁的?”

“你和容阙的,你知道你这么些年为什么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连个风寒都不曾得吗?”

女帝:“我身体素质好你嫉妒?”

“……”

半个时辰后,一条锦鲤成功咬钩跳出水面,带动女帝手中鱼竿抖动不已,女帝无知无觉。

她呆愣愣看着苏月白,脑中只剩“与共”二字,嘴努动半天,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怎么会……这样?”

身边所有人说容阙狼子野心,她得提防。随着年龄渐长,连先帝也这么说。

他告诫容斐婴,容阙这个人得敬着让着,为了可以充分利用他,哄着都行,“将来容阙会是你手中最有用的一把剑,且永远不会背叛你。”

“但是不要杀他,也不要让他离你太远,必要时候囚禁他。”

她以为先帝当年之所以说这么矛盾的话,是因为先帝个人逻辑感太差。

原来不是,原来都是为了她。

她何德何能,就因为身份尊贵些,旁人就得无条件将健康、青春、乃至生命尽数祭献与她吗?

何况容阙不是旁人,他是与她朝夕相处了十几载的……小哥哥。

突然小如意兴奋一指,“王爷回来了!”

容斐婴二话不说拔足狂奔,苏盟主二话不说拔足跟上,抹胸一扯一扯,特别销魂。

“皇叔,容阙!”

容阙正吩咐宫中女官念秋几件事,回过头来四目相对,容斐婴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容阙神情一如往常寡淡如水,“陛下先前要赏赐一座行宫给我,如今还作数吗?”

“你说阙巢?”

容阙把头一偏,对这个名字不是很认可。

女帝双手交握举在胸前,极力控制住自己不颤抖,“当然作数,给你给你。”

“那好,今日我便搬过去。”容阙道。

“你要走?”容斐婴盼了半天盼来这么个结果,落差不是一般的大,“你不准走,苏月白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容阙凉凉看苏月白一眼,后者惊恐地把红萼往前一送,“你别过来我有人质!”这可是你弟弟的宠物,“它还有毛!”吓死你。

红萼早先在他怀里睡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仍旧很配合地“嘎”了一声,中气十足。

容阙:“……”

权当眼前没这个人,正好此时念秋带人将行李收拾完毕。

容阙绕过容斐婴往外走,袖子被大力扯住。

回过头女帝可怜兮兮,“你不能走。”

容阙拂开她手,“为何不能?”

“你你你不是喜欢我吗?你这个人怎地没有毅力,喜欢我就来追我啊,软磨硬泡死缠烂打,送花送钱送小狗小猫,直到我喜欢你为止,哪有自己先跑的。”说完自我反省一下,感觉上头说的方式对容阙来说有难度,又补充道:“朕这个人很好追,随便给颗糖就能跟你走。”

“先前是我脑子糊涂,现下我不喜欢你了,可以让开了吗?”

“那就当我喜欢你行不行。”容斐婴忽然道。

容阙脚步一顿,闭上眼睛按捺片刻,冷声道:“不行。”

还是走了。

真走了。

剩下一群人面面相觑,觑完齐刷刷看着容斐婴。

天光渐渐暗沉。

众人慢慢也都散去。

容阙已经走了好几个时辰,容斐婴呆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愣是没动。

牡丹来找人,看清女帝神情的那一刻准备好的吼人大嗓门没能派上用场,反而用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劝道:“站这风口上再吹着凉了可咋整,回吧陛下。”

不劝还好,一劝女帝眼泪涮涮开始放闸往下掉,气呼呼,“着凉也是容阙受罪,病死他算了。”

牡丹:“……”你们谈恋爱的方式真新颖。

8

女帝吱吱哇哇闹腾一宿,一会儿嚷着要把摄政王经年送的礼物打个包送回去,不承他这个情,打包好了女帝又不愿意,嫌他们包太快,叫他们再原样放回去。

女官牡丹心好累,寻思着怎么才能劝陛下回心转意重新装作喜欢国师,喜欢国师的时候陛下顶多装个病,小白兔似的楚楚可怜,喜欢起摄政王来陛下不是人。

从来没这么帝王风范过。

好不容易天微明时分女帝消停了,牡丹以为就此是个结束。

她刚眯了眯眼,忽然感觉眼前有人。

睁开眼,女帝陛下自己把朝服都穿好了,笑眯眯弯腰看着她,“朕准备好了,咱们上朝去吧牡丹姐。”

陛下即位三年,能旷工的日子绝对不请假,除去可以旷工的日子都请假,恨不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睡死在床上。

主动上朝,牡丹怀疑自己没睡醒,强行打起精神安排御驾,只听女帝在旁来回不耐烦踱步,催促道:“再快点,摄政王指不定这会儿都到了。”

明白了,摄政王再怎么避着陛下也不可能不去上朝。

牡丹关不住自己的鄙视,“陛下,你利用公费谈恋爱真的好吗?”请你不要一副为了得到爱情不择手段的嘴脸。

女帝笑呵呵,斗志昂扬,“你我本无缘,全靠我不要脸。先前朕只当小皇叔不喜欢朕是因为朕拆散他和顾随,谁知道还有一层命途与共,债多了不愁,朕慢慢还吧。”

“……”利用一个晚上想开了还给自己满血,就冲这坚挺的心志牡丹也想给她点个赞。

浩浩荡荡去上朝。

圣上有旨,有事起奏,无事找点事奏。

众大臣费劲八卦找着事,女帝坐在龙椅上,尽情欣赏站在下首的摄政王。越看越开心,这个男人说他也喜欢我。

把圆周率都背了一遍的户部尚书忍无可忍,“陛下,您颈椎还好吗?臣站在摄政王对面,您稍微给个眼神呗?”

一句幽怨好歹打断了女帝缠绵在容阙脸上的目光,女帝大手一挥,解放了各位大人。

独独在路上拦截摄政王,“小皇叔,批折子去吗?御书房不见不散哦。”

说完飞速跑去打扮,怎么好看怎么穿,打扮好了跑去御书房乖乖等。

等来等去等到了牡丹,“陛下,王爷说今日看到陛下主动出现在朝上不用他拎,感到很欣慰,说明陛下已经是个成熟的陛下了,成熟的陛下一般都自己批折子,所以他就不来了。”

容斐婴:“他敢!”

折子打包亲自背去阙巢,怒闯摄政王书房,“容阙你不要太过分了,枉朕喜欢你那么长时间。朕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一直以来走的都是默默无闻苦逼女二曲线救国剧情,把舞台让给你和顾随。你若是恨着朕也就罢了,但既然你也喜欢着朕,能不能给次机会啊?啊?啊?”

容阙手持一份文书看得正入神,蓦然被打断有些意外,抬眸看着她,目光幽深。

容斐婴一秒怂,“不不不带赶人走的,你之前说过要亲眼看着朕罚抄祖训一百遍,还剩五十遍,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快来监督我。”

容阙:“……”

他道:“你不想抄可以不用抄。”

话音未落容斐婴斩钉截铁,“特别想抄!”

容阙往椅背一靠,审视她一阵,“你认真的?”

“认真的!”

“那好,”容阙起身,将位子让给她,“你就坐在这里抄罢。”

女帝喜滋滋坐定,胜券在握。

容阙看她坐下便出去了,不一会儿来了个威猛丫鬟,目测有两个王木木那么大,从门外挤进来恭敬行礼,“陛下万岁,王爷说您在这抄书需要监督,叫奴婢担起这个伟大的重任。”将门堵得一丝缝不留,断无使她逃出去的可能,“陛下加油!欧耶。”

女帝:“……”

次日,摄政王干脆称病没去上朝。

9

摄政王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摄政王不在的第二天,想他。

摄政王不在的第三天,容斐婴背着自己的铺盖来到容阙门前,见御赐牌匾“阙巢”两个字闪闪发亮,心头暗喜,“嘴上说着不要,心里还不是很诚实?至今都没舍得换这块匾。”

信心百倍走进门,信心百倍闯进容阙卧房。

容阙坐在床上,顾随正在帮他脱衣服,衣襟半褪青丝垂落,这叫人如何不想多。

顾随无奈地道:“他真是我哥。”

容斐婴捂着鼻子倒退,“我不想听你解释。”我曾经暗恋的小哥哥如今是我情敌。

容阙本来闭着眼睛,闻言睁眼看着她,冷声道:“那就出去。”

容斐婴反而不走了,赌气往他身前一坐,才看清容阙背上插满了银针。

“咦,你真的病啦?”

容阙没答话,倒是顾随叹了口气,“三天以前陛下做过什么?”

容斐婴:“因得不到你哥而黯然神伤,深夜买醉并城楼迎风舞蹈一宿……”说着说着反应过来,“这该死的命途与共,我说我睡一觉起来怎么什么事没有。”都过渡到容阙身上去了。

容斐婴真心实意地心疼,“对不起啊小皇叔。”

容阙表示不想跟她说话。

“跟朕回去吧小皇叔,你不在的这几日,朕反思以往所作所为,感觉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容阙掩着衣襟,看她苦大仇深,宽慰道:“也没有那么不是东西。”

“诶?”

“还是挺可爱的。”

女帝激动了,“什么时候,是朕偷看你洗澡,还是朕把琵琶当棉花弹要给你表演节目?”

容阙想了想,“你方才反思得对。”

女帝长吁短叹,望向顾随,“向愿叔叔那么厉害,难道走前就没告诉你‘命途’的解法?”

顾随道:“有办法,我需要把我哥带走闭关十年,陛下能等吗?”

“十年啊……”

“而且‘命途’一旦和‘与共’解开,你同我哥之间可以说是再无半点牵连。”

容斐婴内心开始挣扎,“但是对小皇叔好。”

“不错。”

“那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女帝重新背起自己的小包裹,“不耽误你们,朕走了。”

走出了浑身坦然浩荡,伟岸英勇。

她走后,容阙问:“你几时学会的说谎?”

顾随十分愧疚,老实承认,“苏月白教的。”默了默,“倘若真有法子解开你和陛下之间的牵绊,你可愿意?”

“这句话也是苏月白教你问的?”

“……嗯。”

“以后不要跟他往来。”

“哦。”顾随抬头看着他,“那你要解吗?”

容阙:“……”

10

摄政王不在的第N天。

女帝坐在上阳宫门前已不知是第几次叹气。

温侯爷写生归来路过,远观良久,“嗬,好大一尊望夫石。”就地开始支画架,女帝这么颓靡的时刻一定要画下来载入史册。

凌青蹲在身后的屋顶上看着他,不平道:“你好缺德。”

温侯爷:“多谢夸奖。”

小凌青撇撇嘴,这句话该怎么回怼,师兄还没教过,于是放下温遥不理,奔到女帝身边,小狼狗一样蹲下。他不会安慰人,画着圈圈绞尽脑汁,“要不我把他给你扛回来?”有力出力嘛。

容斐婴苦笑着拍拍他,“喜欢一个人就是懂得放手。”

“真的?”

容斐婴笑比哭难看,“假的。”大爷的朕好难过。

凌青也有点难过,平常容阙在的时候不觉什么,他一走感觉心里空落落,“其实我挺喜欢大反派,那天师兄不在家我不敢一个人睡,我抱着他他都没赶走我,比大猴子好!”

女帝好奇:“大猴子是哪个?”

“温遥。”

“你把这个爱给人起外号的习惯改了吧,”女帝道,“把不抱着点什么就睡不着的毛病也改改,我都没抱着他睡。”

凌青点点头,温馨回忆道:“大反派特别好抱,身上香喷喷,还给我念书……”

“滚!”

凌青飞走了。

有脚步声接踵而至,女帝不耐烦,把头往膝盖间一埋,“烦不烦啊,没见过别人失恋是怎么着,再来说风凉话朕炸他全家。”

“这么有空?”头顶上那个清冷的声音道,“今日的折子批完了?”

容斐婴抬头。

容阙站在面前,抄手低头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我没抱他,给他抱的是我的枕头。”

女帝眼泪汪汪。

他无奈蹲下,伸手,“抛铜钱吗?正面朝上我就不走了,反面朝上你跟我姓。”

女帝再也忍不住,扑倒在他怀里哇哇大哭。

半个时辰以后女帝揩干净眼泪站起来,镇定非常,“耶,正面朝上!”

容阙:“……”

“以后枕头也不许给他抱!”

“好。”

女帝又道:“你回来了,就不许再走了。”

“嗯,不走。”容阙答应着,转身。

女帝紧张跟上,“小皇叔去哪?”

“御书房。”

容阙忽觉身旁刮过一阵风,女帝蹽得飞快,“小皇叔你刚回来且去别处歇息歇息,朕先给你探个路!”她积压了十多天的作业呀。

至远之处,璧苍殿高阶入云霄,顾随迎风而立,红萼飞来停在他手臂。

他回忆起分别前问容阙的话,“倘若‘命途’有解,你要解吗?”想了这么多天,他以为他总归会想明白。

一生寻求爱,一生囚困于爱。

命途与共,再聪明的人也走不出来。

“随随!不开心!”红萼飞上他肩头,蹭蹭他脸。

“嗯,不开心。”顾随点头,“‘命途’明明有解。”

可是容阙没有一丝犹豫,“算了,不解,她……离不开我。”

“我要回去,这次没有人逼我,是我自己愿意。”

“可是我也开心,至少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顾随又道。

还有女帝再也不用拿他当幌子哄容阙出去了吧,想想真的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