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毕岸Ⅱ:狐媚珠

楔子

“哟,还做着大明星的梦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料!”

“要我说呀,人就得知足!当初你爸省吃俭用送你去上什么表演系,就是脑子被糊住了。这年头,小红靠捧,大红靠命!你说你又没后台,本身也不是多出挑,怎么就那么一门心思往娱乐圈钻呢?”

尖酸刻薄的话语,顺着门缝不断渗进来,门内的女子披头散发缩在床上,一面瑟瑟发抖,一面露出怨毒的目光。

继母又在叨叨了,当初如果不是她不肯出钱替她公关,她怎么会在失去一切优势后被雪藏?

这个女的,实在可恶!

昏暗的房间里,窗帘严严实实拉着,所有能照出人影的东西都被清了出去。

鞠冰疯疯癫癫地双掌合十,念念有词:“大师,大师再帮我一次!”

卧室外有人出去了又进来,安静得过分,就衬得她嘶哑的声音格外诡异。

不知是不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眉间盈盈一颗朱砂痣的邪僧逆光而立,宛如天神。

1

被穿越者干扰过的事情重回正轨,简竹已经不记得自己找过毕岸,对着转账记录陷入沉思,旁敲侧击问过几次,每次毕老板都给她一个无懈可击的迷之微笑。

倒是苏城咂摸出味来,好说歹说哄走了女王大人。

白骨爪子最近迷上了几个小艺人,没事儿就乘着二爪牌坐骑去华新传媒转悠。原本艺人排练是不让外人看的,但谁让铛铛的大嫂就是公司老大呢!简竹咬死白骨爪子是自己定制的AI玩具,公司上下表示: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就觉得设计这玩意的大约是个色鬼。

曹雅倒是知道点东西,可她哪敢说出去,非但不敢说,还得帮爪子要签名照。

“你喜欢的那个少女组合去外地演出了,要不换个人吧?”舞蹈室里,曹雅将海报和照片一样样放在铛铛面前,跟它打商量,“最近公司在推的那个少年组合不错,都挺好看的。”

爪子开心地将一堆周边推进包包里,随口问:“有安安好看么?”

曹雅无奈地笑了。这要怎么比呢?毕岸只是清隽,并非那种艳压一切的长相。

铛铛收拾好包包,色眯眯地啧啧:“我觉得安安长得最合我心意。那腰,那腿,那臀……”

“嗯哼?”

某爪正感慨得来劲,突然被一声沉沉的冷哼定住了。

过来接两只爪子回家的毕岸双手插兜,倚着门框凉凉瞅着它,从鼻腔里喷出一声警告。

某爪立即怂了,蔫嗒嗒坐着二爪,拖上包包过来蹭毕岸的裤腿。

当着外人的面儿,毕岸懒得跟它计较,跟曹雅客套了几句,转身就要走,可迎面杀过来的一支队伍却堵住了他。

一个傲气十足的女子带人抱着大包小包往这边来,身后是愤怒抗议的曹雅经纪人:“说好了舞蹈室下午两点前归曹雅用,这才十一点呢!公司那么多舞蹈室,哪里不能练舞,凭什么非要抢曹雅的?”

“你说得对。”女经纪人站住,皮笑肉不笑地揶揄,“哪里都能练,那就请曹雅去别地儿练舞吧!我家鞠冰回来了。”

鞠冰回来了。

这个消息宛如一颗炸弹,炸得众人都失了声。

而最惊讶的,却是毕岸。

当初鞠冰靠十八籽掠夺别人的优势,是毕岸亲自解决的。失去了那层包装,鞠冰就是一个空有美貌的花瓶。

她到底哪来的底气上演王者归来?

两名经纪人为了自家艺人的利益,在舞蹈室门口唇枪舌剑,毕岸听了半天没听明白,只好默默走了。

“鞠冰当时摔得那么惨,全网骂啊,她居然还能回来?”一人一爪转过墙角,铛铛迫不及待地叨叨。

“我听说她当时跟疯了似的,看谁都是坏人,各种闹腾。上综艺的时候,情商不行,死活接不住主持人递过来的梗。进剧组又记不住台词,只会念‘1234567’。反正啥啥都栽了。后来华新传媒嫌她能惹事,就把她雪藏了。”

毕岸挺想问问简竹,但又觉得太八卦了,不好意思开口,思量了又思量,还是下楼开车去了。

铛铛一坐进副驾驶,便摸出平板查鞠冰的事情。

艺人有什么风吹草动,很难躲过八组和各路大粉的嗅觉。

快到家的时候,铛铛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原来鞠冰开直播了呀!”

“不对吧?”毕岸提出质疑,“艺人合同里应该有不许私下活动的条款啊!”

“唔,这个条款吧,限制的是赔不起违约金的老实孩子。”铛铛继续爆料,“如果鞠冰找到了强有力的后台,合同也很难约束她。”

“后台?”毕岸一愣,颇觉不可思议地转头看它,“是我想的那样么?”

铛铛直接将平板戳向他:“喏,自己看。虽然鞠冰的粉丝在努力洗白,可八组有偷拍的视频。鞠冰确实跟一个中年丧妻富豪走得很近,说不好是正常交往,还是包养。”

毕岸风中凌乱,就鞠冰那情商那见识那谈吐,是怎么入人家眼的?就凭年轻漂亮?

这可真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咦,这个鞠冰,家里还挺复杂的。”铛铛极度热衷八卦,微博光八组账号,就关注了二十多个,这会儿八组正一致推送有关鞠冰的博文。

“我总结了下,鞠冰家是再组家庭,家里对她不太好,十五六岁时就要自己假期打工挣学费,参加艺考的路费都是跟人借的。但是,鞠冰家有两套房子,她弟弟花钱大手大脚的,现在微博都在吐槽鞠父重男轻女。”

毕岸挑了挑眉,难道这姑娘抛开才女人设,改走励志人设了?但她前男友当初可没少往她身上砸钱,怎么着都亏不着她吧?

毕岸真心不太喜欢这姑娘,总觉得太过功利,没点人情味儿。似乎所有的感情在她心里都抵不过利益。

“二爷三爷都出去几天了,还不回来?”毕老板到家停好车后,瞥了眼铁将军把门的解忧当铺,果断放弃开火做饭,带着爪子溜达着去商业街觅食了。

本来还沉迷八卦的铛铛语气有点酸:“爱回来不回来!人家直播野外生存一周,就圈了几十万粉丝,牛着呢!”

嘲风是个有骨气的好三哥,虽然住在解忧当铺,却是按月交伙食费的,账目划得特别清楚。铛铛觉得见外了,跟它说了几次,非但没劝动,反而遭到质问:“你一直只花不赚么?”

铛铛怀疑它在吐槽自己吃软饭,还有确凿证据,当即气得不管了。

爪子惨啊,嘲风发现亲哥亲弟都在吃软饭后,内心是崩溃的,但它管不了苏城,只能瞄准了铛铛。嘲风连线五弟闻施给解忧当铺整理账目,顺带指导下投资,试图改变龙子吃白饭的现状,结果问题似乎更棘手了。

按理说,毕岸与铛铛的银行卡是分开的,每单进账都会分成三份,三分之一作机动资金,剩下的两人对半分,规划还算可以。但再好的规划也架不住有个游戏氪金的祖宗,更架不住两人互相知道对方银行卡密码。

毕岸个人花销并不多,大部分资金都被爪子挥霍掉了。这货玩游戏氪金,买股票亏本,投资啥啥暴雷。

闻施当时通过摄像头瞄了眼柜台前的瓷盆,再想想那糟心的账目,真心实意劝毕岸:“氪不改非,养锦鲤也没用。它一流着龙血的神兽,什么锦鲤能越级给它改运?”

闻施被那触目惊心的银行流水震住了,觉得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毕岸这么惯着七弟,时间久了肯定会烦,什么感情能抵得过利益搓磨?还不如狠狠心掰正了爪子,让它学着自立。

作为有上千年记忆的龙子,嘲风和闻施一致认为世间没有永远的友情,只有永远的利益。毕岸现在对铛铛好,不过是因为救命之恩,可这恩总有报完的时候,到时铛铛对毕岸而言就是负累。

于是,爪子直接炸了,气呼呼带着二爪离家出走俩小时零一分钟。

这事儿的结局是,铛铛半夜溜回家,剃秃了嘲风的脑袋,黑掉了闻施的电脑,吓跑了全程旁观的睚眦。

2

中午商业街正是营业高峰,到处人挤人,人挨人。毕岸熟门熟路找了家餐馆吃小馄饨,刚坐下就看见个熟人——宋向阳小姑娘。

宋向阳给姥姥过生日时,闹出失踪乌龙,回来后被狐狸崽子谢彤好一通数落。

这回小姑娘衣着洋气了许多,应当是父母得到教训,学着关心她了。

毕岸欣慰地笑了笑,低头打算吃馄饨,不想小姑娘瞅到他,竟跑了过来,仰头望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毕岸摸摸她的脑袋,随手将半道买的小玩意塞给她。

宋向阳接过玩具,迟疑了一下,才超小声地开口:“大哥哥,你是不是很擅长找人啊?”见毕岸没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她小心翼翼地请求,“谢彤两三天没来找我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他呀?”

毕岸有点哭笑不得,合着这对小朋友还轮番失踪啊!

铛铛想想谢彤的原型,小声嘀咕:“狐狸是半冬眠的吧?几月开始冬眠来着?”

毕岸心思一动,觉得真有这个可能,不由腹诽狐狸崽子不靠谱。

宋向阳神情忧郁,嘟着嘴埋怨:“谢彤也真是的,他说要给我带漂亮花花,我前天在小区门口白等了一天,结果别说花了,人也没等到!”

小馄饨都凉了,毕岸才劝走满心担忧的小姑娘。

他低头看着泡胀的馄饨皮,思索着谢彤到底是难挡困意,直接睡过去了,还是真出了什么意外。

还没等他想明白,餐馆里就响起了一阵惊呼。

不知道哪个倒霉孩子,用手机看视频的时候,手滑点了投屏,一通操作猛如虎,电视上的综艺节目直接切成了八组偷拍视频。

这大约是影视城的景,巍巍宫阙,配着花里胡哨的装饰。塑料假花下,君王与爱妃你侬我侬,偏生来了个煞风景的妖妃。

妖妃一身大红大紫,廉价的影楼风衣裙硬是让她穿出了妖艳泼辣的感觉。尽管镜头摇晃得厉害,像素也差到极点,还是勉强可以看出妖妃行走间自带风韵。

突然,妖妃骤然回眸,上挑的眼线下是熟悉的眉眼——竟是鞠冰!

“卧槽!”本来当乐子看的白骨爪子呆了,“这是鞠冰?她不是花瓶么?花瓶能有这气场?直接艳压女主啊!”

在一片惊呼声中,手机主人终于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切断了投屏,可大家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至少铛铛已经在琢磨鞠冰王者归来会不会报复毕岸了。

爪子千般不靠谱,但有一点是靠谱的——决不允许外人威胁到他家铲屎官。所以,这货现在在思考是外戚干政,撺掇大嫂继续雪藏鞠冰;还是用点不上台面的手段,直接让鞠冰毁容。

有句话叫,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而毕岸一看爪子思考,心里就警铃大作:“你丫又在冒什么坏水?”

铛铛心不在焉地提议:“你说,我把大哥洗白白了,绑好送到大嫂床上,能不能达成让鞠冰永不出头的协议?”

毕岸决定送铛铛清醒清醒,清醒的材料则是老白干兑雪碧,最好再加瓶老干妈。

空寂无人的老城区街道,转出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子,她匆匆钻进一条小巷,停在一处独门独院的出租房前,再三检查周围后,抖着手打开了门。

昏暗的房间里,一只浑身火红的狐狸崽儿被绳子绑缚了四足,生无可恋地趴在笼子里。而笼子外面的电烤盘里,正滋滋烤着鲜嫩的猪排。

《广异记》记载,狐狸精口中有媚珠,得到它就能得到全天下人的爱慕。

鞠冰帮邪僧租了房子,买了他所需要的药品,才换得逼出媚珠的法子。

“成年狐狸精你就不要想了,捉只狐狸崽子还是可以的,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狐狸爱吃肉,你困住它,用烤肉馋它,让它闻得到吃不着,它就会不停流口水,直至吐出媚珠死去。那些口水也不要浪费了,把它抹在脸上,有魅惑作用的。”

鞠冰满怀期待地撤出谢彤嘴下的瓶子,见里面果然又是满满当当一瓶口水。

谢彤有气无力地抬眼看看她,哼唧:“我说姐们,口水啊,你不嫌臭么?”口水里同样带了些许灵力,它再这么吐下去,就算保住了媚珠,狐也得虚脱致死。

“不,我嫌。”鞠冰微笑着凝视它,眼里带着冰锥似的狠意,“神仙水也很臭,还不是有很多女孩子在用?”

谢彤无言以对。它觉得这姑娘就是个疯子,偏偏这个疯子还捏住了它的命脉,让它无计可施。

鞠冰看了眼新经纪人发来的行程表,目前待的剧组是富豪拿钱砸出来的机会,剧组配置不高,她进去纯属艳压,宣告王者归来。而新经纪人已经帮她攻下了一个配置高大上的剧组,过几天就要去试镜。

鞠冰算了下时间,觉得等不及慢慢熬谢彤,她必须赶在试镜前拿到媚珠,这样才能确保顺利通过。她虽然情商低又自大,但还知道自己的斤两,知道凭真本事绝对不可能硬扛流量小花和戏骨前辈。

眸光变了几变,鞠冰决定揠苗助长。她起身翻找刀具,自言自语:“反正都在嘴里,吐出来和剖出来,差别应当不大吧?”

谢彤听得寒毛直竖,结结巴巴地抗议:“你你你,你别乱来!你没听说过热水烫受精生鸡蛋,结果,结果孵出来的是死鸡的事儿么?别别别,你好好说话,别动刀子!”

鞠冰左手菜刀,右手水果刀,衡量了又衡量,决定菜刀剁头,水果刀剖嘴。

眼看刀具临身,谢彤发出“嗷”的一声惨嚎。

3

毕岸一碗小馄饨下肚,结了账正要走人,原本已经走远的宋向阳“哒哒哒”跑了回来,双手合十央求:“大哥哥,你能不能带我去找谢彤呀?我知道他家的大致位置。”

宋向阳心里也忐忑,可谢彤不许她跟家人提自己,她只能求助上次帮过她的大哥哥。

谢彤毕竟已经在苏城那里登记了资料,现在知道他爽约,不闻不问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毕岸认命地答应了。

宋向阳带着毕哥哥绕来绕去,一直绕到城中村附近才迟疑着停下:“上次谢彤就带我在这里转了一圈,具体是哪家,我也不清楚。”

这一片是城中村拆迁遗留,原住民多半已经迁出去了,还留在此处的除了老人就是租客。说实在的,居住环境实在谈不上好,嘈杂且多窃贼,为数不多的优势就是便宜且管得不严,有的房子甚至不需要出示身份证明就能租赁。

“谢彤一狐狸精,混得是不是太差了点?还是说,他没身份证?”铛铛环视着这些老破小房子,颇觉惊异。

毕岸倒是知道点东西。附近居民普遍信狐神,甚至还有句老话叫“无狐魅,不成村”。当地老牌佛寺道观也清楚这是狐族的自留地,推自家宗教的时候,往往避开这里,免得起冲突。要知道,人讲规矩,狐狸可不讲规矩,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不过建国后群众改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精怪们能吸收到的信仰之力越来越少,狐族便渐渐没落了。估摸这城中村当代“狐神”,就是化形都不利索的小狐狸崽子谢彤了。

城中村的道路不是直来直去的,而是弯弯曲曲,前一分钟还能过拖拉机,下一分钟大约就只能容单人穿行了。更麻烦的是,住户鱼龙混杂,建筑工人、厨子、蜘蛛人,做什么工作的都有,人员密度又大,有的一间房能住八个人。各种味道纠缠在一起,很难从中分辨出谢彤的气味。

宋向阳从没往里走过,这会儿茫然站在巷口,看着那些跟小区居民不一样的租客,听着他们摔盆摔碗,突然就有些害怕。

毕岸拍拍她的肩膀,问:“你手里有谢彤的东西么?”

宋向阳想了想,从手腕上解下一块小猪佩奇电子表,小声说:“这是谢彤送我的。”

电子表应当被谢彤捂了好久,尽管离开原主人好几天了,还残留了几缕谢彤的味道。毕岸顺着这丝气味,在巷子中逐渐深入,直到尽头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外墙格外老旧,八九十年代时兴的大门铁皮剥落,风吹雨打出层层锈痕。

一个瞎眼的老太太正坐在门口,焦急地拉着路人询问:“你见我家红红了么?我的红红不见了。它很乖的,每天晚上都回来睡觉。”

毕岸暗呼不妙,想要先把宋向阳送走再询问,但小姑娘已经好奇地走了过去:“奶奶,谢彤住在这里么?”

瞎眼老太太充耳不闻,颤巍巍举着一张红狐狸照片询问大家:“你们谁见我的红红了?”

毕岸后退一步,仔细打量这户人家,终于在大门上方找到了一块几乎看不清字的石匾,那约莫是老太太家最辉煌时雕刻的,只有俩字——谢府。

原来谢彤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那厢,小姑娘已经询问完了,气鼓鼓地跑回来吐槽:“谢彤居然骗我!老奶奶家只她跟狐狸相依为命,谢彤根本不住这里!”

不,毕岸在心里默默说,他确实住这里,只不过不是以人的形态,而是以狐狸的形态。

毕岸实在没想到,看似风流不靠谱的谢彤,会屈居在这种老宅子里。说真的,它那一身皮毛是真漂亮,只要稍稍卖个萌,自然有无数富家女争着抢着收它做宠物。

宋向阳扭头望向瞎眼老太太,目现怜悯:“老奶奶好可怜的,她的后辈出车祸死了,她眼睛看不见,又不愿意去养老院,平常就靠狐狸引路防盗。老奶奶跟疼孙子似的疼狐狸。”

毕岸挑了挑眉,对谢彤的中二印象有所转变。

瞎眼老太太伤心极了,含糊不清地哭诉:“红红肯定出事了。前儿个我听见院子里有狗叫……红红最怕狗了……”

正要送小姑娘回家的毕岸,听见这句话倏地愣住了。

狐狸精若是道行不够,遇到狗会被逼回原形啊!

“我给我给我给!”

出租房里,谢彤四足都被捆住,死活挣脱不开,见鞠冰举着刀来真的,立马怂了,十分麻利地吐出了媚珠。

那颗珠子,状如棋子,通体圆润光洁,咕噜噜滚进瓶子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宝物来得太快,鞠冰愣了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谢彤泪眼婆娑,哭唧唧地央求:“媚珠给你,你别杀我。折合成你们人类的年龄,我才六七岁啊!还是个未成年!大好的日子还在后头,我还想娶十个八个媳妇呢!”

鞠冰抖着手抽出瓶子,死死盯着那颗珠子,眸中迸射出骇人的光芒。

媚珠是她的了,这就是她的了?!

居然那么容易么?

她不相信地问:“不是说吐出媚珠狐狸精就得死?这真是媚珠?”

谢彤气息奄奄地趴在笼子里,巴巴落泪:“真的,不骗你!你也知道我失去了媚珠就活不成了,你送我去宠物医院好不好?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下!求求你!”

此话一出,鞠冰登时放了心。

说话间,她的手机响了,她连忙划开锁屏,嗲声嗲气地开口:“亲爱的你忙完啦?啊,我在工作呢!凯悦餐厅是吧,我一会儿就到!”

鞠冰挂了电话,捞出媚珠佩戴在身上,颤抖地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望着越发娇媚的自己,勾出一抹魅惑的笑。

至于送谢彤去宠物医院,她是有多傻才会给娱记送把柄!

老旧的木门悠悠闭合,屋子里重新陷入静寂。谢彤绝望地叹了口气,已经对脱困不抱希望了。

4

“握草!谢彤该不会是被狗叼走了吧?”白骨爪子努力挂住风驰电掣的毕岸,失声嚷嚷,“堂堂狐狸精,被只狗欺负了,他丢不丢人啊?!”

黑狗大约跟谢彤搏斗过,瞎眼老太太院子里洒了一堆狗毛狐毛和血液。毕岸分不清是具体哪只动物流了血,左右顺着血液气味找,跑不了谢彤。

毕岸将宋向阳打发回家,就开始一路追踪。

出乎他意料的是,谢彤距离他们并不远,就在隔了几条街的老城区里。

随着追踪的深入,狗的气味逐渐淡去,狐狸崽子的气味浓郁了起来。及至进了家属楼后面的小巷,铺天盖地全是谢彤的味道,几乎让人以为进了狐狸窝。

“不对,这也太浓了!”毕岸低呼一声,“一只狐狸崽子,正常情况根本达不到这种程度!”

气味像是雨季的气旋,笼罩住一处独门独院。

这一片的院子与家属楼就隔了一条逼仄的小巷,常年光照不足,人往里走得深了,都能嗅到挥之不去的霉味儿。

谢彤昏昏沉沉趴在出租屋的笼子里,听着脚步声去而复返,听着门扉哐哐作响,听着有人低声唤它“谢彤”。

它死死闭着眼睛,将自己伪装成一只死狐狸,唯恐露出端倪。

它想,来的人可能就是鞠冰嘴里的“亲爱的”,都是一丘之貉。

它只剩一口气,死活也要守住。

谢彤答应过宋向阳,要给她带漂亮花花。它是宋向阳最好的“同龄”朋友,宋向阳也是它唯一的人类朋友,好朋友之间要说话算数。

它也在心里许过瞎眼老太太,要给她养老,若是自己死了,老太太可就没伴儿了!

可是,它觉得它可能撑不下去了——笼子门被打开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只微凉的手将它拎了出来,小心地帮它解开绳索。

鞠冰的男友有这么好心?

哦,完整的狐狸皮能卖不少钱呢!

它死命屏住呼吸,悄悄积攒着力气。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一定要成功!

绳子终于解开了,那只手在它皮毛上抚摸了下,激得谢彤浑身战栗。它蓦然睁开了眼,猛地调头朝着那只手狠狠咬下——

“卧槽,你干什么?!”

手的主人抽得很快,但猝不及防之下,还是被利齿划了下。有人在惊呼,有人在倒抽凉气,谢彤却顾不得了,它勉强提起最后一丝力气,跌跌撞撞扑向大门口。

近了,更近了!

还差几步就能出去了!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那只微凉的手又一次捏住了它的后颈,它绝望地扑腾了下腿,听见有人叹息:“小东西怎么还恩将仇报呢?”

谢彤很想骂人,喵的,别当本狐神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它恶狠狠回头,想要拼着挨揍再咬对方一口,然后,它愣住了:对方面容清隽,是七龙子的育兽师!

谢彤眨眨眼,一言不发,彻底昏了过去。

“这啥情况?”铛铛气急败坏赶过去戳它,“它咬你一口,还把自己吓昏了?”

“不。”毕岸检查了下谢彤的情况,神色凝重,“元气大伤,怕是被人取走了媚珠。”

装修低调奢华的凯悦餐厅里,鞠冰强忍着欣喜,抬头挺胸走在新男友身侧,努力不让自己摆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神情,心中却按捺不住雀跃。

凯悦啊!

跟华新传媒都是荣华集团旗下的产业,格调高冷,只接受会员预约,她没少听人说起过,却还是第一次踏进来呢!

秋波流转,鞠冰紧紧握住了身边人的手。

中年富豪似有所觉,腾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总觉得今日的鞠冰似乎有些怪异。

一男一女在窗边坐下,鞠冰知道富豪爱看什么,爱听什么,她压低声音恭维:“我听说这家店的会员特别难弄,花钱都买不到的,你可真厉害!”

富豪笑了笑,他清楚鞠冰没啥见识,可不知怎地,他就看着这姑娘顺眼,连那股小家子气他都觉得可爱。

富豪愿意宠着鞠冰,他一边切鹅肝,一边问:“听说你弟弟深陷小额贷,需要我帮忙么?好歹先把本金还上。”

“不要啦,你赚钱也不容易。都是成年人了,自己闯的祸,要自己承担。”鞠冰觉得脸有点痒,用指肚挠了两下,十分懂事地拒绝了提议,心里却在嗤笑,继母不是心疼钱么,那就让她尝尝儿子被套牢的滋味。

没错,弟弟深陷小额贷,就是她诱导的。

谁让他们不支持她的演艺事业,谁让他们当初不拿出钱来替她公关。网上的通稿是她指使人发的,凭什么继母的房子要留给弟弟,爸爸的房子要夫妻俩住,她就什么也得不到?明明当初只要卖一套房子,就能让她更有资本获得好点的资源。

而她却选择性地忘记了,继母那套房子是经过公证的婚前财产,跟鞠冰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鞠冰的脸也不知怎么回事,痒得难受,她只好又挠了两下。

中年富豪端起红酒,正要跟她碰杯,突然愣住了,对面的女子颌下突然生出了青茬,面部线条也在向着硬朗转变,她整个人露出了显著男性特征!

“怎么了?”鞠冰迷茫地开口,可从嗓子里出来的竟是男声!

鞠冰僵硬地转头看向晶亮的玻璃窗,蓦然瞪大了眼睛。

这,这怎么会是她?!她精心保养的皮肤怎么开始粗糙了?!

中年富豪不知想到什么,愤怒地拍桌站起:“你变性骗婚?”

“没,没有!”鞠冰慌张地摸手机,“我,我可以给我父母打电话,让他们给你拍户口本!”

然而,翻开联系人,她才记起她已经把家人全部拉黑了。那积累了一堆的拦截记录,似乎在嘲笑着她的绝情。

后记

毕岸紧急将虚脱的谢彤送去宠物医院挂葡萄糖,令他不解的是,谢彤的媚珠分明还在口中。

醒来吃饱喝足的谢彤餍足地露出肚皮,慢悠悠地解释:“谁告诉你,我嘴里就一颗媚珠了?我有个昂藏大汉的哥们,他非要靠个人魅力追人姑娘,觉得带着媚珠胜之不武,就把珠子寄存在我这里了。他那珠子随他,偏英气。”

“所以……”

“所以,鞠冰会变得英气勃勃,男性化的英气哦!”

这可就,尴尬了!

“奶奶你慢点,红红就在里面。”这时,输液室门口传来宋向阳的声音。

本来洋洋得意的谢彤登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向毕岸:“你带小丫头来看我?我现在虚弱得连人形都化不了,你有病吧?”

毕岸冲它两手一摊,笑眯眯地退了出去。

谢彤一骨碌爬起来,想要逃跑,却因为输液的关系,被限制了行动。

“奶奶,你摸摸,红红好着呢!没受伤。”不等它拽掉输液管,宋向阳已经搀扶着瞎眼老太太进来了,甚至还拉着她的手摸狐狸脑袋。

谢彤僵硬地趴在那里,搞不懂这两人是怎么碰一起的。

“红红,我的红红!奶奶抱抱,你以后可不能再乱跑了!”老太太颤巍巍抱住谢彤,哭得稀里哗啦,“可吓死奶奶了,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奶奶可怎么活呀!”

谢彤脸烧得通红,得亏狐狸毛盖着,不明显。它不知道该怎么安抚老太太,当年它只是看老太太可怜,才入住她家,从未想过老太太对它那么在乎。

这简直是拿它当真孙子!

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宋向阳还在一边看着。

谢彤不知道毕岸抖露了多少事儿,还心怀侥幸,想要保住自己的颜面。

然而,小姑娘冲它眨眨眼,超小声地道:“彤彤哦?我知道是你,以前都是你罩着我,这段时间你不能化形了,换我来罩你啦!”

谢彤脸更红了,堂堂狐神,沦落到靠一老一小照顾,好丢人。不过,这种被惦记的感觉,还挺好的!

铛铛躲门外看了一会儿,才放心地叨叨:“凡事都有个度。鞠冰一味看重利益,是只索取不回报;谢彤倒好,纯付出,压根不计较回报,真把自己当神了!感情嘛,有来有往才能亲厚,这两人就不能中和一下,学学咱俩……”

话音未落,某爪就被毕老板揪了起来。

毕岸拎着它往外走去,边走边冷笑着宣布:“我觉得三爷和五爷说得没错,亲兄弟明算账,是得给你立规矩了。”

夜晚的宠物医院门口,蓦然响起一声惨叫:“你们怎么那么狠心?我要弑兄——”

一处单人公寓里,邪僧将鞠冰送来的草药放进药锅,熬制的时候却不是加水,而是加了谢彤的两瓶唾液。

寂寂深夜,邪僧耐心地熬着汤药,谁也不知他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