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当法医Ⅱ:故人归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橘子夏天)

昔日三人组重聚京都,携新晋主簿迟昀,刁蛮小郡主秦簌簌,神秘哑女凌霄,品美食,破奇案,洗冤屈。

楔子

“话说云氏夺权不过二十几年,代表皇室根基的镇陵之宝便被盗走,听说当初监造皇陵的匠作寺大匠无缘无故就死在了先帝的棺椁前。”

“你们说,这云氏是不是犯了什么忌讳?毕竟这皇位来历不正不是?”

“嘘!你们小点声音,妄议朝政,不怕杀头啊?”

距京都百里外的一处酒楼内,正值午饭时分,人声鼎沸。

坐在靠窗处的两位年轻公子却是出奇地安静。

许久,身穿黑衣的俊美男子放下筷子,望着对面正在大吃特吃的蓝衣公子道:“两年了,玩够了吗?”

蓝衣公子又吃了几口菜才挑眉看向他:“怎么?你想回去?”

“一起?”

蓝衣公子执起酒杯,碰了碰黑衣男子的杯子,“酒楼的地址我已选好了。”

1

“放肆!”一袭黑色朝服的皇帝云宸把手中的奏折狠狠地掷在地上,“皇陵被盗,匠作寺大匠被杀,镇陵之宝九龙鼎失踪,民间传出各种流言,众爱卿谁能给朕一个解释吗?”

满朝文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看着这群太平时曲意逢迎,如今遇到困难都当起了缩头乌龟的官员,云宸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九龙鼎干系到我云国国脉,不知哪位爱卿愿为朕分忧,寻回九龙鼎,以堵悠悠众口?”

还是无人应答。

云宸虽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纪,可脾气却是不小的,加上近年来沉迷于神仙方术,丹药的作用让他火气更是上涨。

待他正要发作,只见一直坐在朝臣之首的一道紫衣身影站了起来,缓步走到正中,手中持笏对着云宸一拜,声音清朗道:“本王倒是有一人选,不知陛下允是不允?”

云宸看着那长相妖媚的男子,眉心几不可察地一簇,随即公事公办道:“不知摄政王所指何人?”

摄政王云泽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皇帝侄儿,嘴角一勾,道:“两年前,大理寺少卿任之初代天巡狩,破获不少疑难案件,一举剿灭了前朝叛逆。

“再加上这两年来在大理寺卿空缺的情况下,任少卿兢兢业业,没有办过一件冤假错案,他的破案能力也是有目共睹的。所以本王认为,若要破这皇陵被盗案,非任少卿不可。”

他说着,扫了一眼群臣,“不知众位大人意下如何?”

满朝文武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人精?

皇帝如今二十五六,摄政王却依然没有交权的意思,傻子都知道,这个皇帝就是个傀儡,皇帝的话他们可以不听,可摄政王的话若是不听,连自己会怎么死都不知道。

摄政王云泽的手段可是出了名的阴狠毒辣。

于是,满朝大臣连声附和:“摄政王所言在理。”

却有一人纹丝不动,云泽见状,转向那人,问道:“任相这是什么意思?”

须发花白的任相却也不看他,直接对着皇帝施了一礼,“为皇上分忧乃是当臣子的本分,只是小儿年纪尚轻,恐不能当此大任。”

任相是个老古董,当年若不是前朝皇帝失德,他是断不会参与先帝反叛的,如今国泰民安,他这些年忐忑不安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当朝皇帝虽顽劣,但却真正为百姓办了不少事,奈何有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摄政王一直把持朝政,一向忠义的任相自是看不过眼。

如今他竟提议自己的儿子担任皇陵被盗案的钦命大臣,不知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云泽轻笑一声,“大理寺掌天下刑狱,即便本王不出声,这个案子也该交大理寺查办,陛下你说呢?”

高位上的云宸看着自己的丞相和皇叔你来我往毫不相让,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下怒火。

“好了!朕自有主张。”云宸站起身,“翰林承旨刘丰听命,原大理寺少卿任之初屡破奇案,政绩斐然,现擢升其为正三品大理寺卿,全力查办皇陵被盗案,务必追回九龙鼎。另赐尚方宝剑,可行先斩后奏之权。”

2

早朝上发生的一切,正在休沐中的任之初自是不知情的。

所以当宣旨的官员随着自己的父亲一起回府,及至宣读完圣旨,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初儿,还不快领旨谢恩!”

父亲的低声提醒才让任之初回神,打发走宣旨官,任之初见父亲一脸忧色,这才开口:“父亲这是怎么了?”

任相叹了口气,“初儿,你可知你这大理寺卿是如何得来的?”

任之初茫然地摇了摇头。

任相把早朝上的事与任之初一说,后者略蹙了蹙眉,“他这是什么意思?”

“为父知你曾视他为好友,为免让皇上误以为我们任家站队,极力拒绝,可不知为何,皇上竟同意了他的提议。

“初儿,为父已做过一回不忠之人,这辈子断不可能再做第二次,为父不希望我们父子以后站在对立面。”

任之初抿唇,许久才道:“孩儿明白。”

他因着身份的缘故,与云泽叔侄俩一起长大,一起听太傅授课,云泽年长一些,从小护极了只比他小了几岁的云宸。

可谁都没想到,长大后的云泽变得贪恋权势,残忍成性。

自先皇仙逝,朝政便被云泽掌握在手中,头几年是因为皇帝年纪小,可如今云宸已登位七年,他却仍没有放权的意思。

后来,因着任之初的长姐被皇帝封为贵妃,他便也与云泽渐行渐远,到如今也只是个点头之交而已。

可他在皇帝面前极力保荐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任之初无解。

3

既然接了圣旨,那便要尽到自己该尽的责任。

自两年前义兄失踪,陆一楠离开,铁三角只剩了他一人,身边除了阿峰之外,也就只剩了主簿迟昀。

迟昀是他两年前所救,当时他身负重伤,半边脸被毁容,还失去了记忆,任之初只得为他取了个“迟昀”的名字。

也幸而迟昀虽失去记忆,却有一身高超的医术,是以这两年里,他除去主管大理寺的文书官印外,也兼了仵作的活计。

待任之初把皇帝的旨意说与二人,正在晾晒草药的迟昀摇着轮椅到了任之初面前,温声道:“不管如何,迟昀愿追随大人左右。”

几人先去检验了将作寺大匠陈琛的尸体,死者的体表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大人可知那失踪的九龙鼎是何来历?”

任之初道:“古书记载,黄帝作宝鼎三,象天地人。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象九州。是以,后世人皆以鼎作为传国重器。

“这次皇陵失窃的九龙鼎我也未曾见过,但查阅史籍得知,此鼎为青铜所铸,香炉大小,立耳方唇,圆腹圜(huán)底,三条兽足,因鼎腹有九龙纹饰,故曰九龙鼎。此鼎代代相承,象征着社稷与皇权,传言只要把它与开国君主一起安葬,便可保江山稳定。”

任之初话落,一向云淡风轻的迟昀却是嗤笑一声,“一个国家的兴衰却靠一只死物维系,岂不可笑?”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暗光,却很快隐去。

任之初看了他一眼,嘱咐道:“这种话万不可拿到外面去说。一枚铜鼎自是不值得大张旗鼓,可迟先生莫要忘了,这其中还牵扯着一条人命。

“固然陈大匠之死暂时没有发现疑点,但他既是死在先皇陵内,那便与这件案子脱不开干系。”

4

这厢任之初正被毫无线索的盗陵案搅得焦头烂额,云泽那边却又出了事。

摄政王云泽是出了名地好美色,府中美妾娇奴数不胜数,可而立之年的他却无一位正妻,更遑论子嗣。

有传言云泽是爱慕当朝贵妃任雪灵不得,是以立誓终身不娶。

前些天,友邦月氏国送来一位绝色美人凝佳郡主,意图与皇帝和亲,皇帝云宸下旨择良辰吉时迎郡主入宫。

可是昨天夜里,郡主竟被人发现惨死在驿馆后山,而且死后还被人奸污,而据月氏国使者所言,他们找到郡主时,云泽正满手是血地立在尸体旁边。

云泽自然被当成了奸杀凝佳郡主的凶犯扭送到皇帝面前。

按理说皇帝被云泽欺压多年,本该趁此机会将他正法以消友邦心头怒火,可现在却把案件发落到大理寺,嘱咐大理寺卿务必查出真相,给各方一个交代。

5

任之初坐在主位,看着堂下站立的那道紫衣身影,微微蹙了蹙眉。

这人身陷奸杀丑闻,却依旧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难道他不明白,他云泽杀人的罪名一旦落实,那两国之间定免不了会引发战争,到时候两国维系多年的和平便会毁于一旦?

这样想着,任之初对云泽又厌恶了几分,公事公办道:“堂下站立何人?”

云泽慵懒道:“当朝摄政王云泽。”

任之初哼道:“进了大理寺的除了苦主便是嫌犯,如今月氏国使者告你奸杀凝佳郡主,你可认罪?”

“不认。”

“人证物证俱在,王爷还要狡辩吗?”

“不知大人所谓的人证物证在哪里?据本王所知,告发本王的人乃凝佳郡主亲信,该人只是看到了本王持刀,并未见到本王行凶,何以见得人便是本王所杀?”

“那王爷为何三更半夜与凝佳郡主约在驿馆后山?”

“本王并未与郡主有约。”

“既然没有约定,你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又为何会手持凶器?”

云泽默了默,道:“春暖花开,本王被发情的猫儿扰得无法安眠,是以一个人出去走走。”

任之初:“……王爷可有人证?”

“并无。”

“那王爷怎么证明自己是清白的?”

云泽凤眸一挑,“本王记得,新修律法之中有一条令,凡命案嫌犯,若有不服判决者,可行上诉,自请讼师以脱其罪。”

“的确有此一条。”自两年前发生那许多事后,任之初便上书皇帝,请求重修律法,云泽刚刚所说,正是他亲手所加。

“那本王可有这个权利?”

“律法之下人人平等,王爷当然有这个权利。”

6

云泽请来的人是一俊秀青年,一身蓝衣,两撇秀气的小胡子,身量较一般男子瘦小,倒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让任之初觉得颇有些熟悉。

“在下钱多,见过大人。”

乍一听到那人的名字,任之初嘴角一抽,但还是点了点头。

钱多见礼后,便直起身,不卑不亢道:“不知大人可有差人检查尸首?”

“那是自然。”

“那在下可否借验尸格目一阅?”

任之初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双手把验尸格目送到钱多面前。

他翻开粗略一看,只见验尸格目里清晰记载死者凝佳郡主系被人先杀后奸,而死因则是被人捂住口鼻窒息而死,至于出现在云泽手上的那把刀是在凝佳郡主死后才插在了她的心口处。

验尸官的落款处,写着一个名字——迟昀。

验尸格目看起来毫无破绽,但是他还是开口:“在下想亲自验看尸体。”

任之初一愣,看了看左手边的书案,只见迟昀一派淡然地坐在那里,并没有因那人的话有何表情。

钱多随着任之初的目光看去,只见角落的书案处坐着一道白色身影,那人半边脸上戴着一枚银色面具,一头乌发用一根白色发带束在脑后。

他有些奇怪,那个地方本应是主簿的座位,可那人却未着主簿服饰,一袭白衣,似乎与这肃穆的公堂格格不入。

不过,既然任之初如此在意那人的反应,想必那人便是为凝佳郡主验尸之人了。

“既然钱公子提出验尸,那本官不允也是不近人情了。”

“那在下便谢过大人了,不过我需要一名帮手,”他伸手一指,“就这位先生可好?”

迟昀摇着轮椅到了钱多面前,“钱公子请吧!”

7

看着迟昀行动不便,钱多主动帮他推着轮椅,没话找话道:“迟先生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钱公子说笑了,在下一粗鄙之人,怎敢与公子的故人相提并论。”

钱多沉默,他并没有说笑,刚刚迟昀投过来的那一眼,的确让他想起了逝去的人。

只不过,那人温和平静,而迟昀的眼神却像一潭死水,若不是他的眼珠还会转,他会以为眼前的迟昀是个瞎子。

两人到了后衙停尸房,掀开盖着死者的白布,只见死者身上是一套新的里衣。

见钱多蹙眉,迟昀开口解释道:“郡主出事时所穿的衣物已作为证物封存,女子爱美,我便自作主张差人为她换了干净衣物。”

“身上可有擦洗过?”

“没有,大人曾告诫我们,案子未完全了结前,谁都不能破坏尸体上的证据。”

钱多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看来这个书呆子还挺上道的。

他穿上迟昀递过来的围裙,戴上口罩,从腰侧取出一个皮质小包摊开,迟昀一看,里面各式刀剪应有尽有,看来对方不容小觑。

见死者胸腹腔都已被打开过,钱多望向迟昀,“抱歉迟先生,为谨慎起见,我需要再次开胸。”

迟昀做了个请的手势。

半个时辰后,钱多直起腰擦了擦汗,他的检验与迟昀给出的结果并无二致。

凝佳郡主颜面部肿胀发绀,眼结膜有点状出血,再加上内脏淤血,并伴有严重肺气肿,的确是窒息死亡征象。

而死者口鼻黏膜脱落出血,脸上有明显的手指印记,由此可见,她的窒息原因是被人捂住口鼻造成的。

而死者的处女膜有新鲜撕裂痕迹,阴道内有少量出血,生活反应不明显,所以死者应该是在濒死期被人奸污。

可是,死者阴道内却并没有男子精液痕迹,也没有明显损伤,也就是说,凶手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破了死者的清白之身,随后并未有奸污的过程。

既是奸杀案,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可若凶手不是为了行苟且之事,又为什么会在杀了死者后又实施奸污的动作呢?

再则,死者胸口的伤口虽深,但皮肉平整,出血量极少,很明显是死后被刺,再加上拔出时并未见喷溅状血迹,可以推断,云泽拔刀时,死者已死去多时。

迟昀的验尸格目里明确记录着,他们是在云泽被抓之后开始尸检,而那时,死者已死去差不多两个时辰。

而云泽被人发现时,手里的刀刚刚从凝佳郡主身上拔出。

这样一说,这云泽莫不是个傻子,在杀完人一个多时辰后,还跑到案发现场把死者身上的刀拔出来?

除非,他是被人嫁祸,凶手不但想要置云泽于死地,还要在他死前,为他扣上一顶强奸杀人的帽子,让他遗臭万年。

可是为什么死者必须是凝佳郡主呢?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迟先生可否把郡主出事之时所穿衣物拿给我看看?”

迟昀点头,摇动轮椅去了另一间屋子,待他回来,膝上放着一个素色包袱。

钱多接过打开,只见包袱内是一件藕色曳地裙和一套白色丝绸亵衣,如今均已残破不堪。

“据郡主的贴身丫鬟说,郡主失踪时,身上穿的正是这件衣服。”

“案发现场可是驿馆后山?”

迟昀点头,“是。”

钱多把衣物收好,却并没有还给迟昀,“好了,我们回去吧!”

8

两人回到堂上时已过去不少时候,云泽似是站得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了椅子上。

钱多看了看任之初黑沉的脸色,不由地有些幸灾乐祸。

他清了清嗓子,“大人,在下已验看过尸首,结果与迟先生所验并无出入。”

还未等任之初答话,他口风一转道:“但是,在下发现了一些破绽。”

“哦?你倒是与本官说说。”

“据记载,凝佳郡主的尸体是在驿馆后山被人发现,当时现场惨不忍睹,郡主被人奸污,赤身裸体躺在草地上,衣物碎片也四散在周围,是也不是?”

任之初点头道:“的确如此,因为案情重大,本官曾亲自到过现场。钱公子刚刚所说的确是本官看到的情形,为留存证据,本官还命画师把现场画了下来,想必钱公子已经看过。”

“那就是了。”钱多把死者的衣物当堂展开,“大人可有看出什么?”

他提着衣物转了个圈,以便让堂上众人看得清楚。

任之初蹙眉道:“本官愚钝,还望钱公子解惑。”

钱多笑道:“众所周知,郡主的尸体是在草地上被发现,这个季节,草已经长得很高。

“我刚刚验尸时发现郡主的手部及脸部均有轻微擦伤,再加上她的指甲有折断痕迹,手腕处有约束伤,头发散乱,这都说明郡主生前曾有过剧烈挣扎。

“那么问题来了,若郡主有过争扎,必会在草地上留下痕迹,而她的衣物上势必会有草汁留下。

“可是各位请看,郡主这件衣服干干净净,而且郡主的各处伤口也没有被草汁浸染,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郡主是死于室内,而驿馆后山,只是一个抛尸现场。”

任之初看着侃侃而谈的钱多,总觉得他像极了阿楠,可是这人的声音,却又是他从未听过的。

钱多分析完毕,堂上众人皆是一惊,却唯有当事人依旧事不关己地喝着茶。

钱多撇嘴,果真是位高权重,哪怕是当个疑犯,都能当得这般自在。

他看向云泽,开口道:“王爷,事到如今,还请您详述一下案发当晚的情况,尤其是您怎么到了驿馆后山,又是怎么把凶器拿到手中的?”

云泽吹了吹手中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不禁赞道:“好茶!”

待看到众人古怪的面色后,他才放下茶盏,慢悠悠道:“刚刚本王已经说过,本王是被发情的猫儿扰了清梦,所以一个人到后山散心。熟悉本王的人都知道,后山是我经常去的地方。”

他说着瞥了一眼任之初,见对方不为所动,便又接着道:“昨晚本王习惯性地走到老地方,远远地便看见地上躺了一个人。依本王爱民如子的性情,定是上前察看了一番。

“离得近了,本王才发现那是凝佳郡主,而郡主浑身赤裸,胸前插了一把刀,已死去多时。”

“王爷为何要碰那把刀?”

“本王只是见那刀的样式颇为新奇,一时好奇而已。”

钱多:“……王爷,难道没人告诉您,案发现场的一切都不能动吗?”

云泽无辜地点头,“确实没有。”

“……那王爷可曾见过可疑之人?”

“不曾。”

钱多冲着任之初拱了拱手,“大人,我问完了,现在我需要去案发现场走一趟。”

“那王爷……”

“大人放心,王爷的嫌疑还未洗脱,理应在大理寺待上几日。我家王爷爱民如子,与寻常犯人关在一处便可,大人不必有所困扰。”

云泽:“……”

9

一行人来到案发现场,钱多看着现场外用麻绳圈出了警戒线,又有重兵把守,心里又把任之初夸赞了一番。

他弯身进入现场,趴在地上一寸寸仔细查看,许久起身,对着圈外的任之初道:“大人还请进来一看。”

任之初依言进入现场,钱多指着一片倒伏的草地道:“这里便是郡主死时所卧之地,若郡主真的是在这里被人杀害,经过挣扎,那这里便会杂乱不堪。可你看,这些草虽倒了不少,但却极有规律。”

任之初点头,“可这也不能洗脱王爷的罪责,也许他是在别的地方杀了郡主,然后移尸到了这里呢?”

“的确不能。”钱多赞同道,随即又把尸体上的发现一一告知任之初。

后者蹙眉道:“你是说死者根本没有被人奸污?”

“也不能这样说,凶手是有这个动作的,但却没有过程。”钱多看向任之初,“大人可懂我的意思?”

任之初白皙的面颊有些发红,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说起来,这更像一个嫁祸的现场。”

“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在谜底解开之前,王爷的嫌疑还不能洗脱,即便真的是嫁祸,为什么要选择他?”

任之初哼道:“以他的名声,要杀他的人不在少数。钱公子,本官很是好奇,你为何要去帮一个声名狼藉的人?”

“他有钱喽!”

任之初看着那人往外走的背影,嘴角忍不住狠狠一抽。

“大人有没有想过,若是凝佳郡主真的是摄政王所杀,会有什么后果?”

任之初蹙眉,“自然想过,郡主本是与皇上和亲而来,如今却惨死摄政王手中,若是月氏国迁怒,这必是一个很好的开战借口。是以,虽然他有极大的嫌疑,本官也不希望是他,以本官对他的了解,他还不至于蠢到如此地步。”

任之初明白,若凝佳郡主真不是死于云泽手中,那么陷害云泽的人肯定是想引起战乱。

真是这样的话,两国之间那些主战派就有极大的嫌疑。

确定了调查方向,任之初把目光放到了两国的主战派身上。

10

月氏国乃是游牧民族,天生喜战,可由于连年征战,致使国内很难见到青壮年劳力,草原荒芜,牛羊大批死亡,百姓怨声载道。

后月氏国主与先皇达成协议,两国结为秦晋之好,百年内不得开战。

可总有一些好战分子坐不住,总想着以武力证明自己。

凝佳郡主是月氏国右相之女,也是国主最疼爱的表妹,而右相一向是主和派,是以愿以女儿和亲换取两国边境和平。

如今女儿的死讯已传回国内,一向主和的右相也坐不住了,上书以云国挑衅月氏国尊严为由,请求国主开战。

皇帝接到边境急报,气得把正在批阅的奏折扫了一地。

“传朕旨意,摄政王云泽行为不端,草菅人命,赐自尽,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勤政殿内伺候的太监宫女跪了满地,高呼皇上息怒。

云宸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你们都是云泽派来的细作,都给朕滚,滚!”

任之初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理了理朝服,行了觐见之礼,“还望陛下息怒。”

云宸回到案边坐下,“怎么,你也是来为云泽求情的?”

“并不是,臣只是据实禀奏。”

他把一封奏章从袖中取出,双手递到皇帝面前,“这是臣这几日来查得的案情,陛下请过目。”

云宸阅毕,蹙眉问道:“任卿的意思是,云泽是被人陷害的?”

任之初点头,“很有可能。”

“那任卿可有怀疑之人?”

“臣不敢妄下断言,一切还等抓住凶犯再行禀奏。臣只是希望陛下不要被奸人迷惑,现在还不是我们内乱的时候。”

云宸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朕明白,你且退下吧!”

任之初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可在他转过身时,却听皇帝低声说了句什么。

他心中装着事,便也没有在意。

等他回府时,却见迟昀正指挥着他的哑徒弟凌霄调配药材,问明缘由,他才知摄政王身娇肉贵,在牢里待了一夜,身上竟起了红疹。

任之初想起父亲曾对他讲过,当年战乱之时,年少的摄政王带着现在的皇帝云宸为了逃避追兵,专往脏乱的地方躲,以至于患上了严重的皮肤病,经过多年调理才有所好转,只不过一应用具都要有专人打理。

他这才想起刚刚在宫中皇帝的那句话——“春日多虫,小皇叔喜净。”

原来如此。

可他不明白,一向感情亲厚的叔侄二人怎么会生疏到如此地步,权势真的会让人六亲不认吗?

11

既然确认了后山只是抛尸之地,那么寻找案发现场便是重中之重。

任之初与钱多带人前往凝佳郡主生前所住的驿馆,驿馆内送亲的使团见到众人到来,非但没有该有的礼数,反而个个怒目而视。

任之初也不介意,吩咐侍卫长道:“本官见众位使者颇有些劳累,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

侍卫长领命,一挥手,便有一队侍卫上前包围了使团。

未免疏漏,任之初与钱多亲自搜屋。

凝佳郡主的房间贴着封条,推门进去,桌椅地面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众人把各个角落都搜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搜到郡主旁边的屋子时,有一个小侍卫兴奋道:“大人,床下发现了一枚带血的玉簪。”

钱多从袖中抽出一方手帕,把那枚玉簪拿到手中。

只见那玉簪由上好白玉雕成了凤凰的模样,而那凤头的部位,竟浸染着一些血渍。

“大人,麻烦派人去问问这是谁的房间。”

“钱公子可是发现了什么?”

钱多把那玉簪举到任之初面前,“若在下没有猜错,这枚玉簪便是凶手夺取郡主清白之身的用具。”

任之初闻言有些不可置信,他虽未成亲,但对男女之事也并非不懂,若是凶手真的用这种方法对待一名女子,用阿楠原来的话说,真是有些变态。

侍卫长很快回话,这间屋子本是月氏国使团长定远将军孙豹所住,而孙豹正是第一个发现云泽杀人的人。

“来人,把这位孙将军给本官带回衙门,严加审讯!”

侍卫长领命而去,不一会儿,驿馆院内便乱作一团,不明真相的使者见自家将军被抓,也都抽出武器与侍卫们战在一处。

任之初与钱多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哼道:“本官倒是没想到,这个孙豹武功竟如此高强。”

“可在下见大人并不忧心。”

钱多话音刚落,便听得院内一声大喝,他循声望去,只见一黑脸大汉飞身而来,手中折扇狠厉飞出,立马就杀了孙豹三分力气,打得他连连后退。

他再转头看向任之初,这小子还是一派云淡风轻,原来是早有准备。

阿峰只用了十招便把孙豹拿下,他押着孙豹跪到任之初面前,粗声粗气道:“任公子,幸不辱命。”

12

大理寺正堂,孙豹满身狼狈地跪在地上,任之初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孙豹,你残忍杀害凝佳郡主,意图引起两国战乱,你可认罪?”

孙豹梗了梗脖子,“寺卿大人说笑了,我一个小小的将军,怎么会有这个胆子?”

任之初扔出一沓书信,“你自护送郡主来云国之日起,便与月氏国内主战的左相频繁通信,这些你又如何解释?”

“不可能!”孙豹急道,那些书信明明都已被他毁了。

任之初见他变了脸色,又继续道:“本官与月氏国右相通信得知,你与凝佳郡主本是青梅竹马,郡主深明大义,以和亲换取两国和平。你认为是郡主背叛了你二人的感情,胸中怒气难平,遂想出了这个法子,陷害摄政王,引起战乱,以满足你那一己之私,是也不是?”

孙豹却是嗤笑一声,“战争是男人的事情,为什么要牺牲女人来换取和平?若不是那些懦夫,凝佳便不用惨死!”

一直没出声的钱多拍了拍手,啧啧道:“哎呀,说得真是好听呢!那你可认识这个?”

他把手中的簪子扔到孙豹面前,后者果真脸色大变。

“一个男人只能用这种方法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是不是很憋屈啊?”

孙豹额上青筋暴起,“你闭嘴!”

“哦,我忘了,你身上虽然什么都不缺,可也算不得真正的男人,凝佳郡主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要你的吧?”

“我杀了你!”孙豹挣脱押着他的侍卫,径直向钱多冲去,钱多一闪身,拍了拍阿峰的肩膀,欠揍道:“靠你了。”

阿峰嫌弃地把他挡在身后,一脚把孙豹踹翻在地,他伸手在孙豹身上一点,那人便再也不能动弹。

13

迟昀收好针包,转头对着任之初道:“大人,钱公子所料不错,这孙豹确实不能尽人事。”

原来,孙豹在几年前的训练中,被人误中胯下,差点丧命,后经大夫全力诊治,虽保住了一条命,却也不再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而与他从小就有婚约的凝佳郡主自是不可能再嫁他,宁愿跋涉千里跑来云国和亲。

据孙豹后来交代,他之所以会被月氏国主封为送亲使者,完全是因为先前有过和亲女子耐不住长途寂寞与使官私通的先例。

而他算不得真正的男人,可免除一切后顾之忧。

一向主战的左相知晓他对凝佳的心意,故意引导他杀了凝佳嫁祸给云国重臣,他一直是犹豫的。

事发当晚他喝了酒,见到千娇百媚的心上人自是心痒难耐,奈何凝佳百般不从,甚至出言羞辱于他。

争执之下,他不小心捂住了她的口鼻,待他反应过来,凝佳早已没了呼吸。

他早打听过摄政王云泽每晚有去后山的习惯,于是便把凝佳的尸体连同衣物扔到了云泽常去的那株桃树下。

可他慌乱之下,却没有发现凝佳经常佩戴的那支发簪竟落到了床下。

“钱公子怎会知晓孙豹的私密之事?”

“猜的。据我的经验,这种实行性虐待的凶手多半那方面不行,也就导致了心理多少有些变态,那根簪子便是最好的证据。大人你呢?那些密信,你怎么会得到?”

搜查驿馆的时候,他们可是一起的,那些东西绝不是在孙豹房间发现的。

任之初却是一笑,说了四个字——“兵不厌诈。”

钱多:“……”两年未见,这小子的脑筋活泛了不少嘛!

结案后,云宸看罢任之初递上来的奏折,亲自修书一封,派重兵护送凝佳郡主的棺木回了月氏国。

月氏国主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下令退兵,并对国内进行了一次大清洗,暂且按下不提。

云泽与钱多一同走出大理寺,他把一沓银票递到对方手中,开口道:“钱先生不考虑一下跟在本王身侧吗?”

钱多抿唇一笑,“摄政王可是云国的大奸臣,若是哪天王爷这棵大树倒了,叫我等如何是好?所以为了不用死得那么惨,在下就此告辞了。”

话落,他冲云泽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

云泽看着那道身影,嘴角挑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橘子夏天)

14

半个月后,京都幽篁居。

这里是京都最大的酒楼,开业不过十天。

传闻酒楼内有一神秘厨师,所做菜色绝无仅有,京都人又有一大爱好——好吃。

所以哪怕这里价格奇高,来此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任之初却是初次登门,倒不是别的,只是这两年来,每次吃到一味新奇食物,他便会想起与义兄和阿楠游历的那半年,两年里他无数次想派人去寻二人,却按捺住了。

他一直在等二人来京都寻他。

半月前,云泽的案子了结后,便有一孩童拿着一封信交到他手中,说是有人约他半月后在幽篁居相见。

到了约定好的包厢,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穿着统一服饰的小二在忙进忙出。

见他进来,领头的小二高声招呼:“哟,贵客到了,您请上坐。”

待任之初坐定,便有人端了茶点,那小二边斟茶边道:“这是今年新采的明前龙井,我家主人说让您稍坐片刻,喝喝茶,吃吃点心,她稍后便来。”

任之初抿了口茶,茶香满口,顿觉心内舒爽,他开口:“你家主人是谁?”

哪怕他此刻极力镇定,可端茶的手还是隐隐有些发抖。

他有种预感,他们回来了。

领头的小二用肩头的布巾擦了擦手,赔笑道:“贵客一会儿见了自会知晓。”

正说着,便有人陆续上了几道菜。

小二介绍道:“我家主人说,这道菜叫‘还来就菊花’。”

任之初定睛一看,只见是普通的茄子用极好的刀功雕成了菊花的形状,加以调好的肉末,过油炸至金黄,再浇上秘制酱汁即成。

“这是‘淮上有秋山’。”也就是淮山大骨汤。

最后上来的是一道甜点,圆圆的一小块儿,粉红的颜色。

“这道糕点叫做‘落花时节又逢君’。”

任之初念叨着这几道菜名,他是读书人,又怎会不知这几句诗是先人久别重逢之作。

只是刚刚这道声音……

待他反应过来,才发现包厢内早已没了小二的踪影。

他循着刚刚的声音望去,只见包厢门口斜倚着一道熟悉的蓝衣身影,正含笑望着他。

见他不动,那人复又开口:“怎么?两年未见,不认识了?”

任之初蓦地红了眼眶,那人不是阿楠又是谁?

待陆一楠坐下,任之初犹豫着开口:“阿楠,你此次回来……”

“不走了。”陆一楠干脆利落地答道,“听说你遇到了棘手的案子,我与聂先生便赶了回来,想助你一臂之力,有没有很感动?”

“那义兄他还好吗?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陆一楠把这两年的遭遇简略地对他讲了,随后道:“聂先生还有些事要处理,会晚些时候到。”

“那日的钱多便是你吧?”

陆一楠放下手中的瓜子,敲了一下任之初的额头,埋怨道:“你个书呆子,我稍稍乔装改扮一下,你就认不出我了?”

任之初嘟囔:“谁让你连声音都变了。”

“嘿嘿,是聂先生给我的药丸,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想着戏弄你一番,谁知你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那我只好再晾你两天了。”

“那你怎么会当了云泽的谋士?”

陆一楠漫不经心道:“我不早跟你说了是为了钱,没有那笔银子,你以为这幽篁居怎么开得起来?”

任之初蹙眉,“阿楠,云泽此人心机深沉,你莫要……”

“好了好了,我都明白。但是书呆子,我们可要提前讲明白,我与聂先生无心朝堂争端,若真有那一日,我们不会出手。”

“阿楠,你放心,若真有那一日,我便辞官隐居。”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与我说说盗陵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