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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出来迎接访客了。

这老太公一大把年纪了,不管是为他的身体考虑还是出于礼仪,可不敢让他动身。张大爷连忙阻止他:“叔,我们就过来!你快坐着,别出来了。”

老太公倒也听话地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又问:“你有事啊?”

张大爷指指身旁的常念:“是我旁边这个小青年想找你问点事。”

老太爷这才注意到了常念。可惜常念和张大爷还在那乌漆抹黑的过道里,老太公眯起眼睛也没能看出个所以然。常念倒是把老太公那张皮肉起伏,千沟万壑的脸看了个清楚。

老太公眯着眼,凝视着常念穿过黑暗与光明,来到他面前。那一瞬,老人家瞪大了浑浊的双眼,一声“二爷”发着颤音脱口而出。

常念身体一震。

张大爷扶住老太公,在他耳边无奈道:“叔,你又犯糊涂了。什么二爷啊,这是常家的小子。常家你还记得吗,就戏园子旁边那个。”张大爷说着,给了常念一个“你看吧”的眼神。他不知此刻常念的心中已是波涛起伏。

“常家常家……”老太公在口中念了好几遍,然后又凑过来,盯着常念打量。

常念自我介绍:“太公,我叫常念。”

“常念。“太公像是确认一般将这名字重复了一遍,然后转过了身,嘴里喃着:”像,太像了……“

张大爷对着常念歉然一笑,扶着老太公坐回椅子上,然后又从里屋里给常年搬出另一把竹椅。

做完这一切,并无意留下来听热闹的张大爷准备离开,他问常念:“还记得路不?要不我过一个时辰来找你?”

“没事,等会儿我会让二娃领他回去的。”老太公已经发话了,张大爷也就放心地离开了。

远处有吆喝声传来,在晨风里时起时伏,若隐若现,让你辨不清它到底是从哪个时空飘荡而来。目送着张大爷消失在门口,常念先前还迫不及待的心情突然平静了下来。

“太公,您口中的‘二爷’是叫常胤吗?”其实在太公将他喊成“二爷”时,常念心中就已经亮起了一盏灯。要说他像谁,那个人必须是他爷爷了。不似他爸只像了个轮廓,常念和他爷爷那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爷孙两真像!”从小到大,但凡第一次见着他们祖孙两的人必会这么来一句。

“你和二爷是什么关系啊?”这算是肯定了常念的问题。

“我是他孙子。”

老太公听了明显愣了一下,目露讶色,但马上又敛下眼睑,只是声音已经带上了点颤色:“那,二爷呢?也回来了吗?”

常念摇头。“爷爷八年前已经去世了,葬在美国。这是他的遗物。”常念将怀表拿出来,放到老太公颤抖的手上,“他一直都想回来。”

老太公看着手掌心的手表,手抖得更厉害了,脸上松垮的皮肉也起起伏伏抖动着,眼角盈盈的泪光闪动了两下之后坠落下来。

常念坐在那里,一时也不知该做何反应,任何的安慰在至真的情感面前

似乎都是那么苍白。

不过老太公毕竟走过了近九十个春秋,看遍了人世沧桑,历尽了生离死别,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

将怀表还给常念,老太公用衣袖抹了把脸上的泪水,道:“半只脚快入土的人最看不透的就是过去,让你笑话了。顺贵说你有事要问我?你说吧,老头子没什么用,就是看的人和事多。”

经刚那么一下,常念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问。毕竟老人家年纪大了,情绪过度起伏实不太好。

老太公“笃笃”地敲了两下拐杖:“小伙子想问什么就问吧。”

常念闻言一咬牙:“您老认识林玉生吗?”

听到这个名字,老太公暗淡的神色亮了起来:“哪里能不认识呢……”

第4章惊梦三

田长生原名田柱子,长生是他师父给的名。田长生是个苦命亦幸运的孩子。当年,家乡遭灾,长生随父母离乡背井寻出路,怎知双亲半途染病去世,长生孤身流落到这个小镇。在旧社会,身体弱小又没有依靠的孩子注定是别人欺凌的对象。就在长生被街头的小乞丐打得遍体青紫,又饿又痛,奄奄一息地倒在角落时,他被师父“牡丹园”的班主带回了家。

自此,他有了一个新名字,有了一个新的家,有了一个世上最好的师兄,他叫林玉生。

长生开始跟着师兄学唱。师兄不仅长得好看,脸上还总是带着笑容那种冬日里给冻了一夜的人带来温暖的朝阳般的笑容。他的笑总能吸引长生,就像他的戏总能吸引镇上的人一样。戏班中有那暗嚼舌根的人说因为师兄是班主的儿子,所以才能享受最好的资源。可在长生眼中,师兄就是为戏而生的,当他在戏台上挥袖开腔时,整一个星河的光芒似乎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杜丽娘”,没有人能够不沦陷在“牡丹亭”。

于是,常二爷出现了。

若要长生对他们的相遇进行描述的话,大概就像杜丽娘遇到了柳梦梅。师兄还是笑不离嘴,但那如朝阳般温暖却同样遥不可及的笑容,已化为缕缕阳光洒落下来。长生理所当然成了传话送东西的小跑腿的。长生很高兴,他为师兄高兴,人的一生中能遇到一个知己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可是,流言也开始随风而起了。伶和娼在旧时的世人眼中无异于同一花园中的白月季和红月季,一丛素雅些,一丛美艳些,可到底还是被归并同类了。戏子和公子,天与地,怎么会有君子之交?世俗也不让他们有君子之交。何况……

“何况……“老太公并未说下去,而是复杂地看了常念一眼,转了话题,“后来战乱起了,世道更乱了。二爷去参军打鬼子。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只是看戏的人少了……”“杜丽娘”心也走了。

“大家都提心吊胆的,但战火终于还是烧到了这里。R军一个小队为了追查M党的一批炮火来到了小镇。”老太公突然又是话锋一转,问常念“你应该听顺贵讲过那个吧?”

“您是指,那个鬼故事?”常念斟酌了一下,还是做出了这个定义。

“鬼故事?是了,谁相信呢?谁相信他会一直在那里呢?可是,除了那里,他又能去哪里?那里是他生,也是他死的地方……”

从田太公那里回来,常念一路的脚步都非常沉重,眼前的“牡丹园”也显得万分沉寂,就像那段被世人遗忘的历史一样,安静地挺立在时空的某个角落。

人家屋门前的广播刚刚报过时,现在是上午九点。常念取出怀表两点。

一切似乎已知,却又好像未知。常念有些踌躇,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身份参与这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