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国庆后的第一个周末,系里组织了一场街景模拟枪战实训。沈蓉请了假,叙诚的订婚宴不知为何往后推延至了这个周日。舒曼没有多问,倒是沈蓉临走的时候再三叮嘱:“开战之后,你就找个地方藏起来,假装打几下,时间一到等他们的子弹耗尽了再现身,记得!”

她其实也是这样想的。实训的目的只是锻炼,并不计学分,她早就想着偷懒了,等分好组,她就找了个角落,抱着枪靠墙蹲下来,慢慢地守。外面枪林弹雨的,舒曼就躲在角落里闭目养神。

过了好一阵,外面的声音似乎停了下来,舒曼刚想起身探出头去瞅瞅情况,一双军靴出现在视线里,她的眉头跳了下,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贺云岐的黑脸。

舒曼站起来,嘿嘿笑了两下,试图装傻。贺云岐说:“给你三十秒解释你的行为。”

贺云岐黑脸的时候一向不留情面,舒曼立刻立正,报告:“体力不好枪法太差保存实力伺机等待最后的反扑。”

贺云岐抬手看了下时间:“还有两分半,你打算什么时候反扑?”

与贺云岐周旋,她已得心应手。听了这话,她只好假意探出头去左右张望观察情况,突然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下……她好像被打中了,还是连续两次。舒曼痛得龇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气,将手臂抬起来看的时候,泪水已经溜到了眼眶里。

贺云岐第一时间走出去,不远处站着一个女生,有点茫然地看着他,等舒曼捂着手臂走过去时,她似乎才恍悟,刚才两枪打到了人,还是自己队的。

“不好意思……”

这次实训打乱了班级,以抽签决定分组,只以手臂上袖章的颜色来区别两队,这次用的都是橡皮彩弹,这会儿舒曼的手臂上已经有两个明显泛红的印记,火辣辣地疼。

刚才两个人站的角度其实很刁钻,一般人还真打不着她,要不是她现在疼得想骂人,真想赞一句“神枪手”。

哨子声响了,“战争”结束。发生这种意外只能“呵呵”自认倒霉,连贺云岐都不能说什么,何况越来越多的人在往这边聚拢集合,舒曼可不想给别人徒增笑料,扯了扯嘴角说了声“没事”,就去旁边列队。

大巴开回学校,舒曼下车被贺云岐拎到医务室,上次的那个女医生见到贺云岐,先是很热情地帮她找了个冰袋,随后关照了两句就羞答答地跟贺云岐去搭话。舒曼一见这个情景,拿着冰袋道了谢就溜了。

从医务室到宿舍楼,要走很长一段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棕榈树,阳光从茂密的树叶缝里泄下来,路面上就有了星星点点,舒曼一路就踩着它们往前走。

突然一辆车停在了她前面,舒曼脚步顿了下,正想着绕过它继续往前走,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女人。

黑色雪纺高腰阔腿裤,搭了一件白色T恤,她人本就高,脚上还穿了双白色细带高跟鞋,显得整个人气质与气势并在。她微微笑:“你好。”

舒曼左右张望了下,还是继续往前走,虽说接近傍晚,但空气中的温度还是挺高的,手上的冰袋被阳光直射的时间长了,等会儿就没有冰敷的效果了。

陆嘉琦看着目不斜视从身前走过的小女生,又道:“魏舒曼?”

舒曼听到自己的名字,才疑惑地转过身,盯着眼前的人,问道:“认识我?有事?”

随后又加了句,“能说快点吗?”

舒曼不认识她,对方好像也没什么急事的样子,可自己倒是挺急的,急着回去洗澡,一整天的户外实训,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湿好几次,刘海都粘在了一起耷拉在额头上,身上一股汗味。

“我是陆嘉琦,付希安的未婚妻。”

舒曼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回去洗澡。天太热,脑回路像是被人掐断了一样,反应有点慢,这个女人她刚刚说她叫什么来着?陆什么琦?谁的未婚妻?她有些茫然地回问了一句:“你能再说一遍吗?”

陆嘉琦没说话,像是在等她回过味来,待她脸色微微发白,才微笑着道:“不用害怕,我只是路过来看看。”

那辆红色的限量跑车早已绝尘而去,手里的冰袋也有了暖意,舒曼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微风拂过,背上起了凉意。她回到宿舍,原先是想做什么呢?噢,洗澡……她打开莲蓬头,洗澡洗头,顺便刷牙洗脸洗衣服,一口气做完这些,又将毕业论文的资料整理了一遍,再抬头时,窗外天色已黑。也不知睡了多久,舒曼忽然觉得全身发冷,迷糊着爬起来想倒杯热水,才想起忘了去打水,刚才洗的是冷水澡。她在柜子里翻腾了一阵,才找出最后两片消炎药,吃了药又将沈蓉床上的被子抱过来,继续睡。

夜里,她发起了高烧。她做了很多梦,整个人沉沉浮浮的,像是漂浮在湖面上的浮萍,好不容易快要漂上岸了,一个浪头打过来,又将她卷了回去。梦的尽头,似乎听到了破门而入的声音。

再次醒来,是在付希安的别墅里。舒曼从床上坐起来时,付希安正好推门进来,见她醒了,问道:“饿吗?”

刚醒,脑袋有些恍惚,舒曼没有回答,只是闭了闭眼,再睁开,连眼神都带着茫然。

付希安微微蹙眉,快步走过去,俯着身柔声问道:“头疼?”

像是被他的温柔唤醒般,舒曼缓缓抬起头,想了想才说道:“想去洗手间。”

付希安熬了白粥,等她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已经盛好放在饭桌上了。舒曼拉开椅子坐下,双腿曲起来,抱膝,盯着坐在桌前对着电脑正在工作的男人。

付希安察觉到她的视线,抬了抬眉,说道:“不烫了,快吃。”

小姑娘没动,下巴抵在手臂上,眼巴巴地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连唇色都淡了,付希安合上电脑:“是要我喂?”

舒曼眼神一闪,轻轻“嗯”了一声。没什么胃口,她吃了两口就开始摇头,无论付希安怎么哄,都不肯再张嘴。付希安放下碗佯装生气,舒曼伸手,手指轻触他微挑着的眉、眼睛、鼻子,再到紧抿着的薄唇。

付希安拉下她的手,指腹在她左臂泛着红印的地方摩挲,问道:“还疼吗?”

她眯着眼睛,答非所问:“你长得真好看。”

好看到,这一生她再也记不住旁人的脸。白天烧退了下来,只是全身没力,可是到了夜里又开始发起了低烧,整个人昏沉而迷糊,那天的情景又排山倒海地在脑海里回放着。她看见自己站在落日余晖里,微微昂起头与之对视,笑着回道:“好,我等着他为了你,而来和我说分手。”

而陆嘉琦什么都没说,只是莞尔一笑。那一年,她二十二岁。她倔强地以为,爱情最坏的结局,不过是分手二字。

殊不知,每一个在爱情里死去的灵魂,都会在结局里,永世轮回。

接近十月底,天已转凉。舒曼的发烧病症近一周才渐渐有所好转,因为厌食,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都有些凹了,看着颇为憔悴。小姑娘似乎还很有心事,时常发呆,笑得勉强,付希安几次追问,她都假装笑呵呵绕开话题。

付希安也不勉强,替她补了张病假条,直接将人带出去散心。舒曼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机场了。事实证明,惰性都是被惯出来的。

大学四年,她只有第一学期设过闹钟,之后都是到点自然醒,连夜里都睡得很警醒,遇上付希安以后,感觉整个人生都松散了。早上的飞机,付希安不想吵醒她,干脆直接将裹了条毯子睡得正酣的人抱上了车,司机很识趣,早已升起了隔音板。车内,付希安在腿上垫了个小靠枕,舒曼头枕着,抱着他的腰继续睡,舒服程度倒是不亚于床,她这一路睡得很是安稳。车子在机场外停了约半小时,司机下车绕到侧门硬着头皮敲门提醒,付希安放下手里的书,抬手看了眼时间,再不走,确实有些来不及了。他动一动身,腿有些麻了,身上的人却依旧均匀呼吸着,本来想喊醒她的,一个转念,付希安笑着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舒曼是在一阵窒息感中猛地惊醒,眨了眨眼,突然坐起身来,整个人仍在混沌恍惚中,身旁的人笑眯眯地问道:“醒了?”

“……”

付希安将书收好,催道:“快换衣服。”

“……”

原先盖着的毯子,一半掉在了地上,而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晚的睡衣,付希安终于解释道:“我们去度假,已经到机场了,换好衣服我们就走。”

舒曼下意识地朝车窗外看,正好瞥见座椅角落放着她的衣服,当她发现连内衣都有时,整个人瞬间清醒了。

付希安见她不动,脸红红的,说道:“没事,外面看不到车里面的,快换。”

舒曼拉起地上的毯子,往他头上一盖,凶道:“不许拿下来。”

直到坐上飞机,舒曼才意识到,自己没刷牙没洗脸,连头发都似乎是乱糟糟的样子。

舒曼鼓着腮帮子在心里嫌弃自己,付希安见她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还没睡醒,柔声说道:“困就继续睡吧。”

登机的时候,她早就脑补完自己睡成猪样被他抱进车里的情形,大清早小区里可能没什么人,但司机肯定是看到了的。

真是太羞耻了!舒曼不高兴:“你为什么不叫醒我?”

付希安嘴角的弧度上扬得刚刚好,眼神里都是真诚:“喊了,你没醒。”

舒曼给自己辩解:“不会啊……我以前睡眠很浅的呀……”

某人开始扮委屈:“怪我咯?”

舒曼:“那……出去旅游你都不提前和我说。”

付希安:“提前说了就不能叫惊喜了是不是?”

“……”

她竟无以反驳。舒曼气鼓鼓的,不再说话,付希安就凑上去哄她,双唇才碰到她的脸,就被推开,她哼了一声说道:“脸脏。”

付希安转去咬她的耳朵,小声说:“亲完就不脏了,省得你洗了。”

她心里有小怨气,付希安随她撒,等她闹完别扭,自己再耐耐心心地哄她,两人小打小闹耳鬓厮磨了一阵,直到空姐过来提醒系安全带,两人才消停。

付希安选了个海岛度假,位于南太平洋的斐济。两人在韩国仁川机场转机,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后终于到达楠迪机场,一下飞机,热气便扑面而来。到达岛上的度假村时已接近黄昏,舒曼拖着行李箱进了房间赖着不肯出去了,十多个小时的飞行,她实在懒得再动一下,生怕付希安兴致好要带她出去走走,干脆直接钻进被子,闷着声音道:“不许喊我,我已经睡着了。”

付希安笑着看了眼床上那个把自己裹成粽子的人,将两个行李箱拿出来整理。这一觉她倒是睡得很好,直到第二日神清气爽地起床。

行李箱是付希安收拾的,知道目的地是海岛以后,一路上她都在担心没带防晒霜,等第二日早餐后,这个问题彻底解决了。

因为接下来的两天,两个人都没出过酒店,连三餐都是让酒店送进房间的。舒曼抱着零食,盘坐在地毯上选碟片,语气里似有抱怨:“付希安,我们到底是来干吗的呀?”

付希安把水果盘端过去,放在茶几上,在她身边坐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睡觉。”

她知道他在嘲笑那天她澡都不洗,直接赖在床上睡觉不肯再走一步,瞪了他一眼,把英文碟和中文碟分开:“我说正经的……”

小姑娘刚洗完澡,身上香香的,付希安忍不住凑上去:“我也在说正经的。”

舒曼抓住那只不老实的手,回头凶他,付希安又正经地开始讲道理:“度假的意义,难道不是想睡觉就睡觉吗?”

说完再也不给她辩驳的机会,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吻得深情而热烈,姿势不够好,付希安伸手推开她身后的碟片,“哗啦”一声,倒是将怀里沉醉的人给惊动了,舒曼伸手在地上随手摸了一张,拿起来说道:“我们看这个。”

情动的人随口说“好”,又要凑上去,舒曼将碟片抵住他的唇:“陪我看,现在。”

刚才的热烈,让她有些微喘,唇色与双颊绯红,双眸晶亮似一潭清水,就那么直直地望着他,小姑娘在他面前装可怜撒娇的功夫,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他只有妥协。付希安起身去放碟,回过来时看到舒曼从沙发上拿了个靠枕,垫在身后,曲着腿靠坐着。他挨着她坐下,侧过身将靠枕抽走,然后直接将人抱到了自己身前,环抱着,十指交扣。随手拿的那张碟片,是张艾嘉的《心动》。

那是一个关于纯真初恋的故事,一九九九年的老电影,金城武正值帅得人神共愤。很多年以后,舒曼忆起那个下午,轻薄的米色纱质窗帘,隔了落地窗外的艳阳,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看了一下午电影,细节早已记不清了,倒是有几句台词,刻进了她心底。

那是金城武说的。分手就要分得干干净净,不要拖拖拉拉。低沉的嗓音,好看的容颜,他语气里的决绝,将梁咏琪演的女主角伤得体无完肤。

从此以后,你与我,永远成为不了我们。分手的主题是什么?

是青春里波动的心还是年少时不够坚韧的爱?似乎每一场分手,都能有千千万万个理由,之后的每一滴眼泪,我们也分不清到底是在缅怀曾经那么爱你的自己,还是在悼念即将从生命里走失的那个你。舒曼只记得,那整个下午,她的心头都是闷闷的,身后是那个人宽厚而温暖的胸膛,脑海里,却是那个烈日灼人的午后。

斐济的海是彩色的,因为有无数色彩斑斓的鱼在水里畅游,但是两人对浮潜都没什么兴趣,而度假村的私人海滩上,到处都是身着比基尼的辣妹,舒曼可不愿意带着付希安去凑热闹。

两人就手牵着手,在岛上四处闲逛,在某个街角处竟然遇见了一家婚纱店。大约是因为风景太美的原因,每年有很多情侣专程来这里拍婚纱照,久而久之,便有人在这里开了一间婚纱店。橱窗里摆了一件抹胸鱼尾婚纱,舒曼的脚步只是顿了一下,付希安直接牵着她走了进去。等她拉开纱帘的那刻,付希安的眼神里盛满了光芒。

付希安站在她身后,婚纱将她的腰收得很纤细,简直盈盈一握,落地镜里的人,露出精致的锁骨,而V字抹胸的设计有着拢胸的效果,将她身材的曲线勾勒得很完美。

舒曼生得白,斐济热烈的阳光从木质的百叶窗里透进来,更是将人映照得白皙动人,付希安忍不住走上前,从身后拥住她。

执手相依,一对璧人。斐济是旅游胜地,每天游客如织,老板娘在这里住了三年,长相帅气的男人也算见得多了,但是当付希安双眸盛满柔情凝视怀里的人时,站在三米开外的她都被电到了。

舒曼身上的这件婚纱,是她当初开店时花了大价钱买来放在橱窗里摆样镇店的,从不外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试穿,她一概都是拒绝的。

但刚才两人手牵着手进门,付希安开口询问,而他身边的小姑娘羞羞答答的模样,她原本拒绝的话已溜到嘴边,顿了顿,再开口时,已是答应。

付希安的衣橱里似乎没有和休闲搭边的衣服,连出来度假亦是穿得很正经,白衬衣九分裤,现下两人的着装搭配,像是一场婚礼可以随时开场。

这一时刻,婚纱、爱人、执手相依,更像是一场甜美的梦。可有外人在场,舒曼到底有些羞涩,抬手拨了一下自己的短发,掩去那些不自在。

老板娘打趣道:“要是头发长一点,我给你做个发型,你们俩就直接可以去教堂举行婚礼了呢。”

舒曼闻言,脸还未来得及羞红,某人便俯在她耳边,嗓音低而柔:“快毕业了,把头发留长。”

说完便直起身,侧过头问老板娘,“这里有教堂?”

小教堂在婚纱店往东的方向,这里当然没有牧师,它只是岛上的商人为来拍婚纱照的情侣们搭建的。当晚,度假村在私人沙滩上组织了一场篝火晚会,酒店的VIP和豪华房的客人,都在邀请之列。他们去的时候,沙滩上已经热闹开了,到处都是人影。舒曼穿了条吊带长裙,踩着人字拖,走过去双脚陷进沙子里,她想了想干脆脱了鞋,拎在手里,沙很细,踩上去软软的,痒痒的。

她忍不住原地跺了几下脚,回头,问身后一步之遥的付希安:“你脱吗?”

付希安没说话,弯腰将她手上的鞋拿过来,换只手然后牵着她往前走。

两个人,手牵着手,身前是黑色的夜,身后是喧嚣的人群,绕着沙滩的边缘来回走了两圈。

走回来的时候,恰好有两张沙滩椅空了出来,两个人躺在沙滩椅上吹海风,海风也顺便把金发美女们吹了过来。搭讪的美女前赴后继地朝付希安走去,大胆的甚至干脆直接坐到他身边,抛着媚眼找话题聊。

一开始舒曼像只遇到外敌的小狮子一样,浑身竖起了毛,腾地从躺椅上坐起,攥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去一个过肩摔,可后来,美女一拨一拨地来,付希安慢条斯理一个一个地拒绝,舒曼干脆就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欣赏起他拒绝人的样子。

最开始,他还会礼貌地拒绝:“抱歉,我不是单身。”

后来,看见来人他就转一转手上的戒指,再扬一扬手,示意自己有主。舒曼抱着双膝,歪着脑袋枕在手臂上,看他略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这个男人真是无论做什么事、摆什么动作都是帅的。

他手上的戒指,是下午他们在纪念品店里买的,一对,拼起来是一颗心,此时她手上戴着另一枚。

刚刚他光顾着拒绝人,倒是没注意身旁的人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付希安挑了挑眉看她,舒曼故意噘着嘴道:“你忙,你继续。”

付希安唇角微扬,起身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故意凑到她耳边,柔声道:“抱你回去?”

大庭广众之下,她才不要,跳下椅子,去旁边找喝的。酒店的调酒师一定很棒,点心桌上放了很多调好的鸡尾酒,五颜六色看起来漂亮极了。

舒曼盯着它们,像是在认真做选择,身后的付希安突然出声,提醒道:“那是鸡尾酒,有酒精的。”

舒曼当然听出了他的潜台词,上次她和沈蓉喝啤酒就被训了一顿。她眯着眼睛,笑得灿烂又讨好,说道:“很漂亮对不对?”

“嗯。”

得到肯定的答案,舒曼正想顺势来一句,要不我替你尝尝?只听身旁的人补了一句:“我帮你去重新拿一杯。”

重新拿的当然别想是酒啦,小姑娘的笑脸瞬间垮掉。付希安忍住笑,伸手捏着她的脸颊轻轻扯了扯,说道:“你等等。”

等他去吧台,让调酒师重新调一杯特制的无酒精饮料时,舒曼已经偷偷喝完了两杯鸡尾酒,付希安转过身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小姑娘将两只空杯子往桌子里面推了推,试图藏好。

月色迷离,人影晃动,付希安站在吧台前,看着小姑娘俏皮的样子,笑了笑,将杯子里的饮料一饮而尽。

舒曼见他空手回来,微微扬起头,瞪着眼睛,假装无辜地问道:“我的酒呢?”

付希安将她拉向怀里,手从她背上缓缓移向腰,再到平坦的小腹,捏了捏,笑着说道:“好像……在这里。”

舒曼心知刚刚偷喝被发现了,干脆把头埋在他胸前,抱着他的腰撒娇假装没有这件事。

今天的派对还有乐队驻唱,刚才唱的都是摇滚曲目,这会儿终于换了一首抒情歌曲,主唱的嗓音很棒,有一种能将柔情唱到人心底的功力。

这个夜晚,许是情歌太撩人,沙滩变成了舞池,相爱的人各自相拥着,跳了这一曲情歌。

他们在最外围跳着,步子很慢,动人心弦的歌声里夹杂着海浪声,夜色醉人,舒曼将头埋在他胸膛上,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她有些微醉。她的脑海里,回放着今日下午教堂里的场景。

他让她坐在长椅上等他,去而复返,手里却多了一个丝绒盒子。她起身,望着那个一步步朝她走来的眉目温柔的男人,提了一口气,朱唇微启,开口道:“付希安。”

她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尖顶的小教堂里回荡,闭了闭眼,继续说道:“你要娶我吗?”

画面静止,时间在凝固,她忽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从遇见他的那一瞬,走近他,到与之并肩,用的都是她满腔的孤勇。睫毛微微颤动,她睁开眼,那个人早已站定在她身前,唇角半弯,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脸,吻下去。唇齿纠缠,深情而热切。

良久,才是低哑而坚定的声音,他说:“所以我们先来排练。”

她在他深邃的双眸里捕捉那个周身溢满幸福的自己,只希望,时间可以慢下来,慢到可以让她用一生去爱这个人。在岛上的第四日清晨,付希安收到凌玿的紧急来电,两人的假期提前结束,收拾好行李直奔机场。下了飞机,付希安先将舒曼送回学校,然后直接回公司。凌玿跟着付希安快两年,处理公司的日常事务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这次面临的是老大的婚事,他总不好再代替了吧。

南平市洱海的水上娱乐城项目后来一直由凌玿跟进,当然,他跟进的目的纯粹是为了搅黄它。

虽然没有不想赚钱的商人,但有些钱赚到,会让人付出并不愿意付出的代价。

陆氏那边也派了代表接洽,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于是每一次,凌玿特别有诚意地约对方谈合约,然后在沟通的过程中不停地挑刺,推诿,假装犹豫不决没有主见,要不就是谈着谈着就打瞌睡,次数多了,那位代表只要一接到凌玿邀约的电话,都恨不得顺着电话线爬过去狠狠揍他一顿。

那人背地里不知道把凌玿骂过多少回,骂得顺溜了看到凌玿的影子火气蹿上来心里就忍不住骂几句,有次正巧被凌玿听到。

“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整天穿得跟只火鸡一样出来招摇过市,真是丢凌家的脸……

“看他那张夜店泡多了整天没睡醒的脸,就知道他肾亏……”

门外的人听完墙角,在心里“呵呵”了一下,直接消失了半个月。

陆家没有儿子,以后就算招婿,自家的女儿也得能干,否则家业难保不会流落到外人手里,所以陆叶呈很早就开始培养孙女,陆嘉琦也很争气,将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条。

总经理亲自交代下来的项目,眼看着谈了快一个月半点进度都没有,这个世界时间就是金钱,赚钱的项目都是靠抢的,不管对方有没有诚意,他提交的报告上总不能写“对方没诚意”这五个字吧?

那位代表觉得自己脑门都是黑的,连打了凌玿三天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换公司的电话打,依然没人接,他实在无奈,只好去马路上找公用电话试,好不容易接通了,那边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这边吼得嗓子都哑了,凌玿轻飘飘地来一句:“你说什么,听不见噢。”

“……”

“我泡吧呢,挂了哈。”

陆氏那位代表看着被挂的电话,气得肝都疼了,早上九点钟泡吧?喝到假酒喝死你!

这边凌玿一挂电话,就拿遥控器关了家里的音响,刚才的舞曲是他特意从网上下载的,就为了震一震那位骂他肾亏的中年猥琐男!

没过几天,凌玿就在付希安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付氏的董事长。付封沉着脸,被一路恭迎进来,刚坐上椅子就直接问付希安在哪里。付封是长辈,凌玿早就收起了平时不怎么正经的样子,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答话,当然答的都是瞎话。

付氏是付封当年一手创立的,他可不是什么纸老虎,自己的亲孙子究竟在哪儿,和谁在一起,说不定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了,现在过来问一问,不过只是问一问而已。

有些话,是起震慑作用的,从来不是为了要答案的。等付封一走,凌玿立马给付希安打电话。那边是清晨,谁知道蜜里调油的两人在做什么,他怕说得太直白被小辣椒听见,要是老大后院起火,最后上刑台的很可能还是自己,所以他干脆直接说,水上娱乐城的项目进展非常顺利,马上启动,需要他回来主持大局。

而那通电话舒曼还真听见了,手机振动的时候,付希安正好在刷牙,舒曼将手机拿进浴室,付希安示意她直接开了免提。

付希安一到办公室,凌玿直接开始做汇报。听完,付希安想了想,问道:“叶轩目前在哪里?”

凌玿:“加州……他老婆快生了,暂时不会回国。”

同安街的那块地在叶轩的老婆顾佳怡手上,陆嘉琦自信可以拿下,但以陆氏目前的资本与规模,这个项目他们吞不下,势必要选合作对象,但挑商业伙伴是件很重要的事。

好比一个女人选择一生的伴侣,若是眼瞎,一招损步步错,有时便会毁一生。

付氏与陆氏一旦达成合作,媒体一定会写关于两家联姻的可能性报道,就算付氏不回应,难保陆氏不会做出误导性回应,直接将传言坐实,以博利好。

若是从前,这些不过是商业手段,没有什么不可以,可现在,他有了自己想要坚守的东西。他很了解自己的爷爷,不干涉不代表同意,不阻止不代表会任其发展,一切都只是还未到时候而已。唯一抗衡的办法是,他的脚步必须要比他的还快。叶轩和沈聿的关系不错,但与他,只是点头之交,付希安让凌玿去订机票,自己则给沈聿打了个电话。舒曼回学校以后,两人又回到了各自忙碌的状态。舒曼补落下的课业,还有找论文选题的资料;付希安当空中飞人,但每次落地,都会给舒曼一条短信或者一个电话报平安。深夜,舒曼想他的时候,会摸出枕头下藏着的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毕竟是纪念品,两只的尺寸都不是很合适,暂且就由舒曼先收着。她睡不着,干脆半坐起来,将两枚戒指在手指上轮流套着玩,沈蓉突然从上铺探出头来:“定情信物?”

舒曼被吓了一跳,起身将她揪了下来,宿舍已经熄灯了,沈蓉抢过戒指,借着手机的屏幕光打量:“不是卡地亚,也不是蒂芙尼。现在流行玩低调吗?”

舒曼抱着膝盖看她认真的样子,想笑。静谧的深夜里,醒着的两个人靠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那么亮了。

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冷风呼呼地吹过,转眼就到了寒假。舒曼家的亲戚并不多,也没有热乎到需要经常去串门,也就过年的这几天,各家张罗一顿年夜饭,吃完就算完成这一年走亲戚的任务了。这天在舅舅家,大人们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熊孩子们不是看动画片就是抢着玩电脑,舒曼从小就不是很合群,就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发呆,手机突然响了。

客厅里声音嘈杂,舒曼愣着神没听见,倒是背对着她坐着聊天的舅妈听见了,提醒她:“小曼,怎么不接电话?”

舒曼回过神来,没有忙着接,只是起身说:“噢,我都没听到,我出去接吧。”

众人不以为然,回过头继续聊天。舅舅家住的是别墅,装修是走中式风格,在小花园里建了座凉亭,再搭建了条长廊,舒曼就站在走廊里接电话。早上下了场大雨,这会儿雨势虽然收了,但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正月的天气,原本就冷,加上下雨,就显得更加阴冷了,寒气都往骨头缝里钻。来电的是付希安,两人许久未见,腻歪歪地说了好几分钟话,舅妈见她缩着脖子在走廊里来回地走,不由得大声提醒道:“小曼,外头冷,进屋来接电话啊。”

舒曼回过头应着,付希安也听到了这边的声音,嘱咐她赶紧进屋去。舒曼心里暖烘烘地应着,挂电话的时候,正巧迎面碰上舅舅家的表姐,两人关系很一般,舒曼只是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

进了屋,就有人好奇地问了句“电话谁打来的”。客厅里开着空调,舒曼整个人瞬间觉得暖融融的,脸颊就有些泛红,但表情依旧淡淡的,回了句“是同学”。

亲戚家里的小孩,大的都结婚生子了,小的还在念初高中,也就舒曼一个人大四临近毕业,到了中国家长允许相亲谈恋爱的年纪,问工作问男友,简直是年饭的例行公事。

警校毕业工作是不愁的,能被热切关心的话题,就只剩有无男朋友了。有人开了头,话题就直接往她身上带,所有人都知道舒曼的脾气,于是就只围着魏玲问话,她依旧在沙发上安静地坐着。这时,表姐正好进屋,看着舒曼,突然提高音量问了句:“你的手机挺好看的,多少钱呢?”

舒曼闻言,眼皮一跳。

外面天寒地冻她知道,可刚刚她宁愿跑到外面接电话就是这个原因,手机是付希安送的,市面上的最新款,应该挺贵的,老年人可能不太懂,但像表姐这样的年轻人,一看就懂。

她家经济条件不好,可屋漏偏逢连夜雨,高三的时候魏玲生了场大病,做手术的钱还是问舅舅借的,高考后填报志愿,舒曼估完自己的分数,没有犹豫,直接填了警校。到现在,那笔钱到底有没有还清,舒曼不知道,魏玲也从来不说,但人情总是欠下了,而且她知道,表姐不喜欢她。她也怕因为这手机惹来亲戚的非议,所以这几天走亲戚,都开了静音,今早大雨,出门的时候有些匆忙,转过身就忘了。众人都不说话了,等着她回答。表姐脸上露出非常感兴趣的表情,舒曼知道她是装的,只是笑了笑回道:“之前的坏了,买了个二手的。”

之前魏玲问起,她也是这样回答的。

岂知,对方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是吗?能借给我看看吗?我也想换个手机了。”

舒曼身体一僵,心里当然是说不能,谁知道拿出来她又要胡说八道什么。一旁的舅妈皱眉,两人关系不好,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当然知道此刻女儿心里在转什么念头,无非是要让人难堪。但今天是他们家做东,大过年的大家聚在一起吃顿饭,怎么能给人添堵,舅妈赶忙打圆场,笑骂道:“你又要换什么手机?这个还是新的,什么坏习惯!瓜子吃完了,赶紧去楼上拿点下来。”

表姐拗着不走,舅妈心里微怒,压低着声音说道:“学学你表妹,没事少说话。”

表姐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表什么妹,又不是亲的。”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但舒曼还是听到了,她一直以为表姐不喜欢她,是嫌弃她们家穷,原来不是。在她眼里,自己永远是一个外人,也许还是个仇人。舅妈脸色也白了一下,掐了一下女儿,让她赶紧走。舒曼不是魏玲亲生的,她是在八岁那年被魏玲从孤儿院领养回来的。魏玲早年丧夫,好不容易将亲生女儿拉扯大,亲生女儿又突然出了车祸去世,这个打击让她一度爬不起床来,没过多久,她将舒曼领回了家。

娘家这边的亲戚知道后,也算安慰,只是后来他们听说,领回家的那个姑娘,就是害他们亲外甥女出车祸丧生的人,所有人都跳出来反对,认为魏玲是悲伤过度昏了头,都再三劝说,一定要将舒曼送走。而魏玲却异常坚持,将来人通通赶了回去。

十几年过去,这件事没人再提过。舅妈赶紧转移话题,问魏玲:“小曼有男朋友吗?学校里要是有好的,赶紧找一个。”

魏玲突然语气冷冷的,说道:“警校不许谈恋爱。”

舅妈以为她刚才大概听到了女儿的话,心里不高兴,也就没再找话题聊天了。

午饭后,魏玲就找了个借口说回去,因为上午的事,舅妈也没多留。刚走到公交站,雨忽然又大了起来,虽然撑着伞,但凛冽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没几分钟,两人的鞋子裤子几乎都被打湿了,还好没多久公交车就来了,只是一路上,魏玲没有说过一句话。

舒曼知道她肯定听到表姐说的那句话了。她被魏玲带回家的前两年,不是没有学着去讨好这些亲戚,但她得到的不是冷眼,就是冷漠,魏玲看在眼里,久而久之,就渐渐很少带她去走亲戚了。

春节的公交车很空,空到这一路上坐车的竟然只有她们两个人。外面大雨滂沱,拍打在车窗上,形成一道道水珠线,舒曼坐在魏玲后面,突然发现她鬓边已经生出了好几根白发,舒曼很想说几句好话或者软话哄哄她。

可不知是血缘还是性格的问题,十四年的相处,她从来没有撒过娇,对魏玲的感情,在她心底,更多的是,敬重。

两人到家时,全身湿得差不多了,这天气一定要立马将衣服换下来,否则很容易感冒。

舒曼一进屋,放好了伞,刚准备进房间换衣服,忽然听见魏玲喊了她一声:“舒曼,你过来。”

舒曼走过去,有些狐疑:“妈,什么事?”

魏玲看着她,问道:“你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舒曼一怔,她原本就打算这几天找个时间和魏玲开诚布公地谈一下付希安,既然她现在问起,那不如……心里的主意刚定,只听魏玲又追加了句:“很有钱的那种?”

舒曼一听她的口气,心猛地跳了一下,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改成了:“没有。”

魏玲盯着她,像是要看到她心底,追着问:“没有?”

舒曼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只是心里有种莫名的忐忑,硬着头皮说:“真没有。”

魏玲点头:“快去换衣服吧。”

只是从那天起,舒曼发现魏玲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像是时时刻刻在盯着她,尤其是她打电话或者发短信的时候。大约那天真的冻到了,隔天早起喉咙就开始有些发痒,鼻塞,拼命地喝白开水坚持了两天,第三日重感冒终于侵袭了她。变成病号以后,除了吃饭,舒曼就窝在床上昏天暗地地睡,感冒快好的那日,她忽然接到贺云岐的电话,贺教官很不客气地直接开口要饭。舒曼蒙了一下,问了句:“为什么?”

那边反问:“吃你顿饭需要编很多理由?”

舒曼顿了顿:“那倒……也不是。”

和魏玲打了声招呼,她就出去了,走到门口时想了想,又折回房间从箱子里找出个小盒子。这里是舒城的郊区,没什么大饭店,舒曼一路琢磨着镇上哪家饭馆性价比高一点,可以显得既有诚意又不抠门。公交车刚坐了两站路,她就接到贺云岐的电话,然后下了车在马路边等他来接。

贺云岐今天开的是吉普,军绿色的大车,舒曼看到他从车上下来,心里莫名浮现这么一段旁白,这车倒是挺适合像他这么野性的男人……

贺云岐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发什么呆?不冷?”

她当然冷,刚才恍神只是在想自己为什么要用“野性”这个词来形容他……

这辆车底盘高,以她的身形,上车得靠爬,可是今天出门的时候,为预防二次感冒,她特意换了件最厚的羽绒服,脖子里还套了条围巾,她知道自己奋力爬上车的样子肯定很蠢,因为贺云岐完全是在忍着笑伸出手要拉她。她冷冷地拒绝:“不用了。”

等坐稳,舒曼瞄了一眼身旁这个只穿了件夹克就出来行走江湖的男人,客气地说道:“教官,我给你提个中肯的意见噢?”

“嗯?”

舒曼满脸诚恳,说道:“年纪大了,就要穿得保暖一点。”

冷面教官脸上一向没什么幅度大的表情,听完倒是也很认真地请教道:“嗯……那你觉得多大年纪算是年纪大?”

舒曼心里呵呵“偏不给你装傻的机会”,回道:“大约……就像你这样的吧。”

贺云岐点点头,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过头认真建议道:“那快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

舒曼觉得自己直接被K.O了一次。大约是换了辆野性的车的缘故,贺云岐今天开得很快,快到超车的时候,舒曼觉得他们的车,像是随时要上去碾轧前方的车一样。舒曼声音有些抖:“能开慢点吗?”

贺云岐回她:“高速公路上这是正常速度。”

舒曼抓着扶手,愣了三秒,才问道:“为什么要上高速?”

贺云岐:“走高速去市里快一点。”

舒曼:“为什么要去市里?”

不是说好了你路过我家而我客气客气做个东请你吃顿便饭吗?她连去镇上的哪家小饭馆都想好了,上什么高速啊?

贺云岐叹气:“年纪大了,吃一顿少一顿,当然要吃点好的。”

魏舒曼今天第二次被K.O。贺云岐一路开到市里,熟门熟路地找了家饭店,点单的时候连个询问的眼神都没有,点完直接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然后突然转过头问了句:“今天是你请客吧?”

舒曼嘴角抽了抽。

感冒初愈,这会儿食欲大振,这顿饭舒曼吃得特别认真和努力,吃完擦了擦嘴,从包里拿出个小木盒子,递给对面的人:“教官,我送你个礼物。”

贺云岐接过,直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小海螺,他拿出来看了看,嫌弃道:“你这不会是海边捡来的吧?”

舒曼惊讶地道:“看得出来?哎,我捡回来之后已经把它洗得很干净了啊。”

贺云岐说:“这么贵重怎么好意思收?”

舒曼笑着摆手:“也没有很贵,抵这顿饭钱我想应该是差不多……”

今天被K.O了两次,舒曼心里正得意,这回总算是扳回了一局吧?突然有双手揉了揉她的头,舒曼一惊,猛地回头,对上那双深邃的桃花眼。“什么时候过来的?”

舒曼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惊大于喜,愣了一下,却是突然结巴了起来:“呃……那个……我……”

付希安扫了一眼桌面,笑着问道:“吃完了?”

舒曼忙点头:“完了。”

付希安问道:“跟我走?”

舒曼笑眯眯地答应:“嗯嗯。”

付希安刚伸出手,舒曼就很自然地搭上去,借力起身,走之前自然不能忘记和对面的人打招呼:“教官慢吃。”

贺云岐忽然觉得舒曼特别像条小狗,她要是有条尾巴,这会儿应该就直接摇起来了。他微笑点头,抬了抬眼皮,恰好付希安也望过去,两个人短暂地对视,又瞬间同时移开目光。

经年后,大约只有岁月才知晓,这一眼便是这两个男人厮杀的开始。贺云岐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说道:“谢谢你的礼物。”

舒曼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着付希安就往外走,等坐到车上,付希安看了眼旁边那只呆呆的笨熊,笑着问道:“在想怎么解释?”

“啊?”

舒曼咬了咬下唇,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只小海螺,是他们在斐济买的。当时走得急,特产礼物一样都没来得及采购,临走前正好路过酒店的纪念品店,舒曼进去就随便挑了样东西打算送给沈蓉。

结果爱吃棒棒糖的沈蓉同学,嫌弃它幼稚,看了一眼直接退货,舒曼心灵受伤,只好将它带了回去,今天拿出来送给贺云岐倒真的是临时起意。

可偏偏这么巧,被付希安看到……付希安替她回答:“沈蓉不要?”

“是啊。”

舒曼点头,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今天怎么会路过这儿?”

有些事解释起来会越描越黑,不解释了反而会显得它本身并没有多重要,付希安倒是很顺她的意,没再问下去。

付希安没说话,转过头发动车子,驶出去一段路后,他才问:“下午再送你回去?”

他今天不是路过,而是特意来这家饭店,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靠窗的位置有道熟悉的身影。

昨天沈怡打电话通知他,明天中午付封要在家里请一些朋友,陆家会来人。刚挂电话,又进来了Jolie的电话,娇娇公主在网上学了一堆祝福的话,抄在小纸片上念给她哥拜年,付希安听着听着就听到了机场的广播声,最后却只说:“下了飞机,直接打车到酒店,别乱跑。”

挂了电话,Jolie都有些蒙,以前每次偷偷回国,付希安都会拦她,上飞机拦不住,到了国内,一定跑不掉。

她呢,每次来闹一闹,也得有人跟着转才好玩,所以几乎每次都会有意无意地透露下行踪。

这次,她哥竟然什么都没说,默许她回国?噢,一定是刚才那段中文祝福语说得特别好,感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