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秘藏:极乐城

(本插画为每天读点故事App官方特邀创作插画师:喜人)

大河孕育文明,同时也滋生罪恶,他们逃亡在路上,总是往最险恶之处去,行路上亡魂游荡,所到处人心诡谲。

这是一场从千年前就布下的局,三大世家一流高手集结于此,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成为破局者,至死方休。

1

小圆桌前的白色单人椅转瞬间便蒙上了一层灰,一道人影若隐若现地坐在那上头,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干燥的尘土正窸窸窣窣地从它的身上往下掉。

弥时头也没抬,翻着手中免费借阅的旅行杂志,“说吧,听着呢。”

对面的人影却不答,四周静悄悄的,直到此刻,弥时才不得不抬头,多看了对方一眼。

坐在弥时对面的人影是裹着大围巾的,它几乎将整张脸都藏在了大围巾后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

弥时的视线顺势下行,只见对方的袖管裤管之下也皆是空荡荡,仿佛那衣衫之下就是一具空架子,不断有干燥的尘土从它身上落下。

见弥时终于抬起眼,对面的人影也终于有了反应,缓缓开口,是女人的哀求,“带他们回家,不要再流浪……带他们回家,不要再流浪……”

他们?谁?带谁回家?

弥时微微皱眉,正待再问,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她的耳畔掠过,心头一阵激荡,弥时睁眼,是真的醒了。

对面的椅子仍是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影,她的膝上还放着本从候机室里随手拿来的旅行杂志,没翻两页就再没动过了,大约是太累了,是坐在那打了个小盹。

候机室里不算吵闹,但周遭依旧人来人往,时不时夹杂着几句广播通知,总不至于是静悄悄的。

倒是桌前……多了样东西。

弥时顺手拿起就放在她对面的一串手链,银质的,面上雕着些花纹,坠着一圈极小的铃铛。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像是小姑娘旅游到了某个地方总会被忽悠着买个一两串的纪念品,内里一圈,刻了字——20181003喀什。

“时姐。”

弥时正摆弄着那串铃铛手链,听着声音,才抬头看了一眼,是罗列搀着长孙无欲从洗手间里出来,往这回来了。

罗列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虽然搀着长孙无欲,但看着脸上就像写着四个大字:“跟他不熟”。

长孙无欲则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腿软打哆嗦,脸色铁青,要没罗列跟着,估计会晕死在厕所里。

弥时一时半会也没空理会长孙无欲的情况,只吩咐罗列道:“改目的地为喀什。”

这说变就变的行程,罗列好像早就习惯了,并不意外,只是多问了句:“那老爷子那边……”

罗列说的是长孙越,长孙家现任掌家人,弥时这次会仓促结束了东南亚那边的行程回国,也是因为长孙越在电话里下了严令,弥时听着倒是面不改色,“我答应他回国,没说马上要见他。”

这倒也是,罗列不再迟疑,“好,我这就去办。”

交代好了正事,弥时终于抽空关心了一把长孙无欲,“他怎么了?”

“听说是要坐飞机,恐高。”

弥时难得地体现了几分人性化的关怀,“改行程去喀什,飞行时间和转机次数都要翻倍,他就不必跟着我们了。”

“不,不行……我改,我也要改……”长孙无欲吐得胃里泛酸双腿打软,艰难地才说完了一句完整的话。

“又不恐高了?”弥时收回视线,轻笑,带着几分揶揄。

“能,能忍……”长孙无欲一脸视死如归,好在弥时不再多搭理他,没吭声,便算是默许了。

2

喀什,位于中国版图最西端的城市,是南北丝绸之路的交汇点,与四个国家接壤,来往西域的人们都会在这里落脚。

到了喀什,长孙无欲只剩下半条命了,直接歇菜在旅馆里,一动不能动,就连弥时和罗列要出门,长孙无欲也实在是有心无力,跟不上了。

落脚后,罗列便办好了租车手续,开车带着弥时去找当地最大的巴扎。

巴扎,即集市,当地人有句俗语,说在巴扎里,除了爹娘,没有你找不到的东西,可见其神通广大。

他们抵达喀什的时候,刚好是周末,赶上了牛羊巴扎开放日,因此熙熙攘攘的巴扎里,尽是一股子牛羊粪的味道。

大概是弥时和罗列身上自带着一股熟门熟路的气场,半点不像来这旅游的人,也不像是来这买牛羊的,摊贩大多不会搭理他们。

倒是人群里混着些一看就是游手好闲的,他们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就立马有人凑了上来,主动找弥时和罗列搭讪。

“小姐想买什么?巴扎太大了,得有个热心肠的朋友带着你们找一找。”小伙子说的却是标准的汉语。

弥时丝毫不意外,这巴扎里,自然不全是做生意的,更确切来说,也混杂着一些做别的“生意”的人。

“见过这串铃铛手链吗?”

弥时半点不绕弯子,小伙子说得也没错,巴扎太大了,喀什太大了,得有个热心肠的“朋友”带着他们找一找。

按说,这么一串铃铛手链,应该没什么特殊的,或许也只能问出个大致方位,在哪可以买到类似的饰品。

但奇怪的是,那小伙子一看到弥时手里拿着这串手链,神色便变得十分怪异,还东张西望了一把,像是在征求同伴的意见。

“没,没见过。”就像现在这样,然后就迅速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一句,身子一弯,往人群后一钻,也不知是钻哪去了。

3

“时姐,他们的反应有点奇怪。”

“是啊,有点奇怪……”弥时点了点头,指腹抚摸着那串铃铛手链上雕刻的纹样,若有所思。

就在此时,身后忽然有一道极其细微清越铃铛声掠过,弥时眉头一皱,显然是捕捉到了这轻微的动静,但当他们回过头时,那声音便随着它的主人钻出了人群外,早就跑远了……

“追!”

弥时不再流连巴扎,将手中的链子攥紧,推开面前拥挤的人群,试图紧随其后。

喀什是没有中轴线的,整座城市的布局,就像随机生长的叶脉,随着建筑们乐意。

它们将艾提尕(ga)尔清真寺当作中心,整个城市围绕着它生长,而这座城的老建筑们,则秉承着它一贯任性的风格。

在多元文化的滋养下,各具特色,见缝插针地矗立着,使得街巷纵横交错,半点规律也没有,犹如迷宫。

毕竟是初来乍到,把人跟丢了是意料之中的事,弥时看着倒不显不悦,天色渐晚,加之一路奔波,便决定和罗列先回旅馆再说。

回到旅馆,长孙无欲昏睡了一天,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一见到他们就凑了上来,神神叨叨的,拉着他们到了自己的房门口。

他指着门角一个看起来像是用钥匙尖这类东西划出来的三角形标记,“小时,罗列,我拿我这颗人头保证,我住进来之前肯定没这个标记,这标记是我来后才有的。不会是小偷踩点吧?毕竟我一看起来就是个豪门贵公子……”

长孙无欲在说“豪门贵公子”这五个字时,那表情看起来是真的发自肺腑。

“别想太多。”罗列用手摸了摸那个标记,长孙无欲没说谎,那划痕一看就是刚划上去的,的确是他们来后才有的,但罗列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看起来对那标记没有太上心,“睡觉时把门锁好。”

“要是劫财我也不怕……”长孙无欲还是惴惴不安,“我就怕坏人劫色,要不就像在缅甸那伙人一样,把我捆起来咋办?”

罗列似乎也有片刻的无语,然后叹了口气,安慰道:“在巴扎时,我和时姐可能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你又是跟我们一起来的,被做标记不奇怪。

我推测,比起我们怕他们,对方忌惮我们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既然做了标记,只能说明有人盯着我们,敢动手的概率不大。”

“行了,各回各屋吧,有事喊‘救命’,我们能听到。”弥时看着是有些累了,没给长孙无欲再纠缠的机会,砰一下,把门关上了,给吃了个闭门羹。

4

虽然被弥时和罗列给打发回屋了,长孙无欲也不知道是因为仍对那标记感到不安,还是因为昏睡了一整天,到了夜里便是精神抖擞,精力没处撒。

他注意着外面走廊的风吹草动,半点动静都能让他从床上跳起来,凑到门上的猫眼往外看。

就这么反反复复了无数次,终于有些疲乏了,正准备老老实实再睡一会儿,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咚咚咚……

此时是凌晨两三点钟了,这敲门声的频率又快,冷不丁响起,长孙无欲一激灵,立马跑到门边,手里捏着电话正要通报住在两边的弥时和罗列。

但当他从猫眼往外一看,却只见到走廊里站着的是个年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小姑娘,长头发,汉人,个头还没弥时高,神情看起来有些急切。

见里头的人没回应,又迅速抬手敲了敲门,然后东张西望,像是怕被外面的人发现自己似的。

就这么一细胳膊瘦腿的女孩,长孙无欲寻思自己一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好怕的,索性便开了门,还没等他开口,外头的女孩见门开了,便急切地抓住了长孙无欲的手,开口便是一句:“快跑,这里不安全。”

抓住长孙无欲的那只手冰凉凉的,手心里还有汗,小姑娘一看就是情绪紧绷,这么急切的态度让长孙无欲也不敢不当一回事,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是先回屋收拾自己的东西,还是先去敲弥时和罗列的门,“等等等啊……我还有同伴,我不能自己跑了……”

“不先问问对方是人是鬼,就跟着跑了?”

就在长孙无欲手忙脚乱之时,一听见弥时的声音,这心里头马上就安了。

又仔细回过味来弥时说的话,也不知道弥时是说真的还是随口吓他的,立马吓得他躲得那小姑娘老远,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小姑娘,想要知道对方是人……还是鬼?

此刻弥时正抱着手靠在门口,身上穿的也都是外出的衣服,面上更是看不出半点睡意,估摸着是早就注意到了那徘徊在门外的女孩,等着长孙无欲开了门,那小姑娘道明了来意,弥时才从自己屋里出来。

另一间屋,罗列也是一样,早就收拾好了随时准备动手,大概是看现身的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这才没真的动手,只是又多看了那女孩手上戴着的同款手链一眼,然后提醒弥时道:“时姐……”

弥时也看出来了,白天她和罗列听到的那铃铛声就是打这来的,那见到他俩就跑的人此刻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女孩看起来有些着急,东张西望着,说这话时都快哭了。

弥时的视线落在女孩的脸上,半晌,大概是看出对方的焦急不像有假,这才缓缓收回视线,起身,正色,“此地不宜久留,边走边说吧,罗列,你去把车开来,我们现在就走。”

5

这小姑娘名叫苏度,比弥时还要小几岁,南方人,来喀什有一年多了,看着是个性格内向的,话不多,坐在副驾上,两只手攥得紧紧的,坐立不安,时不时伸长脖子回头看,好像生怕让什么人追上来似的。

“你别怕,碰上了我们,啥事没有。”长孙无欲也不怕对方是不是鬼了,安慰了对方一句,还嬉皮笑脸捅了捅边上的弥时,自来熟道:“是不是,小时?”

弥时没理他,只将那叫苏度的小姑娘的反应尽数看在眼底,好半天,才开口道破:“你来喀什要找的人,和你什么关系。”

“是,是姐姐……姐姐叫苏眉,我叫苏度,我们是亲姐妹。”提到了姐姐苏眉,苏度的反应看起来有些情绪低落,“打我记事起,我就是姐姐带大的,没有别人,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苏度的话里话外,虽然说得相当隐晦,但弥时还是听出来了,苏眉一个女人要立身,还要带着一个小自己十多岁的妹妹,日子过得相当艰难,做的工作也见不得光,是个站街女,姐俩就租在一个小平房。

“每当姐姐把客人带回来的时候,就会给我两块钱,打发我出去,让我在外面待着,待到客人走了再回来。

我总是远远地躲在那,往家的方向看,看着陌生人进我家,又看着姐姐把他们送走……可就算是这样,姐姐依然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保护我,供我上学,让我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好好生活。”

苏度说这话时,一只手,还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手上的铃铛链子,大概是想到了这串链子,苏度的反应忽然有些急切,“我在巴扎看到你们了,你们手上怎么会有姐姐的链子?

姐姐说过,我们姐妹俩的链子是一对,上头的花纹和配饰都是姐姐亲自挑的,当场让师傅做的……你们,你们是不是见过姐姐,知道她在哪?”

见是见过……只怕,是怎么见到的,见到的又是什么,她是不会想知道的。

弥时轻笑,并不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话锋一转,将话题带跑,“你怎么知道,有人在找我们的麻烦,他们为什么要找我们的麻烦?”

“我……”苏度的脸色有些发白,“姐姐失踪了,我一直在找她。前些年,我离开家,去外地上大学,姐姐说她存够了我上学的钱,不再做那个了,我很替姐姐高兴,我们也经常通电话。

可是后来,姐姐说,她要跟一个朋友到处走走,说他是个很有才华的艺术家,是个善良的男孩。

姐姐说,想陪陪他,他们要一起走遍天涯海角,每到一个地方,姐姐总会给我寄礼物回来,这个手链,是姐姐最后一次寄给我的东西,再后来,我和姐姐就失联了……”

“能找到喀什来,你也算聪明。”弥时微微弯起嘴角,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

苏度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查了姐姐的账户,在她失踪前,定期总有大笔钱入账,每次打钱的还都是不同人,从不同地方打来的。

我们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数目,我也知道,那绝不是姐姐能接触到的客人……我猜,猜是姐姐说的那个人给她打的,姐姐就是跟着他走了,然后就失踪了。

那个男人哪来那么多钱,为什么每次都让不同人给姐姐打钱,姐姐从来不动那笔钱……我猜,我猜那个男人一定不是好人,不知道干什么勾当的,也许是个逃犯,是坏人呢?姐姐失踪肯定跟他有关!”

苏度为了寻找苏眉,甚至连学也不上了,她也只能依靠着苏眉最后一次寄来的这个手链,靠着手链内圈刻的制作时间和地址,一路找到了喀什来。

“可能是我太莽撞了,我一到这里,无头苍蝇一样,见人就拿着姐姐的照片问人。后来,后来……”

苏度的肩膀有些发抖,看得出来还是一阵后怕,“我在住处发现了那个三角标记,可是我没太在意,那天晚上,住处着火了……有人不想让我找姐姐,他们想杀我!

肯定是那个男的,带姐姐走的一定是个危险分子,姐姐都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就跟着他走了,只有傻姐姐才会相信男人。姐姐一定是出什么事了……不然,为什么有人要杀我灭……”

就在此时,车身剧烈一震,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撞上了什么东西,苏度的那个“口”字甚至还没出口,就被这剧烈的撞击力道带得整个人往前扑去。

所幸是系了安全带,只是前额依旧重重地磕了上去,都磕出血来了,当场给磕晕了。

6

“怎么回事?”弥时微微皱眉,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公路上横着的一辆车,是从对向过来,车前打歪,和他们的车撞上了,好在双方都及时地刹住了车,才没有造成严重的事故。

“我下去看看。”罗列确认副驾位置的苏度没有大碍,只是磕晕了过去,多半还是吓晕的,随后便打开车门下去,要善后撞车的事。

罗列这一下车,有好一会儿没回来,弥时索性便也开了车门下去,长孙无欲见状,更是屁颠屁颠地跟了下去,这一见,见着老熟人了。

“查一点?查老哥?”这不是他们在泰国碰上的猥琐老头吗,长孙无欲一下就乐了,凑了上去,上上下下将查一点打量了一番,“你怎么也回国了?咱们不是刚在泰国分的手,各走各的吗?你没说要回国啊?”

“可不是吗?我正和罗列说呢,咋这么巧!”查一点拍了拍长孙无欲的肩膀,又朝他们身后的弥时看来,“你们都跑路了,我还敢待泰国吗,我在那得罪的人不比你们少,谁能想到,在这还能碰到你们。

我本来要去看那什么……阿图什天门!搞不好还能赶上日出,谁知道中途开车开着开着打了个盹,撞上了你们,差点没死在这!哎哟……这车头都撞瘪进去,冒烟了都。”

“时姐。”那头长孙无欲和查一点两人正聒噪着呢,弥时却好半天没说话,罗列见状,朝她走来,在她边上低声问了句,“怎么了?”

弥时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嘴角,“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巧了。”

二人正说着话,那头查一点发现他们车上竟然还有个女的,当即吵嚷着要上车和小妹妹认识认识,没一会儿,查一点就从车里探出了脑袋,招呼下面的弥时和罗列,罕见地一脸严肃,“小时,小罗,你们过来。”

弥时和罗列迅速交换了个眼神,查一点已经开了车门下来,还从车里摸出了个类似信号计时器的分装装置,神色凝重,“你们搞什么?不是我说你啊小罗,就在你驾驶座底下,你坐着都不觉得硌屁股?

话说回来,你们不会才刚回来就得罪了人吧?这车要不是中途让我撞了,等你们不知不觉开到人迹罕至的无人区,直接爆了,搞不好明年才会被人发现。”

“时姐……”罗列的面色不太好看,没有想到自己的车会让人动了手脚,但一想到车上还有人,就顾不得许多,当即先将上头还未醒来的苏度给抱了下来。

“等一下……”长孙无欲眼尖,凑了上来,面色也变得相当难看,指着罗列抱下来的苏度额头上的血迹,“倒三角,又是这个倒三角……”

苏度额头上的血迹好巧不巧正呈现一个血色倒三角,长孙无欲又联想到自己门前的标记,苏度和弥时她们说的找麻烦的那群人,长孙无欲抱了抱自己,顿觉毛骨悚然,“我靠,这是要搞死我们啊!”

“也许,有人不想我们再继续查下去了,以这样的方式……警告我们。”弥时的神色淡然,只轻轻一笑,然后便将主意打到了查一点的那辆越野车,“换车,先离开这。”

一行人怀着忐忑的心情换了车,沿着干涸的河床,断断续续又走了两天,中途苏度总算是悠悠转醒,没有大碍,换车的事也只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了过去,免得将小姑娘吓坏。

车最终开进了罗布泊镇,他们准备在这里加个油,再休整两日。

罗布泊曾经是个巨大的湖泊,塔里木河注入其中,后来,塔里木河下游断流,罗布泊才终于干涸,随着河流的断流,周遭流域无数文明也因此失落,被掩埋在了黄沙之下。

加之近代多个失踪案件又为罗布泊罩上了神秘色彩,部分真实的事件夹杂着虚虚实实的传说,为罗布泊打造了一个赫赫凶名,引来探险者无数,其中免不了有些危言耸听了。

当然,撇去这些凶名不谈,无人区里的环境恶劣,人迹罕至,客观来说也确实不安全,近几年想要穿越无人区就没那么容易了,野穿线路都是需要层层批报的。

即便是这样,当他们到达罗布泊镇的时候,依然看到了好几个野穿车队在这里停留。

弥时似有若无地多看了那些车队几眼,然后特意绕到他们已经换过的这辆车的后方,伸手,摸了摸车尾那不知何时多出的倒三角标记,随即若有所思地笑了。

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弥时和大伙儿一起在镇上的旅馆落了脚,准备过夜。

7

入夜,停车场里停了不少越野车,一道鬼鬼祟祟的瘦小身影却能从这么多车里,精准地找到了弥时他们开来的那辆,正准备动手撬开车门,身后,忽然有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小伙子背脊一僵,便听到身后传来了悦耳的女声,带了几分揶揄,“‘热心肠的朋友’,一路跟到这,挺不容易。”

小伙子听着这声音,额头早已开始冒冷汗,他先是不答,然后就是突然一蹿,想要打对方个措手不及逃之夭夭。

谁知他这个念头才刚起,那落在他肩膀上的手便松开了,随即是数道刺目的车前灯亮起,将他围堵在了中间。

透过突然打起灯的车前玻璃看去,车里还塞了好几个被五花大绑挣扎着的大汉,全是自己的同伴,那些车还都是他们自己的车。

“兄弟,我们在喀什巴扎里见过。”罗列自车后走出,来到弥时身边站定,与此同时,长孙无欲和查一点也从不同方向现身,后面还跟着个小心翼翼的苏度。

那小伙子一见到这群人,就知道自己着了道,当即认了怂,当场跪了下来,双手合掌举得高高的,“误会,都是误会,在这里碰到几位,真是凑巧……”

“见过这东西?”弥时手中坠着个铃铛链子,在那小伙子面前晃了晃,这是开门见山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

那小伙子一见头顶坠下的这个铃铛链子,额头冒的冷汗就更密了,眼神飘忽,“没,没见过……”

弥时倒也不急,只微微弯起嘴角,下一秒,她身后的那几辆打着大灯的车就莫名其妙地动了起来,引擎轰鸣,绕着圈,就跟在海里被鲨鱼群围堵了一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一头冲过来将他碾压成肉泥。

最恐怖的是,那些突然动起来的车,上头除了被塞了几个五花大绑的大汉,压根没有能开车的人……它它它是自己动起来的。

“我说,我说!”小伙子怕了,脸色都被吓得铁青,手指直指向跟在长孙无欲和查一点后头的苏度,“姑奶奶,您这手里拿着的链子,我们不是第一次见了。

头一次见,还是那女的,戴她手上呢,我记得当时她满巴扎地问,拿着个女人的照片,问那女人的下落……其实,其实她要找的照片里的女人,我们见过,那是,那是画家的女人,我们大嫂。”

“画家的女人?”弥时把玩着手中的链子,眼含深意。

“对,画家的女人。”小伙子斩钉截铁,“她早前就在喀什出现过,我们兄弟几个也没什么正经营生。

看她落单,本来也只是想入室发点小财,哪想到,她是我们大哥的女人啊,我们动都没敢动就跑了,真的!哦,我们大哥,别号画家,我们都这么叫他。”

“你们见到她和画家在一起了?”罗列会这么问不奇怪,否则他们怎么知道苏眉就是画家的女人。

“没,没啊……”小伙子有些发虚,不断抹脸上的汗,“其实,我们都没见过画家,不过我们在大嫂那里看到了标记,那是我们自己人传递信息的暗号,大嫂那的标记肯定不是我们自己标的。

那就只能是画家了,他标的就是他的人了,我们哪敢动。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打那后,我们就再没见过大嫂了……”

“小时,小罗,你们看。”就在此时,一直在这些野穿车后头转悠来转悠去的查一点,把人的后备箱全给开了,一股脑倒出了一堆九节铲、探针头、麻绳、麻袋、铁钎这类的工具,“好家伙,敢情是一窝贼,挖坟的。”

长孙无欲是极其上道,跟着查一点一通土匪操作,还真让他在这伙人身上摸出宝贝了,献宝一般屁颠屁颠给弥时送来,“是地图,人工绘制的,还有各种步骤讲解图,真他妈齐全。”

这伙人压根不是来野穿的,沿着干涸的河床,肯定还有很多没被挖掘的湮没的死亡之境,像是古城啊、墓葬啊、残塔,随便找着几个都能发一通财。

“画家,真是个画家……”弥时翻了翻那夹杂着数份坐标图和步骤图的牛皮本子,意味深长,“你们当真没见过画家?那他是如何联系你们的。”

“真,真没见过……”小伙子一看他们的宝贝都落入弥时手里了,知道这伙人不好惹,越发冒了一身冷汗,“我们兄弟几个,原本就是干点小偷小摸的事,哪有发财的命,真的,我要说半句假话,出门就让车撞死。

这地图……也不知道是谁寄给我们的,我们起初还以为是逗我们玩呢,后来,后来还真的挖到了一点小东西,咱们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啊,就瞅他图画得挺好的,才管他叫画家。”

“发了财,怎么分账?”弥时粗略翻了翻那本子,就将它交给罗列了。

“嘿,这个我知道,后来画家让我们给一账户里打钱,那名字我还记得,叫……苏什么眉的,我一猜就是我们大嫂!”

小伙子估计是怕弥时他们误会,又连忙解释道,“我们是真没见过画家本尊,就说这账户,分账方式,他也是写信寄来的,往信箱里一投就能寄,连个回信地址也没有,只能他找我们,没有我们找他。”

“越是先进的联系方式,越是危险。”弥时还有功夫夸了一句,“这画家,是个心细的。”

“可不是吗……”小伙子瞧弥时心情不坏,忙自证清白,“我们哥几个真没什么坏心,每次我们下墓,也不多拿,没钱花了,才会回来再拿一点。

在这碰上你们,真是巧合!本来在巴扎里看到,我们顶多不知道几位大爷是干什么的,多留个心眼盯着,哪敢对你们怎么着啊。

这次又在这碰上……这不是,不是不确定你们是公家办案,想抓我们,还是同行黑吃黑,想摸一摸你们的底嘛……”

哪想还没摸出什么,就反让他们给逮了个正着。

“时姐?”

罗列看该问的都问差不多了,便低声请示了下弥时的意见,见弥时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罗列的动作也利落,手刀一起一落,就将还在喋喋不休的小伙子给劈晕了,顺手塞进了其中一辆车里,给锁车里了。

8

“现在怎么办?”苏度两只手攥得紧紧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还,还找下去吗?”

“哎小姑娘没见过世面,看把你给吓的。”长孙无欲一副雀跃欲试的样子,和罗列交换了位置,当起了司机,催促众人上车,“咱们得把画家找出来,为民除害啊。

再说了,搞不好还能找到苏度她姐。哎你们说,那伙贼也没见过画家本尊,哪知道画家男的女的,不也是瞎猜的吗,他们不是朝苏眉账户里打钱吗,会不会苏眉扮猪吃老虎,就是画家本尊?

搞不好已经死在墓里了,真的,我的猜测很有道理。”

“你别胡说,她不是那种人!”

苏度的脸色越发苍白了,长孙无欲也知道自己当着人家的面这么说她姐姐,是个好脾气的也得生气,一时理亏,认了怂,“我瞎说的,瞎说的……”

“时姐。”罗列定位了自己的坐标,再根据那地图的线索重新规划了路线,“往东是罗布泊无人区,往西是塔克拉玛干荒漠区,塔克拉玛干,在维吾尔族语的意思是,进得去,出不来……真要走?”

“嗯。”弥时又多看了脸色苍白的苏度一眼,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补充点水和食物,我们再出发。”

罗列选的路线,沿途是茫茫戈壁,一眼望去,地面上只有枯死的胡杨树残骸,除此之外便只剩下荒漠风沙。

事实上,这是一种会装死的树,面上看着是只剩下早已枯死的残骸,地底下的根茎却能深深扎入地下,不断寻找水源,随时能够重新焕发生机,因而有胡杨的地方,兴许就有水源,线路相对是安全的。

这一路是相当乏味的,大伙儿的话也越来越少,车里是众人轮流开车和定位线路,轮到查一点开车时,车身却是忽然一震,一歪,然后便传来了咕噜咕噜不太正常的摩擦声。

众人不得不停车下去查看,是车的一侧轮胎严重磨损,有些泄气,像是遇到了什么尖锐物。

“定位钉,还有铁器尖锐碎片。”罗列起身,朝弥时招呼道:“这里有人来过。”

“看来,这附近应该有东西。”弥时环顾四周,地面上一眼灰黄,是没有边际的燥热,看不出什么。

二人正说着话,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了长孙无欲的声音,“这里有东西!”

只见长孙无欲正蹲在那,徒手在地上擦拭着,“有字,这里有字,像是碑文什么的……”

“什么?在哪?我瞧瞧……哎!”查一点一听,立即来了劲,急匆匆跑上去,却不知为何,跑到了中途,人竟然瞬间从地面消失了……像是,掉了下去。

众人听到那声音,皆是一顿,就连正在积极刨土的长孙无欲都愣了愣,回过头来,傻看着查一点突然消失的方位。

“时姐,有入口。”

罗列很快回过神来,他们很快找到了那个查一点一脚踩空的洞口,往下看,赫然发觉他们脚底下踩着的,兴许就是个巨大的失落文明的遗址。

那是个城市,有巷有道,是直接从生土层向下挖出的整个城邦,照此推算,长孙无欲刚才发现的字或碑,兴许就是这个城邦的顶也说不定。

查一点踩空的那个入口,是个滑道,罗列先下去,紧接着是弥时,然后便是后面才赶来的苏度和长孙无欲。

底下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四人到底,谁也看不见谁,好在罗列下来前带了个照明棒,是从那伙盗墓贼那顺来的,一折就能亮,防风防水。

他们大概是从内城下来的,四周是一个殿室挨着一个殿室,他们中就罗列下来前还记得带照明装置,所有人也只好紧跟在罗列身后,先打探四周的环境再说。

“奇怪,查一点哪去了?”

走了有好一会儿了,也没见查一点的影子,长孙无欲觉得纳闷,他不就比他们先一步掉下来吗,人怎么不见了?

簌簌……

就在他们经过一狭长通道,刚至豁然开朗境地之时,侧方忽然传来了一声“簌簌”,像是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罗列的反应迅速,脚下立即一停,手中的探照灯往那一侧晃去,光亮所过之处一瞬通明,下一秒,又转瞬陷入了黑暗。

“等等……”长孙无欲只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晃过去。”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罗列没吭声,只迅速将光源挪了回来……

人影,是个人影,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上还裹着个大围巾,就端坐在那,坐姿都没变过,身上早就落满了灰,穿的,还都是和他们差不多的打扮。

长孙无欲吓得抡起手上防身用的铁楸就想拍下去,两只发凉的手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下一扯,长孙无欲侧头一看,见是苏度,当她是胆小害怕,忙雄赳赳气昂昂安慰道:“怕啥,有哥在,我抡不死它!”

苏度好像是真的被吓到了,好半天,才开口说出话:“你,你别碰它,你看它,看它一动也没动……”

9

好像的确是个死的。

长孙无欲见状,也不贸然行动了,见罗列拿着照明棒朝死尸凑上去,长孙无欲也只好壮着胆子跟近了些。

那死尸的脸是藏在大围巾下的,罗列用照明棒的一端挑了挑,才将那裹住头的围巾挑下来。

暴露在他们眼前的……赫然是一张早已没有丝毫水分的干尸,头发紧贴着头皮,干燥的一层皮紧紧贴着面部骨骼,两只手交叠放在膝上,干尸的手腕上空空如也,但隐约可见一圈印子,像是原本戴着串手链的。

“是姐姐……”

此时的苏度早已是声线颤抖,脸色苍白,眼见着就要扑上去抱住那干尸,还是弥时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胳膊将人给制止了,毕竟,这种死去多时的尸体,最好不要贸然触碰。

“时姐,是引线……”就在此时,距离那干尸最近的罗列像是从尸体所端坐的位置下方发现了什么。

起身,手里摸出的是一根细长的引线,引线很长,蒙在灰土下,若不是足够的心细,是很不容易被发现的,引线的另一头究竟牵绕到哪还不可知,但这种引线,肯定是和雷管炸药这种东西连接在一起的。

弥时皱起眉,当机立断,“先撤出去。”

罗列和长孙无欲不敢迟疑,顺着来时的狭道要往回跑,弥时当下也拉扯着苏度,想要将人先带出去再说,但就在她的手下才刚用力之时,却反被苏度给扣住了手,弥时微微挑眉,那一瞬,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时姐!”

“小时!”

就是这一下耽误住的空当,轰隆,一声巨响响起,狭道中间竟然轰然坠下一道石门,瞬间将狭道两边的空间阻隔开来,已经跑出石门一端的罗列和长孙无欲听到那动静回头时,一切都晚了……弥时和苏度还在另一头。

石门阻隔,失去光源,弥时这边一下便陷入了彻底的漆黑中,这个空间里,除了一具死尸,就只剩下她和苏度。

“苏眉的手链为什么会在你这?”

黑暗中,那个头比弥时还矮一些的女孩忽然横着手臂压在弥时的脖子前,将她一步步逼得后退,直到后背抵靠上了坚硬的石墙,然后另一只手,迅速从弥时身上搜出了那串链子。

弥时也不反抗,任由对方将她逼至角落,只待对方从她这搜走了链子,弥时才轻轻开口,回应了句:“你问过这个问题了……或者应该说,在你之前,苏度问过这个问题了。”

尽管眼前一片黑暗,但弥时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动作明显地一僵。

弥时捕捉到了这微妙的反应,终于缓缓地勾起了嘴角,依旧用那最平静不过的语调,点破道:“画家?是画家附体,还是,画家本就与苏度共用一个身体?”

前方一片沉默,挟持着弥时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松懈,弥时似乎半点也不在意,只有条不紊分析道:“我们插手你的事,绝对不是你所乐见的。

所以,我们的到来,和苏度找上我们,都超出了你的控制之外,这么说来,找上我们的苏度并不是你。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中途撞车的一刻,在车里醒来的,就已经是你了吧?

车也是你动的手脚,毕竟,这么明显的装置,罗列不可能没有察觉,只可能是在那之后装上的,也只有在车上的你才有机会动手呢。”

其目的,自然是为了阻止他们继续前行,至于后来额头上的倒三角血迹,也不过是一通自导自演,为了让他们感到威胁,知难而退。

“再者……”思及此,弥时轻笑了声,“面对不知来历的尸体,长孙无欲的第一反应都是害怕,而你,却冷静得很,不愿长孙无欲伤它……

除非,你不必近看,也知道那是谁吧。苏度口中总是让人给苏眉打款的男人,就是那群贼人口中的画家,也就是你,对吗。”

“可惜你们不肯抽身,还要多管闲事。”苏度僵硬的身子逐渐在弥时面前松弛下来。

大概也觉得不必再装了,语气也不再特意模仿苏度的胆小怯懦,带了几分恼怒,“我在车后留了标记,就是想让那群废物阻止你们,可惜,废物就是废物,反倒把地图送上了门!”

10

“说到地图,”弥时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抽出,虽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听着声音,仍可判断,她手里拿着的,应当是一张折叠过的纸,此刻正在她的手里慢慢地摊开。

“我在本子的后页,撕下了一张插画,应该是画家随手画的,那上头,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孩,长发,裙子,牵着个小平头,看着,是个男孩。

让我猜猜,女孩画的是苏眉,男孩画的是你……让我再大胆地猜猜,眼前的你男扮女装?还是,这是个被打扮成小男孩的丫头?”

“有什么区别?”眼前的苏度冷笑了一声,“我们在上大学前,从未留过长发,姐姐怕客人欺负我们,总把我们打扮成男孩,陪着姐姐同甘共苦的一直是我……

苏度,苏度只会哭而已。是我拼了命,想给姐姐最好的,保护姐姐,我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她,包括这座城,我管它叫极乐城,不会再有任何痛苦,不会再有人欺负她,这里只有我和姐姐,没人会发现这里。”

“‘我们’,原来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在了。”

弥时意味深长地重复着苏度口中的这个“我们”,打那时候起,目睹着被男人们欺负的姐姐,懦弱的苏度不敢面对这一切,身体里,才有了想像男子汉一样保护姐姐的大男孩。

“但是姐姐不爱我,她只爱苏度,爱那个没用的苏度……为了她,姐姐居然要我消失!

我不想伤害姐姐的,我只是嫉妒……我只是生气,气姐姐的不公平,失手杀死姐姐,我很后悔,我一直很后悔……我真的想不通,姐姐为什么就那么厌恶我?我哪点比苏度差了?”

“你知道,苏眉是怎么向苏度提起你的吗?”

弥时打断了对方的话,黑暗中是蓦然的一静,显然,对方,也在等着弥时口中的这个答案。

“她说,她要跟一个朋友到处走走,说他是个很有才华的艺术家,画得一手好画,是个善良的男孩,还说……想陪陪他,陪他走一走天涯海角。”

弥时的身子渐渐前倾,慢慢地靠近了苏度,“在她眼里,你就是苏度,苏度就是你,你们不过是病了,她想治好你……”

“你不是问我,你姐姐的手链,为什么会在我这里吗?”此时的弥时,已经慢慢地将身体挨近了苏度,抬手,轻轻地绕到了苏度的背后,嘴唇,贴近苏度的耳边,低语:

“她来求我了,求我带你们回家,不希望你们继续流浪。她想要拯救的人是苏度,也是你……这些年,你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在外面接触了什么人,才学会了这一身本领,她该多心疼,多想帮助你。”

“拯救我……”苏度的身形由僵直,渐渐地变得颤抖,然后是痛苦和无尽的悔意,直到,她感到弥时的手绕到了她的背后,她后背原本光滑的皮肤之下,骤然间,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凸起,试图钻出,然后,被弥时硬生生剐出……

11

黑暗中忽然蹿起一簇火焰,是苏度手里点燃了打火机,她像见鬼一般,猛然将弥时往后一推,直到,看到弥时手中,正握着一个漆黑坚硬的,像是龟背一样的东西,那东西,竟是从她的后背里剐出来的……

“你是,是什么人……”苏度怕了,像见鬼一般看着弥时,但很快,她像是又想通了什么,如果弥时真的不是一般人,那么她能见到姐姐……也许,说的也是真的。

“姐姐不恨我……不讨厌我……”苏度喃喃自语,下一秒,却是痛苦无比地笑出了声,“可我恨我自己,我讨厌我自己!”

话音未落,弥时看到,那火光之下,苏度眼神痛苦而又决绝,紧接着,她松了手,那火焰碰上了地上的引线,竟是电光石火,以极其迅猛的速度蔓延开来。

直到此刻,站在火光中的苏度,脸上才绽放出了一抹笑,“你走吧,我要和姐姐,永远在一起……”

此情此景,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弥时皱起了眉,但那引线已经迅速点燃,蔓延,眼见着就要发生爆破……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轰隆,竟是弥时背后的那一堵石墙发生了震动,然后向上升起,一只手,忽然从那石门另一头的黑暗中伸出,抓住了弥时的手腕,将她往石门那一头拽去,下一秒,轰的一声,石门再一次坠下……

就在石门坠下的这一瞬间,那缝隙的火光尚未被完全隔绝,弥时看清了对方,是查一点。

轰,石门彻底坠下了,对向,是爆破的热浪和巨响,被彻底隔绝在外,周遭,随着那石门坠下,再一次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你怎么在这?”

半晌,弥时站在黑暗中,终于开口,打破了这沉默。

对面的查一点有一会儿没说话,此刻,才顾左右而言他,“哎,我一掉下来,也不知道掉哪了,到处走,到处找你们呢,也不知道怎么着,就在这了……你也别太难过啊,你没救下那小姑娘,这不怪你……”

“我不难过。”弥时冷不丁打断了查一点的话,听着这语气,好像是真的半点也不难过,反而平静得很,“毕竟,即使流浪着,她也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

而她,一直逃亡在路上,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一生都在漂泊。

指不定哪一天,就像父母那样,像历代弥家人一样,离奇地死去,不得善终,死后还要被拘禁于黑暗中,苦苦等待着像她这样的后人继续踏上逃亡之路,找到自己,给予自己解脱。

“走下去。”黑暗中,传来了查一点的声音,罕见地严肃,“一直走下去,总会有答案。”

弥时微愣,随即轻笑,“一直走下去?走遍山川大河吗……可惜,像这样断流消失的大河还有很多,跑得太慢了,会失去很多线索。我会跑到生命的尽头,但……”

但就到这吧,她绝不会再让下一个无辜的弥家人,和自己踏上一样没有尽头的漂泊路,这也是她从来不愿意回弥家,也不愿意回长孙家的原因。

在他们眼里,大概也从来不指望到她这,就能改变这一切,大约也不过是指望着她成为生育工具,制造一个继承人出来吧。

12

“时姐?”

隐隐约约,从另一方向的甬道里,传来了罗列他们的声音,黑暗中还有光源不断地扫来,估摸着是罗列和长孙无欲出去后,又想方设法找到另一个入口回来接应她,省得这底下纵横交错,很容易走到死路。

“你先跟他们出去,我回去取个东西就来。”听着这动静,查一点赶忙交代了一句,没等弥时回应,就自顾自往四通八达的狭道钻了进去。

那头罗列接应到了弥时,是先将弥时送出来的,而后按照弥时的吩咐,又回头去接应查一点。

但长孙无欲和弥时在上面等了许久,却仍只是见到了罗列独自一人出来的,长孙无欲纳闷了,“咋回事?没找到那老哥?不能啊,查老哥掉进黑洞里去了不成?大半天没看见人了?”

罗列也只是摇头,冲弥时道:“时姐,我再下去找找吧?”

弥时却只是沉默了半晌,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忽然摇了摇头,“算了,出来吧,不必找了。”

“咱不管他了?”长孙无欲正奇怪呢,口袋里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却破天荒地有了一道信号进来。

掏出手机一看,是两天前发出来的信息,今天才收到,发信息的人是查一点,那上头说,他们一走,之前在泰国得罪的人都来找查一点麻烦了,那老小子琢磨着也想逃之夭夭,回国来投奔他们呢,管他们要地址。

长孙无欲一看这信息,脸色就不好了,“这几天……查一点不是都跟我们在一块吗?他这信息里怎么说……人还在泰国,要来投奔我们?”

罗列也是面色古怪,“时姐,现在怎么办?”

弥时的神情也是有片刻的微怔,随即却只是缓缓地收回视线,仔细回味着在下面时,“查一点”的那句话,一直走下去,总会有答案吗……

弥时轻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道:“别找了,底下没人了,我们走吧。”

编者注:本文为《大河秘藏》系列第三章,本系列调整为每周日早上八点更新,关注系列专辑,及时收看更多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