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货郎·蜃

起风的时候,药货郎还眯在船舱里睡觉。海风里的小船说摇就摇,药货郎被晃醒,睡眼惺忪地起身,伸伸懒腰,打打哈欠,拿手揉了揉眼角。

推开门,刚刚升起的太阳只是露了一角,鸥鸟在低声交谈,海水舔舐着礁石。有些鸥鸟被小船惊起,扑棱棱地展开翅膀飞走,剩下胆大的一些还在继续游弋,像一只只白色的毛笔,在湛蓝的宣纸上勾勒点点。

是个好天气,只是风大了些。

可是,昨晚明明在港口的小船怎么就跑到大海里来了?难道是那些喜好捣蛋的调皮海虫儿的恶作剧?药货郎想着,抬头往船头看去。夹杂着潮湿海风的阳光里,一个十五六的少年正在顶风解着裤子,看他尴尬的神情,似乎是想嘘嘘。

年轻真好啊,药货郎这般想着,于是他对着少年温和地笑着点点头,向少年走来以示友好。

莫非是同行?十五六的少年系着裤腰带警惕地想着,哪里来的混蛋,找机会一刀捅死他。于是他摆出洋溢出青春的笑脸,设下陷阱,右手慢慢绕到身后,握紧了藏在衣服下的匕首。

1

昨晚走了很长很长路的药货郎行至小渔村时,已是漫天星照的深夜。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还点着昏暗灯笼的渔家,拿身上仅存的一点儿银钱换了些吃食。

他本来可以在老渔翁家顺利借宿,可在老渔翁看到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儿流着口水盯着他足足一刻钟后,被顺利地赶了出来。老渔翁当然不会一言不发,他把银钱丢进海里,大声骂道,你们这群外来的恶魔,带来的只有大海的愤怒跟灾难。

无处可去的药货郎只好摸黑偷偷上了港口的一艘空渔船。

第二天,药货郎藏身的渔船被偷了。作案者当然不是药货郎,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

少年在一个雨后的早晨出现在小渔村里,当时他只有几岁,还记不清太多东西,只记得大概这里是他以前生活的地方。所以浑身湿漉漉的他从海水里爬上岸,循着模糊的记忆走进一间空荡荡的住所。就像潮湿的角落里默默滋生的苔藓,那一刻,他就略显突兀且安静地出现了。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来的,也没有人在乎他是怎么来的。人们只在乎今天海里的风会不会吹起大浪,大浪会不会卷走小船,小船会不会拉走渔网,渔网里有没有鱼,鱼能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多亏了海边大礁石旁的人家,野狗一样的少年才没有饿死。

当小渔村里的人们好奇心散去的时候,十五六的少年已经像一颗浮萍,已经慢慢地生出来根系,轻轻地附在了这片土壤上。

十五六的少年没爹没娘没媳妇儿,村里人当然不会在意他。

肖虾米是第一个发现他不见了的人,倒不是因为肖虾米跟少年关系多好,相反,昨晚少年进屋偷东西的时候被肖虾米抓个正着,还狠狠打了少年一顿。之所以肖虾米是第一个发现的人,是因为肖虾米家的渔船丢了。

药货郎当时偷偷摸摸上的就是肖虾米家的渔船,正好也是少年偷的那艘船。

此时,药货郎正依着船,笑眯眯地看着少年。少年望着突然停下来的药货郎,笑容未减弱一分,握住匕首的手里满是汗水。

“你打算自己驾船去哪儿啊,少年郎?”药货郎从怀里掏出烟袋,塞入些白色的烟丝,打火,抽嗒,深呼吸,烟雾开始萦绕。

少年大概是笑得肌肉有些酸疼,笑容淡了一些,答道:“我想去寻找‘蜃’,大叔你知道‘蜃’吗?”

药货郎打眼里冒出感兴趣的光彩,少年透过烟雾,看不懂这个背着竹箱子的怪人。毕竟他还是个少年,虽然他拿着匕首。

“这片大海里寂寞的王者?那条可以满足所有愿望的小鲸鱼?你见过他?”药货郎眼里的光彩越来越亮,嘴角也在说话的时候微微翘起,似乎在寻找一些令人开心的事情。

“我见过,在小时候,那个时候……”少年的笑容刚开始活了起来,接着又沉了下去。“大叔你也知道?”

“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我还没有你大,岁月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现在他一定成熟了。”药货郎陷入沉思中,就像要在一座图案书馆里找到一本小时候自己喜欢还夹了树叶的童话书,以至于他眼里的光彩都暗了些。

“我们一起去找吧!”药货郎磕了磕烟袋,眼里的光彩又重新亮了起来。带着笑意的脸从烟雾里探出来,少年被吓了一跳,笑容僵了一下,被长时间握住的匕首上已经是湿淋淋的。

“我们需要一个向导!”药货郎卷起袖子,光着脚在船上跳着。趴在船帮上四处寻找着。比起少年,他更像是个孩子。少年也这么觉得,于是他把手从匕首上拿了下来。

孩子是没有攻击力的,尤其,这个孩子还是个傻子。少年这般想着,继续掌着舵。他抬头往前看去,海面上飘来一个物件儿,少年皱了皱眉,那是个女孩!

“我们的向导!”药货郎直起身子,一边指着海里的女孩儿,一边冲少年喊着。

2

这个世界上除了地面上生活在人,山海里也生活着人。只不过是地面上的人畏惧他们,厌恶他们,不敢,不屑与他们统称为人,于是称山里的人为‘魈’,海里的人为‘鲛’。

漂浮在海上的女孩儿便是鲛,一个生活在深海的鲛人。

当药货郎把鲛人抱上船的时候,少年眼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多漂亮的女孩啊。”药货郎说道,“所有不幸在海中遇难的人都会被海神赐生,这可能是所有鲛人的根源。”

“丑鬼。”少年骂道,“姐姐才不会变成这么丑的怪物。”

药货郎略略皱眉,抬头看了看少年,不再说话。

少年看见药货郎从竹箱子里翻出一枚绣着荷花的荷包,心想,一个大男人居然用这么娘气的东西。药货郎从荷包里倒出一株干瘪的水草,沾了些海水,那株水草忽的重现青翠,探出丝丝缕缕的‘根’,不断地浮动着。

药货郎拎起其中一条,塞进少女的耳朵里。鲛人女孩呛出一口海水,弯弯的睫毛动了动,鼻翼翕动,开始呼吸。

“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名字叫‘鳃’,是保证鲛人离开大海之后还能正常生活的神奇物件儿。”药货郎把剩余的干瘪水草从新装进荷包放进竹箱子,抬头看着少年,“你看。”

少年顺着药货郎的眼神看去,只见鲛人长长的鱼尾,缓缓的透明,露出里边如玉的腿。

少年似乎想起什么倏地转身,胸膛剧烈起伏着,从脸颊到耳根儿火烧一般的炙热。

“她只是从深海到海面的不适应,加上被阳光灼伤,体力透支,晕倒而已。为了找到‘蜃’,天生与‘蜃’关系紧密的鲛人必不可少。这是我们最重要的向导。等会儿我帮她配些药草,很快就会醒的。然后准备一口锅。”药货郎眨着满是光彩的眼睛,看着少年。

“锅?”少年转过身懵懂地望着药货郎。

“我饿了。”

女孩鲛人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鱼尾不见了,这让她很是着急,可能自己会成为第一条被淹死的鲛人。

她踉踉跄跄地下床,努力适应自己的双腿。

门口出现了两道身影,一道修长,一道年轻。

“多漂亮的女孩儿。”那修长的身影说道。

“丑鬼。”青春的声音响起。

女孩鲛人鼻子一酸,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鲛人是没有眼泪的,流过眼泪的鲛人都死了。女孩鲛人想到种群里世代流传的话。

“海底的鲛人,你怎么会出现在海面上?”那道修长的身影吐着烟圈,倚在门框上问道。“不用害怕,我只是一个药货郎,他是我儿子。是我们救了你。”

少年翻了翻白眼,很想一刀捅死这个混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话,要想找到“蜃”,眼前的丑女必不可少。所以少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沉默。

“我被种群放逐了。”药货郎示意少年把女孩鲛人扶回床边。女孩鲛人抽泣着鼻子,“因为我太丑了。”

少年心满意足地瞥了一眼药货郎。

药货郎被烟呛得剧烈咳嗦起来。

一个从小就三观不正的小孩儿也就算了,又碰上个心思单纯到一塌糊涂的鲛人。这样的问题少年组真的能找到“蜃”吗?

药货郎扶了扶额头,“该不会你一睁眼,就被周围的鲛人酸溜溜地骂丑,自卑到不敢照镜子,一直被放逐出来吧?”

女孩鲛人抽了两次鼻子,点头示意。

两边都病得不轻的世道啊。药货郎叹了口气,烟雾开始在船舱里弥漫。

“我们在寻找‘蜃’,你要来吗?”少年眨了眨眼睛,似乎想把其中的谎言从眼睛里挤出去。“他会实现你的愿望,比如,把自己变漂亮?”

女孩鲛人惊诧地望着两人,“你们也要找‘蜃’?”

药货郎吞吐着烟雾,缓缓道:

“少年郎想要实现的‘欲’加上身负向导使命的鲛人的‘望’,穿过茫茫大海,经过岛屿风雨,最终的目的地便是那条传说中的鲸鱼‘蜃’。少年郎,你要想好,‘蜃’是这片海域的王,或者说,是这里的海神。

你要实现的‘欲’会由他来判断是否值得实现,如果是心存恶念,贪欲,你将会因自己的‘欲’葬身海底,变成这大海里的一块礁石,一款珊瑚,或者一颗沙粒。”

少年眨了眨眼睛,回答道:“大叔,我能有什么坏的念头,我只想救回被海难吞噬了的姐姐而已。”

药货郎盯着他看了看,没有摇头,没有叹气,只是嘴角上扯,缓缓吐出有些发蓝的烟雾。“‘鳃’只能让你维持一昼夜的人形,每过一昼夜,你必须返回大海里滋养自己跟‘鳃’,否则‘鳃’将会枯死,而你也会因为在地面上无法呼吸而窒息而死。”

女孩鲛人点点头,侧着脑袋,看着烟雾在三个人之间弥散开来,皱起眉想了想,喏喏道:“‘蜃’不是坏蛋……”

药货郎转身离开,话里没有一丝情感波动。“万物在生,阴阳相环,予求予取,皆有根由。”

3

小船开始继续航行,少年打着舵,女孩儿撩着海水,药货郎半躺着,倚在竹箱子上,叼着烟袋。

时光无聊得很。

“如果你们实在无聊,来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如何?”药货郎托着脑袋,打着哈欠说道。

女孩儿鲛人听完,立马来到药货郎近前蹲好。少年没有反驳,也算是默许了这个怪人的建议。

毕竟时光太过无聊。

大海也会寂寞。

少年想着。

药货郎吐了口烟雾,缓缓开口:“大海也会寂寞。”

“从前,有一个小渔村。人们世世代代打渔为生。邻里和谐,谁家有事情,大家都会出来帮忙。”

“直到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外乡人。外乡人是个四处走动的商人。因为四处走,所以见到的人就很多,人见多了,遇见的事情也就很多。好的,坏的,令人恶心的,叫人诅咒的,能让人流眼泪的,能叫人开怀大笑的。随着见过种种事情,商人也慢慢老了,心也累了。”

“商人来到小渔村,发现大家没有外边人的勾心斗角,没有彼此间的算计。于是商人开心地赶回家去,散尽钱财,只把自己的妻子跟女儿带到了村子里来。在海边的大礁石旁盖起了小屋,村里人都热心地赶来帮忙,男人们下了渔船帮商人搬砸石头,女人们帮商人妻子整理行李。商人觉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所有的美好寿命只能是一瞬。譬如昙花,譬如烟花。”

“为了感谢大家,把外边的捕鱼技巧纷纷告诉了大家,而且还帮大家买最便宜的材料编最结实的网,帮大家分辨什么鱼可以卖好价钱,在鱼少的时候,可以在海里围网养鱼。而且还好心照顾因为海难失去父母的小男孩。

“渐渐地,商人在村里有了一群好朋友,大家都很信任商人,精明的商人知道盈亏的循环道理,劝大家不要把积蓄全都压上。可是人们被巨额的回报遮了眼,背着商人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压在了网海养鱼上。”

“那一年,渔村刮起了五十年不遇的大风,大风卷起来大浪,大浪卷走了小船,小船拉走了渔网,渔网里没有了鱼,人们再也不能换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失去理智的人们不再是那群可爱可亲的村民,更像是山里不讲道理的野蛮人。

“带头的老渔翁把商人家的门砸开,把商人家的那些商人本想拿出来救济村民的银钱丢进海里,大声骂道,你们这群外来的恶魔,带来的只有大海的愤怒跟灾难。愤怒就像一场催化毒药,腐蚀了人们的理智,像一把火,烧光了商人的家,也烧光了村里的仁慈。”

“商人临死时说,这群人已经被利益蒙住了心眼。商人妻子临死前绝望地拉着自己女儿的手,递给那个曾经照顾过的海难小男孩儿的手里,恳请小男孩照顾自己的女儿。在她眼里,这棵羸弱的稻草成了照顾自己女儿唯一的希望,于是在更加绝望中,她闭上了双眼。”

“野狗一样的男孩儿倔强地生长着,不仅为了自己还为了一个姑娘。于是野狗似的孩子变成了两个。”

“不幸的事情再次发生,海啸来了。老渔翁大声骂道,你们这群外来的恶魔,带来的只有大海的愤怒跟灾难。再次被愤怒烧光心智的人们抓住了那个姑娘。为了平息海神大人的怒火,老渔翁决定将姑娘祭海。”

故事被打断了。

少年从后背掏出匕首,眼中布满了血丝,跳过了压在药货郎身上,匕首插进了药货郎的胸膛,少年发疯地冲药货郎嘶吼:“你到底是谁?你还知道些什么?!”

女孩鲛人被吓坏了,瘫坐在船上,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药货郎的胸口没有血留下来,他只是淡淡地笑道:“万物在生,阴阳相环,予求予取,皆有根由。”随后如同烟花般散开,连同箱子一起融进了阴影里。

4

吓坏了的鲛人女孩被野狗少年挟持着继续航行。

鲛人女孩被锁在船舱里,每过一昼夜,少年便会拿水桶盛些海水来让鲛人女孩浸泡。

在离药货郎离奇失踪的第七天,太阳刚刚从海面升起的时候,野狗少年找到了住着蜃的海岛。

少年兴奋地跳下船来,把船固定好,倏地想到船舱里的鲛人女孩,又爬上船来,绳索划伤了他的胳膊跟腿,海水打在上面,他竟如没有感觉一般。

门开了,疯狗少年的身影投进船舱。

鲛人女孩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少年拔出匕首,一步步朝女孩走去……

药货郎从船顶的阴影里无声息地探出头来,微微皱起的眉头渐渐展开,微微一笑,再次潜了进去。

在少年离开渔村的第十天,少年终于见到了这片大海的王者。

那是一条鲸鱼。

湛蓝色的透明皮肤里装着漫天的繁星,他每次呼吸,金色的星云便会随着明暗交迭。

蜃,那条巨大的鲸鱼。趴在满是金色绒绒草的海岛上,静静的打着鼾声。

少年仿佛又回到了那次海难。父母双双被巨浪吞噬,自己被父亲母亲拿衣服绑在粗粗的桅杆上,模糊间,巨大的鲸鱼从天边飞来,自己被海涛带着离开巨大的漩涡。隐隐约约,父母好像从海里飘了起来,缓缓注入那条巨大的鲸鱼体内,慢慢的蜷缩成一颗小小的星。

少年丢了匕首,跪在满是绒绒草的海岛上,放声痛哭。满脸挣扎的他最后被名为愤怒的毒虫占满了思绪,他咬破了嘴唇,大声喊着:“伟大的海神啊,请聆听我最真诚的祈祷,愿您将愤怒的海潮涌向那座万恶的渔村,只有您的怒火才能冲刷干净那里的罪恶。我将奉上我肮脏的灵魂,只恳求您将姐姐,叔叔,阿婶与父母带回这个世界。”

蜃苏醒了,他喷薄出金黄色的星云,那里边包含了他对这个少年所有的不满,以及对他那恶毒愿望的愤怒。

他晃动巨大的身躯,朝少年一口吞来。

少年闭着眼睛,眼角流着眼泪。

鲛人女孩从汹涌的海涛里跳出来,随着那个最后选择放掉自己的少年一起跌进了鲸鱼体内。

药货郎撑着伞从海边浓浓的雾霭里走了出来,愤怒的鲸鱼看到那个背着竹箱子的怪人,不可思议地发出一声喜悦的低鸣,绕着他上下翻飞。

药货郎伸出手抚摸着他湛蓝色的透明皮肤,微微上扯的嘴角轻启,眼睛里闪烁着光彩,包含怀念,包含感慨,包含对疯狗少年以及鲛人女孩的无奈。

尾声

少年睁开眼睛,低头看时,自己正解着腰带,胳膊跟腿上的伤口沾上溅起的海水,火辣辣的疼。

刚刚升起的太阳只是露了一角,鸥鸟在低声交谈,海水舔舐着礁石。有些鸥鸟被小船惊起,扑棱棱地展开翅膀飞走,剩下胆大的一些还在继续游弋,像一只只白色的毛笔,在湛蓝的宣纸上勾勒点点。

是个好天气,只是风大了些。

他回头看向船舱,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怪人,他背着一只竹条编成的箱子。看上去是个有些年头的物件。腰上系了根红绳,绳头上拴了个葫芦。

少年摸向后背,本来应该插在腰间的一把匕首不见了踪迹。

只摸到一颗珠子。

那怪人笑着向他走来。

少年大惊失色,正准备弃船逃走。被怪人伸手抓住,拉回船上。

“这鲛珠入了大海可就再也找不到了。除非你再也不想见到那个姑娘,否则我劝你还是别轻易入水的好。”怪人点起烟袋,朝他吐着烟圈。

“你不是……”少年一头雾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海市蜃楼。”怪人药货郎扯了扯嘴角,“你所经历的是梦也不是梦,蜃是这片海域孤独的王者,所有在这片海域遇难的人,都会被他赐生一次。你也可以理解成是一次没有前世种种的重生。那些鲛人,便如同他的孩子。”

“那女孩儿?”少年想到一种可能,从这种想法始萌发便如同一把烈火灼烧着他的喉咙,他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唾液。

“我说过,那可能是所有鲛人的起源。姑娘为了救你随你一同进入蜃体内,被蜃赐生的生命与被蜃吞进体内的记忆相冲突,你也可以想成是那姑娘已经死了,或者认为那个鲛珠便是那姑娘。”药货郎依着船帮,再次把自己隐在烟雾里。“那姑娘既然被蜃赐生过一次,便不再受他庇佑。你若是还想见她,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

少年不假思索,急忙点头。

药货郎从竹箱子里掏出绣着荷花的荷包,扔给少年。“拿着它上岸去找一个开在闹市的茶馆,茶馆后面是一片竹林,找到那个爱听故事的老板娘,告诉她你需要一些灵魅的心头血。作为交换,你把这荷包里的东西给她。记住,只有心静下来用心找才能找到。”

“你想要什么?”少年满眼热诚看着药货郎。

“我已经找到我想要的了。”药货郎吞吐着烟雾,缓缓道。“见一个住在大海深处的朋友?找到一些开心的回忆?总之你已经付过报酬了,而我觉得这次的报酬确实很让人开心。”

“她从鲛珠变回人,你需要一段小小的时间来等待。在此期间,不如我们再做笔交易?”药货郎扯着嘴角,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少年愣了愣,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结局

药货郎背着他那只竹箱子,再次离开一个地方,走向另一个地方。

阳光有些耀眼,他撑起伞来,竹箱子里传出一个少女气鼓鼓的声音:“你干嘛骗那个小男孩去治渔村的怪病?哼,那些人根本就无药可治!”

药货郎侧侧脑袋,笑道:“没有尝试过的事情,怎么可以否认他的可能?”

竹箱开启一条缝隙,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小小的拇指姑娘。她顺着药货郎的衣襟爬到药货郎肩头坐下,一手紧紧抓住药货郎垂下的头发,一手抱着几乎跟自己等高的风铃,气呼呼摇着,小腿儿狠狠地踢在药货郎肩头。

“接下来,风铃儿想去哪儿呢?”药货郎撑着伞,声音如同摇响的风铃。

拇指姑娘学着药货郎的语调,气呼呼地说道:“万物在生,阴阳相环,予求予取,皆有根由。”

药货郎从她手里拎起风铃,挂着伞柄上,笑着摇摇头。

正准备出村的少年摸摸放在胸口的鲛珠跟荷包,再抬头时,正好瞧见药货郎摇响风铃,跟他的箱子一起散进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