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歆远和徐浩非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李歆远张扬，蔑视规则，仗着一副好样貌频繁更换女友。

徐浩非温和，遵规守纪，骨子里有着十几岁男孩子所没有的包容和尊重，在他眼里任何一个女孩子都值得呵护。

这两个人本来永远都不会有交集。

他们会成为好哥们，多亏了李歆远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青梅任茜。

任茜喜欢去海洋馆，初一那年春节李歆远陪她去看展览，他们排了很久的队，最后一张票却被排在他们前面的徐浩非买走了。

李歆远为给任茜要回那张票，和徐浩非纠缠了很久，从掰手腕、比篮球到CS联机。

最后徐浩非把票让给了任茜，那两个人却找了一个小店去喝汽水。

从那之后他们成了交情过硬的好哥们。

一身妥帖校服的徐浩非，会出现在李歆远常去的酒吧。连班主任都叫不回来的李歆远，会因为那天是徐浩非值周，老老实实地坐在教室里做完整套的眼保健操。

任茜在一本书上看到：性格相反的两个人，因为互补会更容易成为朋友。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们俩，甚至觉着他们会一直都是好兄弟。

2

徐浩非脾气好，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所以当他冲着李歆远拍桌子时，一帮好兄弟都愣住了。

徐浩非摔门出去，李歆远冷着一张脸，坐在包厢里，气压低得好像零下的冰室。

任茜上完寒假补习班赶过来，一推门就看见寿星丁嘉站在蛋糕前切也不是不切也不是的尴尬画面。

她又看向李歆远那张不断制冷的脸，多少猜到些原因。不能让李歆远这么搅了人家生日，她这样想着目光在房间里巡视，很快落目在那盘刀功精巧的苦瓜上。

李歆远最不喜欢吃苦瓜，于是她故意夹了几片到他碗里。

李歆远果不其然地抽了一下嘴角，他抬起眼，眼刀在看见是任茜后不自然地收起。

任茜还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想看他什么时候能发作出来，结果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是丁嘉给她发的消息。丁嘉告诉她，徐浩非刚和李歆远吵完架，摔门走了，李歆远正在气头上。丁嘉劝她不要去触霉头。

丁嘉是好心，但任茜不这么想。

既然生气了，就该发出来。总闷着，问题只会越积越多。

任茜放下手机，继续不怕死地拱火：“你不吃一口吗？”

李歆远盯着她，两人对视许久后才不情不愿地夹了一口，然后很快把头转过去。

她觉着好笑，又尤嫌不够地继续加料：“再吃一块吧，苦瓜很败火的。”

李歆远觉着不能再忍下去了，腾地站起来，不顾周围朋友的眼光，拽着任茜的手腕就往外走。

到走廊，李歆远放开她，沉着嗓子说：“浩子跟我掰了。”

徐浩非很喜欢任茜她们班的魏雪，明着暗着追求了很久，魏雪生日时更是包了一家酒吧给她庆祝。

但和所有狗血小说里一样，生日聚会那天，魏雪喜欢上了被徐浩非拉过来的李歆远。

上礼拜徐浩非约魏雪去看电影，魏雪说她家里有事，结果转头去和李歆远滑雪。

徐浩非知道后很生气，跑过来质问他。

“我没有约魏雪，我们俩是在滑雪场无意碰到的。可浩子他不信。”李歆远靠着墙，有些落寞：“我和他说过很多次了，我对魏雪没兴趣，他犯得着生气吗？”

任茜笑：“谁让你李大公子名声那么烂，净招惹小姑娘。”

李歆远更气了：“他说你也说是吧？你们俩什么时候一条心的？”

任茜取笑够了，正经说道：“好吧，看在你也没少帮过我的份上，我替你找徐浩非解释清楚。”

“不用。”李歆远嘴硬起来：“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做什么兄弟？小爷长这么大，就没谁敢朝小爷拍桌子！”

3

下午上完英语课，任茜收拾东西去找徐浩非。

就李歆远那个嘴硬傲娇，要等他自己想明白，估计年都过去了。虽然她觉得他那副别扭样子挺好笑，但是李歆远还是潇潇洒洒的最好。

更何况徐浩非多好说话啊，又通情达理，保管她解释完就不计较了。

任茜想的很好，可当她按李歆远那天说的都解释完，徐浩非却只是垂了垂眼，平静地说：“我不是一定要魏雪喜欢我，也不是说除了我别人都不能和魏雪出去。我只是没办法接受，歆远他一边和魏雪出去，一边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算他不喜欢她，也不该随意糟蹋她的真心。”

“你真的误会了，他们俩就是碰巧在滑雪场碰上了，哪就到了糟蹋真心的地步。你和李歆远这么多年的兄弟，他怎么可能去招惹你喜欢的女生？”任茜觉着她真的挺不适合打圆场，硬着头皮解释。

徐浩非突然冷笑：“任茜，我一直以为你挺要脸的。”

任茜倾时涨红了脸：“你说什么？”

“你以前不是挺清高的？见面就和歆远掐，怎么一到高中就和他这么好了？还巴巴地过来替他解释。”徐浩非向来温和的脸庞突然变得攻击力十足。

任茜被问的哑口，她以前真的挺看不上李歆远，还常常为徐浩非不值，觉着会被李歆远带坏。

但是后来上了高中，接二连三的糟心事劈头盖脸砸过来，她开始觉着李歆远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纨绔，他很讲义气，对朋友很好。

她以前那么针对他，可在需要帮忙的时候，他每一次都在。所以即使他以前有过那么多女朋友，她也相信他并不是花心随便的人。

“你们女生怎么就不能长点脑子？”徐浩非看任茜一副陷在回忆中的模样，愤愤说道：“就这样由着别人玩弄吗？即使知道他从来不会付出真心，也一门心思扎进去？你不是家教很好吗？你妈妈就没有教过你要自尊自爱？”

任茜从来没有听过这种重话，一时僵在原地，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有个身影朝徐浩非扑过去。

“浩子，你过分了啊。”李歆远一拳打在他脸上。

徐浩非站起来，挽起袖子继续和他扭打起来。

最后两个人都挂了彩，气喘吁吁地半蹲着身子，还都不服气地盯着对方。

“你怎么说我无所谓，但你不能那么说任茜。向她道歉。”李歆远悄悄跟着任茜，原本是想求和的，只是一直碍着面子没好意思出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徐浩非会说出这番话。

“我没说错，凭什么道歉？”徐浩非梗着脖子，丝毫不肯服软。

“我很忍着你了，为一个魏雪，你犯得着和兄弟闹成这样吗？”李歆远不明白，所有人都夸脾气好的徐浩非为什么会这么坚持。

“呵”徐浩非冷笑：“你以为我很想做你兄弟吗？成天除了惹是生非就是招惹姑娘，你什么时候能成熟点？我们都高一了，不是还在幼儿园里扔泥巴的小孩子。”

“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李歆远握紧了拳头。

徐浩非微不可见地飘了一下眼神，冷漠说道：“你想想当初是谁非要拉着我去喝汽水的？”

徐浩非剩下的话不言而喻，当初徐浩非输了游戏甘愿把门票让给任茜，但李歆远觉着难得遇到个人，游戏打的这么过瘾，于是拉他去喝汽水，拽着他去他们的聚会。

当初确实是李歆远，一步一步把徐浩非拉进了他们的圈子。

只是李歆远向来强势，徐浩非脾气又好，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觉着在他们俩的友情中是徐浩非先示好的，时间长了，甚至连李歆远自己也这么觉着。

是李歆远忘了，徐浩非原本是多么坚持又硬气的人。

4

那天之后，李歆远和徐浩非算是彻底掰了。虽然不可能像女生一样在脑子里过小论文谴责，但一想到徐浩非说起他们当初认识时的冷漠面孔，李歆远还是觉着一阵阵头疼。

任茜告诉他后来徐浩非有找她道歉，说魏雪的事情确实是他误会了，他不该那么过分地说她。

但是，徐浩非却从始至终没来找过他。

他问任茜，他们那种遵规守纪的好学生，是不是都可以把表面功夫做的那么好，不然为什么他一次也没发现徐浩非对他的嫌弃呢？

他李大公子从来都是来去潇洒的人，但他现在突然发现，少了徐浩非很多时候还真挺不习惯。

比如丁嘉他们打游戏水平太菜，上来就送人头。比如他们在酒吧喝的烂醉后，没有人再记得把他们一个个送回家了。再比如，任茜要听的音乐会门票，除了徐浩非真没人愿意陪他一起去排着。

李歆远每每想起这些事都觉着很烦躁，索性自己宅在家里长蘑菇。

直到有一天丁嘉给他打电话，说在以前常去的酒吧碰到了徐浩非。

李歆远当即就乐了，徐浩非不是最守校规，看不惯他们老去酒吧吗？以前就算他们拽他去，他也只是点饮料，很少喝酒。怎么这次自己主动去了？

李歆远觉着他一定要抓住这次可以嘲笑徐浩非的机会，立刻穿上外套，直奔酒吧。

李歆远到的时候，徐浩非一个人坐在酒吧的角落里，桌子上摆了一杯啤酒，而他自己正伏着桌子写试卷。

穿着浅蓝色毛衣，头发衣角都很整齐的徐浩非坐在酒吧里，突兀得好像是突然闯进来的穿越者。

李歆远在那一刻才意识到，徐浩非确实不属于酒吧，是他一直在强人所难。

李歆远正看着，一个朋克装扮的女孩子朝徐浩非走过去。那个女孩手里端了一杯酒，贴着徐浩非坐过去。

徐浩非小幅度地挪了挪座位，女孩又继续贴过去。

李歆远轻笑了一下，看看，徐浩非没了他，连过来搭讪的女孩子都有了。

他突然觉着很没意思，也许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徐浩非，只是想当然地把徐浩非当做他身边随便的一个朋友，从来不曾注意他原本也是个坐在那里就会发光，人群中受欢迎的人。

这么想来，李歆远觉着徐浩非没有把他当兄弟这件事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李歆远不想再待下去，刚想回家，听到一声惊呼，那个女孩竟然把整杯酒都泼到了徐浩非的脸上。

红色的液体顺着徐浩非脸颊的轮廓流淌，看上去非常狼狈。

“别不识抬举，来酒吧哪有不喝酒的？”女孩说。

徐浩非从桌上拿了纸巾，认真擦干脸上的痕迹，然后站起来，依旧温和，看着女孩：“每个人都有喝与不喝的自由，你是女孩子，更应该明白这种自由的可贵。”

他说完收拾背包往外走，女孩依旧在后面骂骂咧咧。

李歆远看着他的背影，想也没想地也跟了出去。

徐浩非在街上逛了一会儿，然后停在另一家酒吧前。揽客的服务生立刻殷勤地向徐浩非迎上来，那劲头让李歆远觉着他下一秒就又会进去。

李歆远不知道徐浩非为什么突然热衷于混酒吧，但是刚才迎面泼过来的红酒，让他生出了一丝愧疚，如果当初不是他硬拉着徐浩非来酒吧，徐浩非现在肯定好好地待在家里。

他觉着他有义务把徐浩非从偏轨的人生中拽回来。

于是他走上去拉着徐浩非的胳膊就往回家的方向走。

他们走到一座桥上，李歆远放开他，问：“你不是很讨厌酒吧吗？为什么还要来？还没被人泼够吗？你既然瞧不起我，就好好的去做你的好学生，别来牵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李歆远一股脑地说完，徐浩非垂了垂眼：“我就是觉着家里太安静，写不下去卷子。”

习惯是件多么可怕的事？从来上课不说悄悄话，认认真真做功课的徐浩非，会有一天待在安静的卧室里觉着发闷，完全做不下去卷子，鬼上身一般地想去嘈杂又光线不明的酒吧。

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他都跟着李歆远去了太多次，以至于进去之后就有一种熟悉的踏实感。

他不喜欢酒吧，但却只有在那儿才能定下心写卷子，他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李歆远愣了愣，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愧疚感更重。他摸了摸鼻子：“你去我家吧，我家里也不安静，可以写卷子。”

徐浩非惊讶地盯着他，这位大少爷是在主动示好吗？

李歆远看他不说话，又接着说：“我错了，以前不该硬拉着你来酒吧，我们慢慢改，你肯定还能做回你的好学生。”

徐浩非很僵硬地点了下头，一路上都觉得非常烦躁。

他很肯定他不喜欢李歆远那种混乱又张扬的生活，可是为什么现在李歆远让他回到他原本的生活，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解脱感？

5

徐浩非在李歆远家里写完卷子，从书房出来。李歆远正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浅睡，桌子摆着一盘吃了一半的榴莲。

徐浩非看着那盘榴莲，突然觉着心里有一块柔软的地方一下一下摩搓着他。

他喜欢吃榴莲，却因为榴莲的味道，只能买回家一个人关在房间吃。连他妈妈都皱着眉说那味道实在是受不了。

李歆远是他遇到的第一个也喜欢吃榴莲的人。

其实不只是榴莲。

他以前的朋友都是安静的好学生，不喜欢打篮球，而李歆远可以陪他打到T恤都湿透。

很多人说他一个大男生去听音乐会很装，但李歆远愿意和他一起去排队买票。尽管李歆远自己也不喜欢听，只是为了买给任茜，但是有人一起的感觉，比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站在人群中好太多。

说到底如果他真的不愿意去李歆远他们那些聚会，谁也不可能强迫他去。他是愿意的，因为他希望在那些没有伙伴、不被理解的时候，有个人和他站在一起。

那天和李歆远打完架后他也想过，他们俩性格差别那么大，怎么就做了三年多的好兄弟？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李歆远的主动，但看到那盘榴莲，他才突然恍悟，不是所有的好朋友都是从志同道合开始的，更多的是因为在漫长的岁月里，彼此陪伴分享，以致成了生活里不可切割的一部分。

6

“你写完了？”徐浩非正想着，李歆远突然醒过来，惺忪着眼睛问。

“嗯”徐浩非慌乱地点了下头。

李歆远看他一直盯着盘子里的榴莲，心思微动，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要不要吃榴莲，我刚切的。”

“好啊。”徐浩非好像一直在等他这句，立刻坐下来，丝毫不见外地开吃。他刚才想通了，他不想就这么和李歆远掰了。

他曾经对李歆远有过很多不满，所以魏雪的事情像个导火索，轻而易举就把他这些年来积攒的怨气悉数勾出来。

但是爆发过后，他才发现他的很多习惯里早已刻上李歆远的影子，比起改掉那些习惯，他对李歆远的诸多不满根本微不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