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杀

林盛屿发现哥哥林盛毅右手端着一杯咖啡,左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看起来很悠然地站在阳台上眺望着前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在楼下。

林盛屿随意地朝他吹了声口哨,林盛毅立马转过身来,眼里却没有任何惊讶的神色。

走进哥哥林盛毅家后,林盛屿发现哥哥已经替他准备好了一杯酸奶。他不爱喝咖啡,哥哥是清楚的。

林盛屿抓起杯子一口就干掉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林盛毅嗓音温润而平和地问。

“没来多久。”林盛屿不自在地擦了擦嘴唇。

林盛毅和林盛屿性格不太像,他安静沉稳,言行举止温文尔雅,不抽烟不喝酒,还有严重的洁癖。作为一名小学教师兼畅销书作家,他最大的兴趣是看书写作,偶尔周末会去野外研究鸟类和昆虫。

两人相差将近十岁,哥哥林盛毅却依然未婚,听母亲说,哥哥一直忘不了自己大学时的初恋。

林盛屿环顾整个客厅,里面装修得如此有格调,不免感叹道,“哥,这房子里也需要一个女主人了!”

林盛毅坐在沙发上,脸上露出淡淡地笑意,“你还有空来操心我的事情了,听说发生命案了,也不知道……”

“你倒是消息灵通,”林盛屿苦笑道,走到客厅的窗户前,拉开窗帘看着对面的房子,“这样,跟你打听点事呗!”

“怎么,这案子和对面那家有关?”林盛毅饶有兴致地问。

林盛屿转过身来,靠在窗前的一张咖啡桌前,从袋子里拿出烟,打算舒舒服服地抽一根。

“死者名叫牧峰。”

“牧峰?”林盛毅微微蹙眉,脸色有些不对劲,好像对此很惊讶。

“怎么了?”林盛屿停下点火的动作。

“没,没什么。”林盛毅的眼睛转了转,心不在焉地回答。

林盛屿觉得林盛毅有点不对劲,把手中的烟放进口袋,走到林盛毅身边坐下,手臂搁在林盛毅的肩上,“哥,你有事瞒着我。”

林盛毅摇了摇头笑了起来,站了起来,单手插在裤兜里,走到咖啡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

“果然什么事情也瞒不住你。”他抿了一口咖啡,“牧峰是我大学时的校友,和我读的是同一个专业。”

“你是说……”

“我们认识。”

林盛屿顿时松了一口气,说着又把烟拿了出来,点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昨晚听见或者看到什么没有?”林盛屿向外扬了扬下巴,鼻子里冒出一股浓浓的白烟。

林盛毅摇了摇头,“你也知道,我有早睡的习惯,又对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不感兴趣。”

这倒是,林盛屿对自己的哥哥很了解,他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是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他都是置身事外的。

“既然你和牧峰认识,应该有来往吧?”

“我们只是认识,几乎不怎么来往,除了……”林盛毅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咖啡。

“除了什么?”林盛屿来了兴趣,继续追问。

“昨天我送他们家孩子回家的时候,倒车的时候不小心弄破了他们家门口的一个花盆。”

“花盆是你弄坏的。”林盛屿嘀咕道。

“虽然还没来得及登门道歉,但我打算待会去买一个新的。”

“那你……”

“阿屿,你也该去看看妈了。”林盛屿还没把话说完,林盛毅就温和地打断道。

“我这不是没空嘛!”原本他打算今天去看看母亲的,却没想到又发生了命案。

林盛毅一只手伸了过来,拿走林盛屿嘴里的香烟。

林盛屿皱了皱眉,“哎……你拿我烟干嘛?”

“少抽点,”林盛毅把烟碾熄,扔进垃圾桶,“有时间的话,还是多去看看妈吧!最近她的身体又不好了。”

“我知道……不过,我感觉妈也不想见我。”

“不,你错了,妈最担心的还是你。”

林盛屿愣了愣。当年他报考警察学院的时候,母亲是坚决反对的,甚至要和他断绝关系。之后,如果不是哥哥暗自帮助他,他恐怕连学费都没办法交。

“妈每个星期都去离家很远的太平庵为你祈福,就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遇事能逢凶化吉。”林盛毅继续说。

“我知道了,解决了眼下这桩案子我就去看她,”林盛屿站了起来,眼睛有些湿润了,“我也该走了。”

“等一下。”林盛毅一脸阴沉地说。

“怎么了?”

“你身上一股汗臭味。”林盛毅皱着鼻子说。

“啊……我早上去健身还没来得及洗澡。”

“去洗个澡再走吧!”

——

牧小宇坐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出神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妈妈。

妈妈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整个人形容枯槁,白色的被单裹在她的身上仿佛就是她蜕下的皮肤。

昨晚发生的事情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出现过无数遍了。那时候,爸爸还是鲜活,充满生命力,甚至是非常暴躁的,至少还活着,虽然是那么令人憎恶,痛恨。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也许只有几个小时,爸爸就永远的离他而去了。

也许是他害的,如果不是他的话,爸爸又怎么会发生车祸呢?

他的心情很复杂,有一种冰冷刺骨的东西笼罩着他的全身,他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悲伤多一点,还是痛恨多一点,总之,他不后悔,他宁愿没有这个爸爸。

但无论如何,他更多的还是疑问。昨晚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了门铃响了,是谁在那种时候来他们家了?

想着想着,他的眼里又有更多的泪水流了下来。

“林警官,他们就在里面。”

牧小宇慌忙地擦掉脸上的泪水,回头一看,看到一名高大结实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夹克上衣,衣服似乎有点不合身。

男人快速地扫了一眼房间,目光停留在妈妈身上,然后定定地看着他,目光炯炯有神,却又隐藏着捉摸不透的严厉,“看来,这是你妈妈了?”

牧小宇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我是刑警队的林警官,你叫什么名字?”林盛屿摸了摸口袋,发现警察证不见了,心想也许在车里。

“我叫牧小宇。”

“很好,那么小宇,你能帮我叫醒妈妈吗?”

牧小宇木然地摇了摇头,“不行,妈妈已经很伤心了,她身体不好,我不想打扰她。”

听到牧小宇的话,林盛屿本想对其继续劝说,毕竟他的时间有限,但他暗自思忖了一下,这孩子虽然看起来很阴郁,但说话的时候眼里却闪烁着一种坚毅的光芒,他觉得还是不要太过着急了。

“叔叔……”牧小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怎么了?”

“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先问我,或许待会妈妈就醒了。”

林盛屿一怔,笑了笑,“也好。”

两人走出病房,林盛屿让牧小宇先坐在门口的走廊,自己却走到守在病房门口的两位刑警面前,和他们耳语了几句。

其中一名刑警离开了自己的岗位,向电梯口走去,应该是出去办什么事情。

牧小宇张望了一下,见林盛屿向自己走来,急忙低下头。

“和我谈谈昨晚发生的事情。”林盛屿尽量很随和地说。

“昨晚是我生日,可是爸爸没来接我。”

林盛屿想起哥哥说过,昨天是他接牧小宇回家的。

“那他有没有回家?”

牧小宇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

林盛屿观察到牧小宇的双手正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大腿,他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正当林盛屿想要再次发问的时候,牧小宇却点了点头。

“那时候我已经睡了,爸爸给我买了生日礼物。”

“你没有看到他?”林盛屿感到困惑。

“昨晚我回家就睡了,没有看到,只不过我醒来时看到书桌上的礼物,妈妈说是爸爸买的。”牧小宇低着头,头垂得很低很低。他不敢盯着林盛屿那宛如猎豹般的眼睛,他的心脏砰砰地跳个不停,耳膜传来血液剧烈的撞击声,他把身体尽可能地蜷缩着,就像一只无辜的小兔子,等待着,等待林盛屿继续发问。

林盛屿的手情不自禁地摸进口袋,指尖都已经碰到烟盒了,恍然间又慢慢地缩了回来。

“我查了一下,你们是昨晚凌晨一点打的120急救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盛屿的目光变得严厉了一点,仿佛是在提醒牧小宇别说谎,他会察觉的。

“昨天,妈妈像往常一样叫醒我,说她很难受,让我打电话。”

牧小宇回忆昨晚妈妈呻吟地声音,和她嘴里吐出的鲜血,身体不自然地哆嗦了起来。

“像往常一样?”林盛屿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妈妈经常会犯病……而爸爸大多时候都不在家。”牧小宇带着哭腔解释道。一滴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滴在膝盖上,打湿了裤子。

林盛屿有点心软了,正要说两句安慰的话,这时候那名守在病房门口的刑警走了过来。

“林警官,方玉萍醒了。”

方玉萍是被害人牧峰的妻子,也就是牧小宇的妈妈。

牧小宇猛地抬起头,正好和林盛屿对视,圆圆的脸蛋顿时失了血色,变得很苍白,很快他又痉挛似的低下了头。

此时,刚才离岗的那位刑警也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份外卖。一份是给牧小宇的馄饨,另一份是红枣黑米粥。

林盛屿嘱咐牧小宇一定要把馄饨吃完,便提着红枣黑米粥走进病房。

病床上的方玉萍极其虚弱的喘息着,并不时地咳嗦着,脸上的颧骨隆起得像两座小山。

看见林盛屿走进来,方玉萍挣扎着要起来。

林盛屿快步走过去,扶起方玉萍,在她身后塞了两个枕头。

方玉萍用极其虚弱地声音道了谢,随即问道,“你是警察吧?”

林盛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我姓林。”

“林?”方玉萍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闪耀的光芒,但很快又变得黯淡。

“我让人给你买了点粥,要不先喝点吧?”

方玉萍捂着嘴,咳了一声,摇了摇头。

“有什么事,你问吧!”

“我想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

方玉萍沉思了很久,那双混浊的眼睛里布满最令人不解的忧伤。

沉默过后,她告诉林盛屿,昨晚八点左右牧峰回过家。同时,她也肯定了牧峰醉酒的事实。不过,他在家没待多久,大概九点不到就走了,期间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之后,方玉萍还告诉林盛屿她已经患了绝症,活不了多久了,自从她生病后,丈夫牧峰就很少回家了,她对丈夫的事情也不是特别清楚。而且,她严肃地对林盛屿说,她不太想警方把儿子牧小宇也卷入这件事情,丧父已经不知道给孩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她不想让孩子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他才十岁,什么也不知道。”方玉萍说到最后已经泪流满面了。

林盛屿答应方玉萍如果不是很有必要的话,尽量不会去和牧小宇谈起这件事。

他等了一会儿,等方玉萍心情平复一些后,继续问,“我有几点疑问,如果牧峰经常不在家,那么他会去哪里呢?”

“这一点,我曾经也有过疑惑,只不过他都是以公司事务繁忙为由搪塞过去,之后我就没有再问了。”

林盛屿心想,其中必有蹊跷,但面对恶疾缠身的方玉萍,也不便明说。

“最后一点,我想问一下……”林盛屿眯着眼睛观察方玉萍,“牧峰平时生活中需要吃安眠药吗?”

方玉萍露出一种极其迷惑的表情,但很快她捂住嘴,剧烈地咳了起来。

“我不知道……”她的全身颤抖着,仿佛骨架都要散了,“正如刚才我所说,他很少回来,我不太清楚他会不会服用安眠药,而且他昨晚在家什么也没有吃。”

林盛屿顿了顿,方玉萍的回答让他有点气馁,有用的线索太少。

他刚想开口问点别的,这时候,队里打来电话,告诉他要开会,因为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结果表明,牧峰并非醉酒车祸身亡,而是他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