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志异之双妻

1

大原天启三年,十月初八,京师胥都下了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下来,覆盖在大地、屋檐、枯树上。霎时间,一派千里冰封,万里玉洁的动人景象。

杜清冼自风雨回廊望去,便瞧见司棋和司画,垂手站在新房门口。见他来了,两姐妹乖巧地向他行礼,齐声道:“姑爷好!”

杜清冼点了点头:“这儿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下去吧。”

“是!”司棋替杜清冼推开了房门,与司画对视了一眼,偷笑着退去了。

杜清冼踱步进屋,桌案上的龙凤喜烛,已燃烧过半。红鸾帐中,他的新娘端正地坐在床边。

她姣好的身段掩映在描金绣凤的喜服里,如花似玉的容颜隐藏在销金盖头下,只余一双玉白的手,交错叠在膝上。皓白纤细的手腕上,戴着一对鎏金双龙戏珠手镯。

良辰美景,佳人在侧。过往的种种曲折,一一在脑海中浮现。杜清冼如梦似幻:“玉灵,我的娘子,我终于娶到你了!”

宋玉灵一动不动,没有出声。

杜清冼害怕她因为久等而生气,捧起她的手,柔声哄道:“娘子,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让你久等了。哎呀,你的手怎的这般凉?”

宋玉灵一向憨直活泼,此刻却静得出奇。

杜清冼觉得有一股直抵肺腑的寒意,自她冰凉的双手,钻进了自己的身体。

他慌忙拉过鸳鸯锦被围住宋玉灵,心底万分焦灼:这小祖宗是真的生气了,怎么办?

突然,一阵怪风吹灭了一只红烛,屋子里的光线顿时暗了下去。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鸿郎,你为何不揭盖头?”

这声音……像是从地底发出来的,阴森且熟悉。

是她?杜清冼打了个激灵,随即又推翻自己的胡思乱想,那道长说了,她绝无从那个地方出来的可能!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杜清冼想,然后伸手去揭下盖头。

还好,那盖头下是宋玉灵明艳的容颜。可这眼神是怎么回事?

杜清冼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宋玉灵看他的眼神:僵硬?呆滞?阴恻恻的?像鬼一样的眼神!

“鸿郎!”那声音再度响起,可杜清冼明明白白地看见,宋玉灵的嘴唇根本没动!

“谁?你是谁?”杜清冼跌坐在地,慌乱地四下里张望,大声喊。他小字鸿远,这世上曾有一人喜欢唤他鸿郎,而那个人,已经……死了!

“鸿郎,是我呀。”宋玉灵僵硬地转动着脖子和眼珠,望向杜清冼,眼神十分阴冷。“鸿郎,我为你舍弃了一切,不惜自毁容颜,你怎么能忘了我?”

“滴答!”一滴血落在了杜清冼的手背上,紧接着是腐臭的血肉,像烂泥一样从宋玉灵脸上掉落。她整个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具森森白骨!

“啊!有鬼!快来人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杜清冼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往门口挣扎而去……

2

大理寺卿沈临安还在吃早饭的时候,左相宋奇府上的管家刘丰登门了。他恭恭敬敬递给沈临安一封左丞相的手书,垂手在旁,等他回话。

沈临安看完那封信,就吩咐贴身小厮替自己去大理寺点卯,转身回屋换了燕居常服,跟刘丰一道上了丞相府的马车。

左丞相的信上说,让沈临安去一趟状元府,并且点名要他带上天机阁的女卦师楚九臻一道同去。

楚九臻是沈临安的朋友,在京师名气极大,除了会算卦,还能拿符试水,治病驱邪。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状元府,穿过雕花照壁,一个三进的深宅大院就展现在他们面前。

楚九臻自回廊下朝院子里望去:亭台楼阁,山石嶙峋,还围着一条玉带似的的曲水,曲径通幽处,风韵十分别致。

“这状元府可真气派。”她感慨道:“我听说这宅子是天子御赐的?这秋试刚揭榜不久,状元郎杜清冼还没授印为官,皇上为什么会赏他这么好的府邸?”

沈临安故意跟刘丰落下一段距离,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还不是看在左相的面子上。当初左相女儿宋玉灵得了重病,左相有意替她觅个夫婿成亲冲喜。不知怎么挑中了出身寒门的杜清冼,可架不住他运气好,高中榜首不说,宋玉灵的病也在出嫁前好了。”

“皇上也听说了这件事,觉着杜清冼这人有情有义,有心栽培他。琼林宴那天,皇上特意出了个题目考杜清冼,又对他的才华赞不绝口,提出要封赏他。”

“左相也顺势提了嫁女一事,皇上就赏府邸和赐婚一并办了。昨儿就是两人的大婚之日,十里红妆,才子佳人,可羡煞了旁人。”

“因为是御赐的婚事,又是丞相嫁女,京城有身份的人都来了,我也去了。”沈临安说到这里,沉思了一下道:“照理说这会儿左相应当领着他们进宫,去给皇上磕头谢恩才对。这个点召我们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楚九臻说。

沈临安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花厅外。刘丰停下了脚步,示意他们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左相宋奇正铁青着脸坐在屋子上首的位置,他左手边的黄花梨木椅子上,绑着一个人。那人头发散乱,衣衫褴褛,被白布堵住的嘴正呜呜咽咽地说着什么。

“相爷,这……这是怎么回事?”沈临安发现被绑着的人竟然是昨夜的新郎官杜清冼。他俊秀的脸上满是惊讶。

“临安呐,这事该怎么跟你说呢。”宋奇叹了口气,神色倦怠:“你知道的,昨夜本是他和灵儿的洞房花烛夜。新婚的小两口脸皮薄,遣退了内院所有下人。可今早丫鬟去叫门,发现屋内只剩下疯疯癫癫的杜清冼,我的灵儿……平白失踪了。”

3

沈临安舅舅林青赐是宋奇的得意门生,他待沈临安自是与旁人不同。如今出了事,首先想到的便是他。

“那……派人去寻了吗?”沈临安知道宋奇宠女儿是出了名的,如今掌上明珠在新婚之夜不见了,他平日里的杀伐果决也跟着不见了。眼前的他,和寻常关爱子女的老人没什么不同。

“府里四下都寻过了,没找到。这事关系到她的清誉,我不敢声张,只派了几个心腹私下里去外边找找。”宋奇浑浊的眸子里,隐隐闪动着泪花。他期期艾艾地看了两人一眼道:“这事儿着实出得稀奇。”

楚九臻静立在一旁,肩上停着一只模样乖巧的百灵鸟,百灵鸟偏着头,似乎和主人一样在等着宋奇接下来的话。

宋奇神色复杂地拔掉了塞在杜清冼嘴里的白布。

杜清冼神情惊恐地望着他们,瑟缩着身子,嘶哑地叫喊着:“有鬼……别过来……啊……”

楚九臻没有说话,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从发髻上拔下一只点翠金钗,刺破指尖,取了一滴血。然后将和了血水的茶碗递给宋奇道:“让他喝下去,几个时辰后,他自会恢复清明。”

宋奇唤刘丰进来,将水给杜清冼灌下去,然后扶他下去休息。

“烦请带路,我们需要去令千金失踪的房间看一看。”楚九臻道。

宋奇示意刘丰带他们过去,自己扶着额头,颓坐在椅子上。

三人刚走进内院,百灵鸟就不安地煽动着翅膀,喳喳地叫着。

楚九臻转头,对它道了一句:“去吧。”百灵得令,展开翅膀飞出了花厅。

刘丰在心下里叹道:好畜生!

百灵鸟一路飞进了宋玉灵和杜清冼的新房,伸出小嘴在红鸾帐上啄了啄,然后静待楚九臻过去查看。

楚九臻走过去,嗅了嗅红鸾帐,回到桌旁,点燃一撮犀角香,丢进博山香炉内。

沈临安也四下里打量了一番,除了一只掉在地上已经熄灭的红烛,屋子里其他物品都摆放得十分整齐。

刘丰则一脸好奇地看着那自香炉里飘起来的白烟,一路袅袅婷婷地绕着飞过了桌子、红鸾帐里的销金盖头、绕过柱子,再沉到地面,最后像一条小蛇似的,游出门去了。

楚九臻道:“屋子里还残留了阴灵的气息,那邪祟附了宋玉灵的身,带她出去了。一般死于非命的鬼,都有执念,若不找出死亡真相,亡灵就无法安息。刘管家,去找一件你家小姐平日里用过的东西。”

刘丰拿了一对东珠金钗,有些抱歉地说:“昨儿跟着小姐进状元府的嫁妆,都是新进置办的。就司画那里有一对小姐赏给她的东珠金钗,是小姐未出阁前戴过的。”

“嗯。”楚九臻应了一声,拿过其中一只,取出两张符纸,一张贴在金钗上,一张拿在手里。

低头念了一段咒语,金钗上的符纸无火自燃。楚九臻将手上的另一张符纸,卷成小团,递给百灵,百灵衔在嘴里,就拍拍翅膀飞出去了。

“跟着它走。”楚九臻对沈临安说。

4

百灵一路飞到了西市教坊,那里三街十六巷都是烟花之地。最后停在了底下拥了一群人的千红楼那里。

“怎么回事?”楚九臻走过去,问了一句。

旁边的人答:“出人命了呗。你说这千红楼最近也够背的,先是楼里的头牌霍瑶仙不管不顾地嫁了人,如今又闹出了人命,怕是要关门大吉了。”

“就是,就是。听说那老鸨林妈妈还想封锁消息。早上楼里惨叫声,响彻了整条街,出了人命,这哪是能盖得住的事儿。”另一个人附和道。

沈临安掏出腰牌,对着众人叫道:“让一下,我们是大理寺的。”

门口的守院听见官府来人了,立即将两人迎了进去。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林妈妈,快步走到他们跟前,伸手拉住沈临安一角衣袖就开始哭:“大人,你可得给奴家做主呀。前些日子,我这儿的花魁瑶仙姑娘嫁人了,其他姑娘就嚷着要住她的房间。我原本想着瑶仙会回心转意,就将房间锁起来了。”

“今早却发现瑶仙那间屋子开着的,于是推门一看,屋子里竟然躺了两个死人!”林妈妈说到这里,忍不住捶胸顿足,“这可是寻欢作乐的地方,如今出了人命,叫我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出事的房间在楼上,楚九臻和沈临安拾级而上,远远站在楼道里的莺莺燕燕们,一边给他们让路,一边打量着这对男女。

沈临安穿着红黑两色的冬季燕居常服,乌黑的墨发盘辫成髻,束在白玉冠里。剑眉星目,丰神俊秀,诱得一众姑娘芳心雀跃。

楚九臻一袭红色襦裙,外罩一件精致绣花的对襟披袄子,袖口和领间都镶了品相上等的白狐裘。一把折扇在手,扇尾吊着一个形似香炉的镂空扇坠子,肩上还停着一只乖巧的百灵鸟。她眉目精巧,半张小脸笼在面纱下,整个人透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神韵。

这样一双拥有天人之姿的璧人,站在那里,与屋内的血腥景象,形成鲜明对比。

屋子里,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女子,看发饰明显是个丫鬟,她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倒十分华贵,只可惜已被撕成碎片。她身下的织金地毯上,满是黏腻而腥臭的血肉,一滩一滩的甚是恶心。

楚九臻率先进去,发现地上的人,全身像是被猛兽的利爪袭击过一样,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还少了一只手臂。从手臂的断口处可以看出,是被人用蛮力,生生从她身体上扯断的。

顺着淋漓的血迹看过去,那雕花床帐中,还躺着一个人。

沈临安走过去,撩起纱幔,露出一个女子身形,最重要的是那女子身上穿的,竟然是描金绣凤的大红喜服!

一抹不可置信划过沈临安黑沉沉的眼眸,楚九臻也很惊讶,但是很快镇定下来,示意沈临安掰过那个女子的身体。

“真的是宋玉灵!”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容,沈临安倒吸一口凉气,无比惊讶地说道。

楚九臻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道:“她还活着。”

此刻的宋玉灵,面色安详,像是睡着了一般。若不是她怀里还抱着那只死人手臂,以及沾满了鲜血的嘴唇,谁都无法相信她杀了人。

可她为什么要在自己的新婚之夜,跑到一座青楼里,来杀一个素不相识的丫鬟?

5

“她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啊……”清醒过来的宋玉灵,崩溃极了。

当她从铜镜里看见自己宛如鬼魅的模样,怀里还抱着死者的手臂,她几乎失了神智,激动地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楚九臻仔细地打量着她一举一动,尽量语气平和地问。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临安哥哥,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看见屋里还有一个熟识的面孔时,宋玉灵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紧紧拽住沈临安。

她的眼中满是惊惶和无助,看样子确实是什么都记不得了。

突然一阵风过,沈临安在扑面而来的寒气中,打了个激灵。百灵也跟着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楚九臻对沈临安说:“她受了惊吓,你先去把她安顿好。”

沈临安会意地点点头,对宋玉灵道:“你先把这斗篷穿上,我让人送你回府去。今日的事,楚姑娘会帮你,你放心,她本事极大。”

待送走宋玉灵后,沈临安再次回到那个房间,楚九臻已经起香炉,布好了阵法。

他甫一进门,就看见地上的香灰,快速地显现出一行脚印,朝他的方向奔过来了。他本能地停在当场,只见楚九臻祭出一道黄符,在距离沈临安不到两尺的地方,定住了那一行脚步。

“滴滴答答”,香灰上显出一滩血迹,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楚九臻十分不悦:“你不用显出这副鬼样子来吓我,我捉你,是为了帮你。”她话音一落,收紧了拉在手里的红线。

与此同时,黄符自燃,一道金光闪过,香灰上的血迹消失了,萦绕在房间里的阴冷之气,也消失了。

百灵落在楚九臻手腕上,伸出小嘴衔起那个小扇坠,飞到半空放下来,那形似香炉的扇坠里,就多了一个小小的人影。

楚九臻走到桌前,在一面铜镜前,燃了一撮犀角香。铜镜上就显出几行小字来:任素玲,年十九,琅琊人士。乙亥年正月十三,病亡。

楚九臻不禁叹道:“真可惜,她本是高寿之人。”说着自那扇坠中牵出一道白光,注入铜镜,铜镜里便出现了一个梳着丫角髻、脸面白净的女子来。

“说吧,是谁杀了你?”楚九臻问铜镜里的人。

任素玲是新死的鬼,又不曾离开过自己的死亡现场,自是记得她是怎么死的。

她神色有些复杂,恐惧中带着愤恨:“是霍瑶仙那贱人,我不过是在林妈妈那里拿了钥匙,跑进她房间偷穿了一件她的舞衣。谁知被她撞上,就杀了我!”

“真的是这样?”楚九臻不太相信任素玲的话,这女子一双斜挑的狐狸眼,看着就不甚安分。

任素玲没有答话,而是从铜镜里消失了。

楚九臻知道她不愿意自己说出真相,于是双手结印,念出一段咒语,一道金光自她掌中汇入铜镜,铜镜就显出画面来。

6

霍瑶仙和任素玲基本上是同时进入千红楼的,任素玲在卖身前是个富家千金,心高气傲,自是看不上乡野出身的霍瑶仙。

可霍瑶仙生得美,又聪慧,学什么都快。自打看出林妈妈有意栽培霍瑶仙为花魁,任素玲就自请做了霍瑶仙的丫鬟。

可她并不是真心甘愿服侍霍瑶仙,而是跟她一同进出,学她所学,伺机而动,准备取代霍瑶仙。

一日霍瑶仙一曲歌罢,正由任素玲扶着准备回她的闺房,忽然听见内院传来一阵嘈杂。

“打死他!打死他!竟敢跑这来偷东西!”是守院龟奴李七的声音。

随后是拳打脚踢和一个文弱的闷哼声。

“住手!”任素玲叫住了他们:“李七,你懂不懂规矩,瑶仙姑娘最怕见血,你还在她闺房门口发落人?”

霍瑶仙透过人群缝隙看过去,躺在那群人中间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白面书生,像极了一位故人。

这时李七朝她拱手递过来一个东西,咧开嘴赔笑道:“姑娘,对不住了。我们也是气不过这不长眼的小贼,竟然敢溜进姑娘您的房里偷东西。这不是急眼了,就没注意地方。”

瑶仙从他手里接过一只金步摇,问地上的那位青衿书生:“公子是读书人,难道圣贤不曾教过你偷窃可耻么?”

书生看了她一眼,像是被烫着了似的,别开脸去。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咬咬牙道:“在下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出这样的办法。姑娘要怎么发落我都可以,烦请在那之前,容我回下榻之处,安顿好我那重病缠身的娘亲再来向你赔罪。”

霍瑶仙面色一沉,自腕间捋下一只和田玉镯,连同那只金钗递给他道:“公子拿去吧,瑶仙祝你娘亲早日康复。”

书生万分感谢,拱手行礼道:“多谢姑娘相助,在下住在荣华巷甲三号,这钱,定会还给姑娘。”

霍瑶仙的清冷是出了名的,她追求者众多,可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名商巨贾,从未有一人入她的眼。如今单单对一个白衣书生青眼有加,任素玲觉得她的机会来了。

果真让她发现,霍瑶仙与那白衣书生居然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当年两人故乡发洪灾,两家人失散,一个被卖到胥都青楼为妓,一个拖着生病的母亲四处乞讨流浪。

如今久别重逢,本就对彼此有情愫的两人,重新坠入爱河。书生承诺考取功名后会替霍瑶仙赎身,霍瑶仙感动不已,时常送东西去书生的住处,与那人私会。

那段时间,任素玲常常帮助霍瑶仙与那书生私会,霍瑶仙越是无心接客,她越是觉得自己取而代之的愿望,不日就要实现了。待到时机成熟,任素玲向林妈妈告发了霍瑶仙与书生的私情。

林妈妈是何许人,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宝贝,砸在自己手里。她一面稳住霍瑶仙,一面向她一众恩客开了一个高得离谱的赎身价码。

7

霍瑶仙性子烈,林妈妈原以为让她嫁给别人,得费一点心思。她先让任素玲把愿意给霍瑶仙赎身的恩客名单,拿去让霍瑶仙挑选。

任素玲却在途中,划掉了一个叫杨峥的人的名字。

她对霍瑶仙说:“林妈妈疼你,已经跟你的恩客们谈好了赎身的价钱,这上面是愿意给你赎身的人。”

霍瑶仙似乎并不吃惊,她看了一遍上面的名字,问:“为什么没有杨峥?”

任素玲身子一抖,强自镇定道:“小姐,杨公子是什么身份,他是名门世家子弟,来这欢场之地,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还真以为,他是真心爱你的?”

霍瑶仙不是没有注意到任素玲的变化,她神情清冷:“素玲,我知道你心悦杨公子。我不要他的真心,因为我已经有一颗真心了。可杨公子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所以赎身,非他不可。你若是愿意,我可以跟杨公子说,将你一并赎出去……”

“霍瑶仙,你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就是仗着杨公子爱慕你,你就这样践踏他,践踏我?”任素玲最看不惯霍瑶仙那恃宠生娇的模样。

杨公子对她来说无异于天人一般,她不容许任何人这样伤害他。

任素玲打翻了托盘,跑了出去,可霍瑶仙别无选择。

霍瑶仙终究还是唤来了杨峥替她赎身,任素玲站在楼上,望着亭子里与杨峥对面而坐的霍瑶仙,银牙紧咬,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第二日,霍瑶仙便穿了嫁衣,风风光光地出了千红楼。梳妆时,任素玲奉了一盏茶给霍瑶仙,她为之前的莽撞道歉。霍瑶仙念在多年的姐妹情分上,喝下了那盏茶,并承诺会请杨峥改日来替她赎身。

可再回千红楼的霍瑶仙,已变成了一个附身在宋玉灵身上的冤魂。

她来向任素玲寻仇,因为任素玲在那杯茶里下了百虫蛊毒。她问任素玲:“我拿你当好姐妹,也答应你会帮你嫁给杨峥,你为何还要下毒害我?”

任素玲十分癫狂:“你以为我会稀罕你那一点施舍吗?有你在的一日,杨公子可曾正眼瞧过我。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心安!百虫蛊会让你全身腐烂而死,你一向自恃美貌,死的时候很痛苦吧?”

铜镜的画面,消失在任素玲死去的那一刻。

沈临安一脸严肃,有些不可置信:“小九,你可看清了,那白衣书生,确实是杜清冼吗?”

楚九臻点点头道:“是,确切地说是还未考中功名的杜清冼。从任素玲的记忆画面来看,霍瑶仙似乎是为了什么东西才嫁给杨峥的。我们应当先去杨府看看。”

在去杨府的路上,楚九臻忍不住问:“这杨公子是什么来头?他既然是高不可攀的贵人,为何会明媒正娶一个青楼女子?”

“你没听过‘胥都三公子,云上一瑶仙’这个说法吗?说的就是胥都城中,闺中女子最想嫁的有三位公子,其中之一的杨峥,是京城首富的独子。”沈临安道。“杨峥可是集风流俊秀、温润儒雅于一身的翩翩佳公子。后半句是盛赞霍瑶仙的美貌和才名的,他们俩在一起,是担得起才子佳人之名的。”

楚九臻看他一脸认真地夸旁的男子,问他:“这三公子中,可有你?”

沈临安讪讪道:“我是混迹于刑狱重地之人,哪担得上风流公子之名。”

楚九臻微微一笑,将头转向一边。

沉默中的沈临安,忽地瞥见楚九臻左手掌中的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

那是上次捉花妖时,他遇险,楚九臻为了救他,在自己掌中结印,将两人命格绑在一起留下的痕迹。

沈临安记得,当她握住自己手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和牵绊。他想,此生若能入她一人之眼,就够了。可他就是区区凡人一个,谈何能入她眼?

8

两人来到杨府门前,接待他们的是杨峥的母亲。

当听见他们是来打听霍瑶仙的,原本慈眉善目的杨老夫人,立即变得怒气冲冲起来。她恨声道:“我不知道那贱人去哪了,两位以后也别再登门来询问关于那贱人的任何消息了。管家,送客!”

眼见着他们俩就要被扫地出门,一个声音制止了杨老夫人:“娘,我有话对两位贵客说。”

来人正是杨公子,病恹恹地坐在一个木制的轮椅中,被四个仆人抬进了花厅。

杨老夫人慌忙围过去:“儿子,你怎么不在床上躺着。那贱人将你害成这样,你还管她死活作甚?”

“咳咳咳!”杨公子一阵剧烈地咳嗽之后,整个人更虚弱了。他挥了挥手道:“不碍事,娘,你就让我跟两位贵客聊一聊。”

原来霍瑶仙嫁入杨府的那天晚上,就自毁容颜,请求杨公子放她离去。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楚九臻一眼就瞧出,这杨公子命不久矣,“是因为你的病吗?”

杨公子摇摇头道:“不!是因为她心上人另有其人。她嫁给我,是为了我体内的那颗海搫珠。”

“海搫珠?”楚九臻惊叹了一声,海搫珠可是上好的仙药,千年神龟的内丹。

杨峥不过一介凡人,怎么会有如此奇珍异宝?

“是的,就是海搫珠。我自小体弱多病,我爹遍寻九州,给我寻来了一颗海搫珠。若不出这事,我是可以长命百岁的,所以我娘才恨瑶仙。”杨峥虚弱地笑着。

海搫珠最贵重的地方,在于它有自己的精魂,能滋养宿主。凡人得他,能增强体魄;修行之人得它,能增加灵力。不过,正因为有自己的精魂,海搫珠能操纵他人,加之它本是精怪,性情不定,所以遇恶则恶,遇善从善。

令楚九臻惊讶的是杨峥居然能跟海搫珠和平共处这么多年?

“你真的把海搫珠给了霍瑶仙?”沈临安虽然不知道海搫珠有多贵重,但是也听明白了是杨峥保命的东西。

杨峥点点头,唇角含笑,没有一丝后悔:“我爱慕瑶仙多年,她都不曾答应嫁给我,直到前些日子她终于答应了,唯一的条件是要海搫珠做聘礼。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我有海搫珠的,可她既然要了,我就给。”

“谁知成亲当晚,她当着我的面,用我请匠人为她精心打造的龙凤金步摇,划花了自己的脸。她说,她用我爱慕的容颜,换那颗海搫珠,我们从此两清了。”

“当鲜血从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滑落的时候,我心痛得几乎要窒息。她告诉我,她心上人的娘亲病重,需要海搫珠做药引。”

“我想告诉她,只要她安好,她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她不必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来换取自由。可失去海搫珠的我,在那时,已虚弱得说不出话。”

“她就那样穿着大红喜服,满脸是血地走出了院子。守门的仆人说,看见她上了一顶极其普通的布轿。那之后,我的人就再也没探听到她的消息。又怎会想到,她已香消玉殒了……”

两行清泪,自杨峥瘦弱清俊的脸庞滚落,忽地他又笑了:“没关系,我很快就下去陪她了。”

楚九臻有些动容:“你又何苦,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做到这个份上?”

杨峥摇摇头:“姑娘一定还没有遇到自己心爱的人。对了,倘若你们找到她的尸首,劳烦通知我一声,我会好好将她安葬的。”

至此,楚九臻终于明白,在杨峥这样至纯至性的良善人体内,海搫珠自然生不出什么风浪。

沈临安忽地问了一句:“杨公子,近些日子,除了霍瑶仙跟你讨要过海搫珠,还有没有其他人来求过海搫珠?”

杨峥想了想道:“左相大人来过。”

9

出了杨府,沈临安神色有些凝重。一时间,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了。

原来重病的宋玉灵突然痊愈,并不是冲喜的功劳,而是服下了杜清冼自霍瑶仙那里得来的海搫珠。

“我们得快些去状元府一趟,霍瑶仙的鬼魂既然向任素玲寻了仇,那害她性命之人,她自然不会放过。而且海搫珠在宋玉灵身上,若霍瑶仙一再附身,海搫珠得到她仇恨的滋养,会生出祸端!”眼见天色向晚,楚九臻有些不安。

可他们到底是晚了一步。

两人在状元府门口,遇见了大理寺的衙役,一问才知道,宋玉灵又杀人了。

司棋亲眼看见宋玉灵一脸狰狞地将司画推到庭院的池塘里淹死了。左相想将这事压下来,可司棋不忍心妹妹冤死,于是偷偷到大理寺报了案。

沈临安和楚九臻到时,大理寺丞杨诲正带着人在池塘里捞尸,推官李毅正在问话司棋。

司棋说:“小姐自病好过后,就性情大变,时常无缘无故发脾气。今日司画只不过是去打扫了姑爷的书房,小姐就生气了。起初她只是叫司画在赏荷亭里罚跪,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呵呵怪笑起来,将司画推入了池塘……”

推官李毅沉着脸,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

“探着了,在这儿呢。”池塘边一个拿着竹竿探尸的衙役喊了一声。紧接着有人过去帮忙,连着铁钩的绳索接连而下,借着水的浮力,将司画的尸身勾了上来。

“怎么还有一具白骨!”推官李毅一眼瞧见,司画的尸体上,还钩挂着一具白骨。

“她被捞起来了,你看,都是你造的孽,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杀人凶手了。”原本被关在内院屋子里的宋玉灵,忽然恶声恶气地笑了起来。

侍立在旁的丫鬟吓了一跳,赶紧开门出来报告。

楚九臻站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屋子里的情形。她看见宋玉灵掐住自己的脖子,尖利地哭喊着:“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怂恿我杀人,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我杀了你!”

“哈哈哈!杀人的是你,你想独占你的杜郎,就杀了霍瑶仙!你现在还想杀我,杀我就是杀你自己,因为我就是你呀!”那恶狠狠的声音再度响起,只见宋玉灵姿势怪异地伸出手,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巴掌,骂道:“你个蠢货!”

闻声而来的宋奇,看见这样的场景,忽地停住了脚步,他问楚九臻:“楚姑娘,灵儿她怎么了?好似她身体里有两个人一般?”

楚九臻神色清冷地望着宋奇:“这得问相爷你呀?那海搫珠能蛊惑人心,令千金心有恶念,在它的蛊惑下杀了人。如今它灵力大涨,要抢占你女儿的身体了。”

“爹!爹!快救我!”宋玉灵痛苦万状地向宋奇伸出手,哭喊着向他求救:“爹,有东西在咬我,好难受!”

她使劲抓扯自己的衣服,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快,拉住小姐!”宋奇吩咐愣在一旁的丫鬟,转而扑通一声,朝楚九臻跪下,哀求道:“楚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信那个老者的话,认为海搫珠是救命良药。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

“姑娘,求求你救救小姐!”宋奇带来的仆人,也跟着下跪求楚九臻。楚九臻刚想说什么,忽地一个人影冲出来,抱起地上的宋玉灵道:“灵儿,你怎么了?”

10

楚九臻叹了口气,将手中折扇一抛,双手结印,念出一段咒语。折扇打开来,漂浮在宋玉灵上方,发出一道金光,将宋玉灵整个身子罩在其中。

宋玉灵忽地大叫一声,周身萦绕着黑气,钗环散乱,墨发乱飞,煞气冲涨着她的衣服,猎猎作响。她双目通红,伸出尖利的指甲,就朝楚九臻扑来。

楚九臻岿然不动,肩上的百灵鸟,衔着炼魂炉,飞到了阵眼中。

与此同时,宋玉灵的脚下,生出了一个黑白两色的八卦阵。她的脚刚刚踏在阵的边缘,忽地金光大盛,她似被灼伤一般,尖叫一声,退了回去。眼神怨毒地看着楚九臻。

楚九臻嫣然一笑,低声念出一段咒语,祭出一道黄符贴在宋玉灵身上。一时间,阵中多了两个人影,楚九臻认得其中之一是霍瑶仙,另一个则是一脸恶相的宋玉灵,楚九臻知道,那是被海搫珠蛊惑的宋玉灵的一缕魂魄。

楚九臻动用了引魂术,杜清冼、宋玉灵和霍瑶仙头顶便飞出一道光来,汇聚在那把悬浮在半空的折扇上,三人的记忆画面就在那上面显现出来。

左相宋奇在求取海搫珠无果之后,多方打听到与霍瑶仙有旧情的杜清冼,让他从霍瑶仙那里下手,无论如何要得到海搫珠。

杨峥爱慕霍瑶仙一事,京中没有人不知道。杨峥身边高手如云,最容易接近他的人,就只有霍瑶仙了。

宋奇说:“若救好我女儿,我许你名望前程,荣华富贵一生。”

杜清冼半生在底层泥泞中挣扎,他太渴望成为人上人了,于是便设计去千红楼偷东西,故意让霍瑶仙撞见。

杜清冼在登科宴上被赐婚的消息,霍瑶仙也听说了。她去找过杜清冼,可杜清冼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迫的。皇命难违,他只能假意答应赐婚,等霍瑶仙拿到海搫珠,治好他母亲的病,他就带着她们远走高飞。

为了和心上人双宿双栖,霍瑶仙甘愿他嫁,又甘愿自毁容颜,换取海搫珠。只是她不知道,她千辛万苦得来的海搫珠,竟然被杜清冼拿去救了宋玉灵。

杜清冼将她安置在状元府的偏房中,让她好好养伤,自己去打听如何逃出京城的法子。

实际上杜清冼真正的打算是找个机会送她去乡下,再找人看着她,让她一辈子都无法再踏足在京城。不料任素玲下在霍瑶仙身上的百虫蛊发作了,疼痛难忍的霍瑶仙爬出偏房想寻求救援,却撞见了来府里寻杜清冼的宋玉灵。

当宋玉灵听见霍瑶仙自称是杜清冼未过门的妻子时,恼羞成怒的她,狠狠地打了霍瑶仙几巴掌。她骂道:“你这贱人,顶着那么恶心的一张脸,还好意思说是杜郎的未婚妻。杜郎的未婚妻只有我一个,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

霍瑶仙大汗淋漓,十分虚弱,她扯着宋玉灵的裙裾道:“不是这样的,鸿郎说他会带我离开这儿,他不爱你,他是被迫的……”

这时宋玉灵体内的海搫珠感受到了宋玉灵的恶念,开始蛊惑她:“杀了她!杀了这个女人!杜郎就是你一个人的!”

宋玉灵一气之下,将霍瑶仙推进了池塘。这一幕恰好被杜清冼看到了,可他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海搫珠知晓世间万事,更有洞察人心的力量。从善则善,从恶则恶。宋玉灵杀了霍瑶仙,它的灵力愈发强大,杜清冼和宋玉灵大婚那晚,它感应到霍瑶仙鬼魂的怨气之后,将霍瑶仙的魂魄吸进了宋玉灵体内。

也是它告诉霍瑶仙的鬼魂,是任素玲给她下了百虫蛊,让她在将死之际,遭受万蚁噬心之痛。并帮助霍瑶仙去千红楼找任素玲复仇。

11

楚九臻冷笑一声道:“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为了达到夺舍的目的,先是蛊惑宋玉灵杀了霍瑶仙,又将霍瑶仙的魂魄收在宋玉灵体内为你所用。你这心思,可够深沉的!”

海搫珠不以为然,指着杜清冼和宋玉灵道:“我有他们恶毒吗?一个为了权势富贵,设局欺骗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事成之后又一脚将人踢开。一个为了独占爱人,不惜伤害他人性命。他们哪一个,不比我恶毒?”

楚九臻无法回答它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它在阵法中,渐渐地变回一颗散发着幽蓝的光的珠子。

百灵也衔着炼魂炉去收霍瑶仙的鬼魂,却怎么也启用不了炼魂炉。

楚九臻沉着脸,自手中牵出一道白光去探了霍瑶仙的灵脉,然后默默收起来阵法。金光消失后,霍瑶仙的鬼魂又隐入了宋玉灵的体内。宋玉灵随即晕倒在地。

杜清冼呆立在原地,看着宋玉灵,却不敢上前抱她。

宋奇急切地拽住沈临安的袖子问:“她为什么不收了那女鬼,就这样……让她附在灵儿身上?”

楚九臻在沈临安疑惑的眼神中叹了口气道:“我也没办法,霍瑶仙这一世,与杜清冼有命定的三年姻缘。”

“什么叫命定姻缘,她都已经死了?而且我已经娶了灵儿为妻了!”杜清冼闻言,大声质问楚九臻。

楚九臻淡淡扫过他一眼道:“意思就是,你这一生原本有两位妻子,一个是霍瑶仙,一个是宋玉灵。你本应该在霍瑶仙死后才会续娶宋玉灵的。”

“可她现在已经死了……”杜清冼冷汗涔涔。

“所以现在她只能附身在宋玉灵身上。”楚九臻心下道:这是对你和宋玉灵作恶的惩罚。

“什么意思?”宋奇和杜清冼异口同声地问。

“意思是,她体内两个灵魂共生,白天是宋玉灵,晚上是霍瑶仙。”楚九臻此言一出,杜清冼和宋奇都面如死灰,跌坐在地。

沈临安送楚九臻回天机阁的路上,沈临安问:“小九,怎么不说话?”

楚九臻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道:“你有没有注意宋奇说过他是自一个老者那里得知海搫珠的消息的。上次花妖一案中,你舅舅和陆虞初也都遇见过一位白衣老者。我在想,他们口中的老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沈临安想起前几日听闻舅舅被人参了一道折子,以及今日备受打击的左相宋奇和状元郎,他心底闪过一个猜想,面色也跟着凝重起来。